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掉电话, 纪明陶并没有急着回到病房。
她站在天台顶上,手里捏着纪禾颂的体检报告。
上面的一切数据都是正常的,尤其是腰椎和腿部。
在纪禾颂昏迷的时候, 纪明陶害怕她的腿会因此受到影响, 于是花重金从国外聘请了腰椎神经系的医生来帮忙做检查。
医生说, 纪禾颂的各项指标都跟正常人无异, 她的腿早就已经恢复了。
但就是常年坐轮椅导致腿部肌肉有轻微的萎缩,但是影响不大,可是如果长此以往将会加重萎缩程度, 如果一直困在轮椅上, 肌肉萎缩到一定程度后, 那才是真麻烦了。
种种迹象都表明, 纪禾颂的腿是没有问题的。
那为什么站不起来呢,纪明陶看向前方,眼神渐渐冷了下去。
十年前纪禾颂的那场车祸,查到今天, 依旧是没有任何的头绪。
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参与当年事情的人全都死了。
要么, 就是有人选择藏起这件事,在装死。
不论是哪一种,都对纪明陶很不利。
她跟纪禾颂的关系没法子公开,内部人知道她对纪禾颂有别样的心思, 可是更多的人是不知情的。
这次纪禾颂出事, 纪家老太太过来了几次, 次次都在催促纪禾颂找个alpha过日子。
纪明陶是不在意这些的, 但是她不能确定她的姐姐会不会私心也想做个正常人呢。
而且她和纪禾颂的开始,本就是她一厢情愿的强迫, 是她用了不耻的手段强占的纪禾颂。
对于这段关系,纪禾颂似乎从没有正面回应过。
顶楼的风有些大,卷起纪明陶的长发,将她的脸藏匿在发丝后面。
她望向最前方,市中心耸立着最高的楼是她纪氏的。
这样站了很久,直到指尖都有些冰凉,纪明陶才动了动,转身下楼了。
病房里有讲话的声音。
纪家老太太又过来了,自从知道纪禾颂出事以后,这老太太就经常过来。
纪家三个孩子里,老太太最宠的是纪宴晚,可是带的最多最疼爱的却是纪禾颂。
早年间纪老太太身体还硬朗的时候,纪禾颂是放在她身边养着的。
小时候的纪禾颂可没有现在这般沉稳安静,七八九岁时是个十足的皮小孩。
什么上树掏鸟窝,在纪老太挖的鱼池里嚯嚯她昂贵的鱼种。
一个人玩腻了,就在纪家别墅里创立自己的女子兵团,踩着滑板举着弹弓将老太太悉心照料的花打的稀巴烂。
惹得一大群佣人跟着腿都恨不得跑折了。
这样一个机敏活泼的小孩,慢慢长大,出落得也越发活泼开朗。
纪禾颂三岁开始学舞蹈,七岁玩滑板,十岁尝试跳伞,十四岁学无人机。
老太太经常调侃,以后她家禾颂肯定上阵杀敌的一把好手。
可惜,十五岁那年的一场车祸,纪禾颂就在轮椅常坐不起了。
也是从那年的年初纪明陶初来纪家,进入陌生环境的小孩对纪家人恶意的眼光回以更凶狠的拳头,像一个竖起浑身刺的刺猬,警惕周围的所有试图靠近的人。
可这样警惕的刺猬败给了和熙的春风。
纪明陶刚进纪家时,碰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纪禾颂,不对,准确来说是纪禾颂的滑板。
那是纪禾颂还没伤到腿,踩着她的滑板满院子滑,十五岁的纪禾颂已经出落得相当美丽了。
随意扎起的马尾,红色的短裤露出白皙修长的双腿,白色大T恤被风吹得贴在少女纤细的腰肢上,一双白藕似的手臂挥着。
若隐若现的腰和紧绷的背脊双腿,处处都透露出她的青春活力。
而这个时候刚进别墅的纪明陶小心谨慎,穿过回廊时远远地看见来人后,下意识停住脚举起了手。
然后纪禾颂就跟戒备地举起手的纪明陶来了个give me five。
这戏剧性的开场让纪明陶呆在原地,等她回过神时,只能看见一道潇洒远去的背影。
那抹红也是在那一刻印在了她的心底。
如果十年前纪禾颂的腿没有伤,那她现在还真说不定会去她喜欢的行业里发展。
纪禾颂爱闹,喜欢一切危险性的极限运动,可在伤了腿后瞬间改变。
次年,纪家妻妻出了车祸,所以的重担都落在了长女纪禾颂身上。
也是在这一年,纪明陶和纪禾颂的关系飞速发展了起来。
纪明陶下课后就去小学里接纪宴晚,然后姐妹俩人直奔纪禾颂的书房。
纪宴晚从出生起就被养在纪家妻妻身侧,回来时也才十来岁的样子,她有多亲近纪禾颂就有多讨厌纪明陶。
为此姐妹俩没少私下打架,而纪禾颂发现后也只是会笑眯眯叫一句:“阿桃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纪明陶仿佛真的听见了,就当她愣神时,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阿桃?”
