厉映雪走到门口, 轻飘飘瞥了眼江百代的小跟班,“让让。”

  小跟班吓得退避三舍。

  厉映雪走后,更衣室里,江百代头发滴着水, 脸色惨白, 却满眼阴骘地握紧拳头。

  跟班在门口不敢上前:“江姐,你还好吗?”

  “滚——”

  江百代猛地踹翻旁边的拖把和沥水桶。

  小跟班被她这粗暴的模样吓到, 不敢逗留, 当场撒腿就跑。

  江百代巍巍颤颤站起来,脸上被水淌过的冷意还附着在上面, 冻得她唇色发白, 身形瘦削, 被扒了外套后,里面就是一件宽松黑色无袖背心, 中间印着几个不羁的字母。

  身上的外套贴着身体滑落,被她下意识抓住,等江百代意识到自己抓住的是什么后,又恼火地往地上一扔。

  霸凌者反被霸凌!

  奇耻大辱!

  但是在校又不允许不穿校服,这节课下了就是大课间, 是那帮纪律委员和教导主任最爱抓人扣分的活动时间。

  江百代不得不忍着屈/辱把衣服捡起,穿上这件带有鸢尾花香的校服。

  袖子和后背有一片都是湿的。

  江百代死气沉沉地回到教室,坐到最后一排靠走廊的窗边座位。

  她的桌上被发了几张空白练习试卷, 高三就这样,一不留神桌上就多了几张“课后作业”。

  江百代鸟都不鸟, 直接团成一团扔到抽屉里。

  接着趴在桌面睡觉。

  但是满鼻子的鸢尾花香又让她睡不安稳。

  她一定要把她扌八光羞/辱。

  江百代闭着眼握紧了拳头。

  蓦地, 头发被人揪了揪,不是那种粗暴的揪, 而是缠在指尖上玩/弄地揪。

  江百代眉心拧紧,抬起头来那一瞬间,“你踏马有——”病啊。

  后面两个字硬生生被她吞了回去,来人不是其他人,正是刚刚她想扌八光羞/辱的尤昭昭。

  厉映雪撑着窗沿,似笑非笑,眼神却冷得毫无笑意:“又说脏话?”

  江百代:“……”

  厉映雪:“下次试试20秒能不能让你的嘴变干净一点。”

  江百代脸色十分难看:“……”

  厉映雪:“应该承受得了吧?”

  江百代冷冷盯着她。

  附近的同学听到动静,不由得纷纷把目光投注到这边。

  “江百代什么情况?她怎么和隔壁尤昭昭有交集?”

  “欺负人家了呗,她那种人不就是欺善怕恶?”

  “但是……怎么感觉尤昭昭在欺负江百代?”

  “怎么可能,尤昭昭肯定是受威胁过来给她送好处来了。”

  江百代听着这些人的议论,硬生生把怒火压下去,掀起眼皮看向眼前的少女。



  “找我什么事?”

  厉映雪朝她摊开手:“来大姨妈了,把卫生巾给我。”

  江百代像是听到了什么禁|忌一样,压着情绪:“你有病,我什么时候拿了你的东西——”

  厉映雪好笑看着她反应:“没说你拿了,只是说让你拿出来,在我的校服里。”

  江百代眼神凝固,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着厉映雪,仿佛要看透她是不是在捉弄自己。

  厉映雪:“拿来吧。”

  江百代不得不盯着那么多人的注视下伸手到口袋里,还真摸到一块卫生巾,但更让她耻辱的是她这个态度,好像她们是多要好的朋友一样。

  艰难地放到厉映雪手上。

  “滚。”

  厉映雪瞥到掌心上的粉色卫生巾,她倒是没什么羞耻感,哪怕那么多人看着,还有男同学。

  江百代看到她还不收起来,落在别人眼里就是她给她送了东西,还是那么粉的东西,或者她给她代为保管卫生巾。

  “快滚。”

  厉映雪轻嗤一声,将卫生巾揣到校服口袋里,往厕所走去。

  她离开后,有几个不明所以的小跟班过来好奇:“江姐,你和她什么时候关系变得那么好了?”

  “对啊对啊,第一次看到江姐还替人家保管那种东西。”那三个字有些烫嘴,女生始终不敢当面说出来。

  “是不是江姐新交的姐妹?”有人大胆猜测。

  “你们想死是不是?滚——”

  一声冷斥,把正在讨论的几个小跟班吓到噤声,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厉映雪看着桌上的课后试卷,有点头疼。

  为什么这边的高三那么痛苦。

  不过还好她只是在这边待三个月,厉映雪将试卷收到抽屉里,拿起包包准备回去。

  一出校门她便往云坊街走去。

  这边的街道是一栋栋的旧居民楼,厉映雪问了几个老人才问出江百代具体的地址。

  只是老人家对江百代的评价并不太好,说是年纪小学坏了,掰不回来了。

  厉映雪问一个老奶奶:“为什么会学坏?”

  老奶奶提起她,发白的眉头便拧出一股嫌恶:“没娘教,她爹又酗酒,不管她,也不给她生活费,她就自生自灭走上这条路,要我说,她就算是去外面打个工都好过每天像个街溜子一样到处惹是生非。”

  厉映雪沉默了一会:“她妈妈去哪了?”