“阿桃你怎么不进来?”
熟悉的声音响起两次,纪明陶才终于从回忆抽身。
纪明陶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纪禾颂是真的在叫她。
病房的门中间是朦胧雾面的,影影绰绰只能看见个人影。
可是这个身影就够纪禾颂认出来了。指尖搭上门把手,纪明陶推开了门。
在外面站了许久,纪明陶的腿有些酸软,但是在进门后还是露出了笑脸。
迎接她的同样是笑脸。
纪禾颂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遥遥的远山黛下是水汪汪的杏眼,唇角微微上扬,眉眼间春色一片。
老太太顺着声音也望了过来,眼神里没有多少情绪,淡漠地像是在看陌生人。
她对纪明陶一向没有什么感情,毕竟不是从小养的也不是隔辈亲,所以见人进来也只是看着。
“姐姐。”纪明陶乖乖巧巧地叫了声,又冲老太太打了个招呼。
纪禾颂笑道:“怎么出去这么久?阿晚又惹祸了吗?”
“没有。”纪明陶走到她身侧,下意识想要去搂住她,可是老太太在她只能克制住。
伸出去一半的手停住,她轻声说:“阿晚进步很大,她现在已经能很好的处理事情了,我叫她来医院,应该等下就到了。”
老太太哼了声,语气里难掩骄傲:“到底是小孩子,学起东西来快些,但是终究是没有什么经验。”
“禾颂啊,你马上就要二十六虚岁二十七一脚奔三十的人了,也该找个alpha给你分担些了。”
这话落在纪明陶耳朵里刺耳的厉害,但她只是轻眨了眨眼睫,揣在口袋里的手握成了拳。
“好啦好啦老太太。”纪禾颂无奈叹道:“我都还没过二十六的生日呢,您这四舍五入我就三十多了,您知不知道女孩子的年纪不能这样算呀。”
老太太啧了声道:“我只知道,Omega过了三十再生育孩子危险会很大!”
她的眼神埋怨,嘴巴不停:“你这阵子安心养着,公司里的事情就交给俩妹妹,我给你找了一堆优秀的alpha,从下周我就介绍人来看你。”
咔——
原本搁在桌面上的水杯突然倒了,纪明陶面无表情地蹲下捏起玻璃丢进垃圾桶。
“阿桃你小心手!我叫阿姨来打扫就是了。”纪禾颂皱着眉看她的动作,眼神里满是担心。
纪明陶将大块玻璃捡起来丢进垃圾桶,轻声说了句抱歉,转身去洗手。
她一走,老太太就压低声音说:“有一个还是你妈妈之前的朋友,小时候两家打趣说要是你们俩一个是Omega一个是alpha的话就让你们定娃娃亲,你猜怎么着,她家老三还真是alpha。”
“下周人回国来了,我就让人来见你。”
纪禾颂听得皱眉头,她拦住老太太的话问:“她家老三?几岁啊?司家不是就两个小孩吗?”
“她家老三没有在公众面前露过面,但年底就满十八了!”老太太絮絮叨叨道:“司家本来是和你妈妈一起创业的,但是十年前去了京城,现在发展的相当不错呢!”
纪禾颂啧了声说:“才十八啊老太太,我都奔三了怎么可以嚯嚯人家小朋友?”
“你不是才二十六?”老太太脸一板,表情严肃道:“等下周司家老三回来,我就叫她来家里吃饭,你必须给我回来!”