  老奶奶说:“死了,老早就死了。”

  厉映雪:“那她爸靠什么吃饭?”

  老奶奶忽然想起来:“她爸有退休金,以前是个蓝领工人,后来有一天他们吵了一架,争吵中他的腿被他女儿打断了,父女俩就水火不容,各管各的。”

  厉映雪忽然不知道说什么,江百代变成这个样子确实有家庭的因素影响,告别老奶奶,厉映雪打算去江百代家里看看。

  楼道的墙面痕迹斑驳,厉映雪来到一扇锈迹斑斑的绿铁门前,敲了两下,没有人在家?

  厉映雪看了眼没多少亮光的楼道,也没有摄像头,意念微动,锁从里面自动打开,她拉开门进去。

  很小的出租房,厨房的厨具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客厅家具沙发都是老旧的物件,裂皮了。

  一共两间房,一间门紧紧锁着,另一间没上锁,地上都是酒瓶子,一股子酒味混合着男人的臭味,很恶心。

  估计就是江百代爸爸的房间了。

  厉映雪来到江百代的房间,门上上着一把锁,门锁附近有被重物打砸过的痕迹,厉映雪摸着那把锁,用相同的办法打开了锁芯,拉开拉销。

  第一印象便是小,其次是乱。

  房间里还很暗,窗帘像是从哪里撕下来的布挂上去的,书桌角落里堆着几本卷边泛黄的教科书和数不尽的试卷。

  书桌上还放着一个小笼子,厉映雪凑近一看才发现是那条小青蛇,有毒那种。

  江百代还放了只小白鼠进去喂,厉映雪正好看到小青蛇吞食小白鼠的过程。

  “……”

  这人真的是……无论在哪里都和蛇有不解的渊源。

  厉映雪察觉有人要回来,只能先出去,锁上门锁,下楼,走出云坊街,谁知道正好撞上从外面回来的江百代。

  江百代死死盯着她,看了看她身后的云纺街路牌,又看回她的脸色,“你来这里做什么?”

  厉映雪举起手机对她晃了晃,告诉她自己在导航:“到处逛逛,迷路了,不知道这是哪里。”

  江百代脸上的警惕这才放松些许。

  厉映雪看到她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对了,既然你烘干了我的外套,那咱们换回衣服吧。”

  江百代不悦盯着她,看到厉映雪缓缓拉下拉链,甚至能看到锁骨,脑海一闪而过早上那一幕。

  她穿上外套的时候,里面只有一件bra。

  她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换回去?

  厉映雪拉到胸口,忽然眼前的人直直在她面前掠过,飞快跑向她身后。

  她不解地回过头,只见江百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追赶一个男生。

  而那个男生在看到江百代朝他飞奔过去时,心脏一跳,心虚地撒腿就跑。

  厉映雪把拉链拉上,思索片刻也跟着追人。

  整整追了三条街,江百代最后还是没能把人追上。

  因为对方跑进家里的院子了。

  两人隔着铁栅栏,而江百代伸手进去揪住男生的衣领,“给我出来!”

  男生后怕地往后退,衣领都快被她扯烂:“别这样……江百代。”

  厉映雪看到江百代阴恻恻盯着男生,原本揪着他衣领的手忽然一下子掐住了他脖子,手背上青筋鼓起:“还钱,三天到了,三千块,一分不少,不还你等着我怎么收拾你。”

  男生浑身害怕地颤了颤,似乎惧怕她的手段,更怕被她报复,脸色涨得通红:“江百代,我只是借了你五百块,三天我去哪筹到三千块,求求你放过我……”

  厉映雪皱着眉头听着两人的对话,五百块,三天还三千,这简直比高/利/贷还黑。

  江百代拽着男生的头哐哐往铁栅栏上撞,“没钱?哪天腿折了可不关我的事。”

  厉映雪和男生的脸色皆是一变,都不由自主想到她那个被她打折腿的爹。

  “求求你放过我——”

  “我真的没有钱——”

  “我爸妈最近失业了,拿不出钱来,要不然我就是偷也给你偷出来……”

  “江百代,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肯定凑出来。”

  厉映雪看到男生额头上都撞出几道红痕来。

  暴力、血腥、霸凌、高/利/贷……

  厉映雪还以为她只是学生之间的霸凌,然而她的恶早已往更黑暗的方向野蛮生长。

  再不制止,她只会变得更加恐怖。

  “江百代,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厉映雪上前扣住她的手,“别这样。”

  “滚开!”江百代恶狠狠瞪她,“否则我连你一起收拾!”

  就在这时,男生突然挣脱了江百代的桎梏,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幸得铁栅栏是上了锁的,江百代没法进去揍人,男生这才逃过一劫,屁滚尿流地冲进屋里。

  江百代用力地摇晃铁栅栏,势必要进去,厉映雪再次伸手拦下她。

  “住手。”

  “少踏马多管闲事。”江百代甩开她的手,怒不可遏回头扫了一眼附近,捡到一块石头,走远了一点,瞄准二楼的窗户使劲扔去。

  哐啷一声,窗户碎了。

  江百代还不满意,又去捡起一块石头,再次瞄准另一间房的窗户,使劲扔去,又破一扇窗。

  就在她准备扔第三个石头的时候,眼角余光忽然瞥到身旁那抹身影拉开姿势,意欲扔石头砸窗。

  江百代下意识拉住她手腕,把人拽到两栋楼房之间探出围墙的花圃底下。

  “那边有监控。”

  厉映雪拿着石头往窗户砸去,听到哐啷清脆一声,这才拿正眼瞧她:“那你刚刚打他就没有被监控拍到?不怕他爸妈找你?”

  江百代深深看她,讥讽:“关你屁事。”

  厉映雪拍拍手上的灰尘,“你砸也砸了人家窗户,那五百块就一笔勾销了吧。”

  江百代:“是三千。”

  厉映雪:“真敢开口,不觉得你很黑么?”

  江百代:“那又怎样。”

  江百代迈开步子离开,一边掏出手机,给她那几个小跟班面无表情命令:“今天开始盯着吕骋那小子,我要弄废他。”

  厉映雪看着她背影,脚底生寒。

  这哪是什么高中生,根本是犯罪预备役。

  江百代挂了电话,揣兜里,继续走,忽地,一个人挡在她面前。

  “滚开。”她面无表情说。

  厉映雪:“你放/贷是吧?”

  江百代:“有话快说。”

  厉映雪:“我想借‘贷’。”

  江百代:“你有病?”

  说着,江百代正想走。

  “借四天还一万。”

  江百代的脚步硬生生停下来,不仅下个学期的学费凑够,甚至还能买台电脑。

  厉映雪看到这就知道她肯定心动了,“肯不肯借?”

  江百代敛下那些心思:“借多少?”

  厉映雪笑:“不借钱。”

  江百代眯眼:“借什么?”

  厉映雪打量她一下,最后目光落在她耳垂上:“你的耳钉。”

  江百代:“玩我?”

  厉映雪双手环胸,认真看着她:“玩你做什么?借还是不借,一句话,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江百代深深盯着她好一会,觉得看不懂眼前这个人,别人看到自己都恨不得离得远远的,她倒好,反倒凑上来。

  “借,怎么不借。”江百代取下耳钉,递给她,同时警告道:“别以为打得过我一两次就能逃得掉。”

  厉映雪拿起,微微垂眸,当即附耳戴上,只是戴上的时候,眼前的江百代忽然凑到她耳边,阴冷落下一句:“忘了跟你说,我不满18,鲨人可是不用坐牢。”

  总算知道她那么嚣张的底气是什么了,敢情豁得出去又钻法律空子,别人找茬罚钱都找不到她头上,只会找她那个爹算账,而她顶多不痛不痒被说教几句。

  厉映雪抿紧唇,眼波淡淡,“放心,四天后少不了你一分钱。”

  江百代看向她莹白如雪的耳垂,戴上自己的耳钉后更好看了,被她戴出名贵珍珠耳饰的质感,添了几分成熟和淑女,如果粉唇涂上外面奢侈品海报上红艳到极致的口红,就会更性|感诱人——

  江百代察觉自己在想什么,硬生生掐灭这些想法,冷哼一声。

  厉映雪又叫住她:“对了,我爸说让我在高考前积点德,说这样能考高点分数。”

  江百代再次扫过她的耳钉,以及与之搭配的一张脸:“所以?”

  厉映雪:“所以吕骋的三千块我帮他还了,毕竟我也砸了他的窗户。”

  “收款码拿来。”

  厉映雪掏出手机,看到她还一动不动,仿佛在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愣着做什么?遇到我这种菩萨,你心里就该偷笑吧。”

  江百代没跟她客气,有人做善事积德承包她的损失,她何乐不为。

  拿出收款码给她扫。

  滴的一声,果然收到了三千块。江百代划动页面查看,确确实实是三千块,看她的眼神更像看傻子了。

  “加个好友,四天后我直接转你。”厉映雪抬眸,平静又高冷得不像话。

  江百代让她加了,一瞬不瞬注视她离开。

  “傻子。”

  江百代嘲讽,迈开步子往云坊街走去,回到家里,正要掏出钥匙打开她的房间。

  就在这时,她发现锁的方向变了,原本锁的正面朝下,现在锁的正面朝上。

  有人进来过?

  江百代第一时间怀疑她那个爹,拧开锁,打开进去,随手关上,将挎包扔到床上,走到书桌前拉来椅子坐下。

  打算看看一代怎么样了,就在她凑近时,突然看到笼子旁边有一条长长的头发。

  江百代小心翼翼眉头紧皱捻起,乌黑透亮的一根头发丝。

  这个长度明显不是她的。

  更像是刚刚那个给她送钱做慈善的傻子的。

  江百代放到鼻尖闻一闻,一股淡淡的鸢尾花香飘至鼻尖。

  脑海闪过尤昭昭站在云坊街牌子附近的画面——

  江百代的脸色几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