眼看着严肃不起用,老太太话一软,竟然是啜泣了起来:“你这坏女,你从出月子就放我身边养着,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晚晚都订婚了,你还是一个人,你这腿又是个说不准的,难道正要我死前都看不见你幸福么?”
“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说不定哪天就死了,死前唯一就放心不下你啊!”
“你难道想叫我死了还不得闭眼吗?”
她眼睛含泪,声音也是哭戚戚的。
纪禾颂叹了口气,无奈劝道:“老太太您身子骨好,以后日子长着呢。”
洗完手的纪明陶并没急着出来,而是站在门口听着。
司家她有听过,是京城里顶级财阀圈里数一数二的,司家对外就露面过两个女儿,都是Omega。
什么时候冒出来个十八岁的alpha老三?
纪明陶狠狠皱了皱眉,表情很是不悦。
老太太还在絮絮叨叨讲着司家的好,病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洗手间挨着门,所以纪宴晚一进门就看见了纪明陶。
她疑惑道:“二姐?你怎么站这儿?”
纪明陶啧了声,似嫌弃她多嘴。
听见动静,老太太跟纪禾颂同时转过脸来。
纪老太太瞧见纪宴晚来了,欣喜地站起来招呼道:“晚晚小乖乖回来啦?”
纪宴晚的到来像一个大救星,成功解救了被催婚的纪禾颂。
一老二小坐到一处,老太太的话就更多了,左边念叨几句纪禾颂右边念叨几句纪宴晚。
站在一旁的纪明陶只觉得不自在。
纪禾颂有几次想要叫她,可都被老太太打断了。
等她再次抬头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有了纪明陶的身影了。
老人上了年纪话就碎叨,这一聊就聊了快一个多小时。
等医生进来查房的时候,老太太才站起身来要走。
送出去老太太,医生开始给纪禾颂做检查。
得以脱身的纪宴晚推开阳台门,看见在靠在栏杆边上的纪明陶。
病房是高级单人病房,阳台上有防晒顶,下边是在绿地上散步的病人。
纪宴晚偏头看着正倚靠在栏杆上的人,纪明陶闭着眼,长睫掩盖住情绪在眼睑下投射出阴影,纪宴晚只能看见她的侧脸。
刚刚一个小时里的聊天,老太太的催婚就持续了半个小时。
纪宴晚知道纪明陶对纪禾颂的感情,也知道这段关系又多艰难。
骨|科,光是在小说里都会被屏蔽掉的题材。
这在所有人眼里都不被认可的关系,纪明陶的肩膀不仅要抗住纪氏还要抗住这段关系的阻碍。
光是想想都是莫大的压力。
纪宴晚叹了口气,轻轻开口:“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改口叫纪明陶姐姐越来越频繁,比起之前连名带姓的大不敬行为要规矩了很多。
倚靠在栏杆上的女人嗯了声,没有睁开眼睛。
回应声散在阳光里,纪宴晚感受到她身上散发着的浓烈疲倦感。
“对不起姐,我没能把柏厘姐给带回来。”纪宴晚垂着眸轻声道:“但是阿峪她和她姐说了,把案子给调回江城来,江城里我们有关系,就算不能第一时间捞出来,也会让柏厘姐好过很多。”
纪明陶依旧是闭着眼,语气淡淡:“没关系,你已经很棒了,没有困在临市里出不来。”
听到夸奖,纪宴晚也没有很开心了,她们站在阳光下,可是背后的人始终没有露过面。
“你觉得会是谁?”纪明陶突然问。
纪宴晚愣了下,脑袋有些空:“我想不到会是谁,程祈已经被抓起来了,还有谁会这么恨呢?”
脑子里是整本小说里的人物关系,纪宴晚愣是没挑出来能说上名字的反派。
“你猜,纪氏什么最吸引人?”
纪明陶的声音很轻,淡得没有情绪。
“吸引人?”纪宴晚皱了皱眉,纪家在房地产发展多年,纪氏楼盘和商城在全国各地都有了名气。
而且纪氏涉猎又多,在生意场上一向不张扬,在无形中又动了谁的蛋糕呢。
纪宴晚想不明白,她摇了摇头诚实地说不知道。
“十年前。”纪明陶说:“十年前纪家坐稳四大家族是靠着在江城里四通八达的关系,拿下了市中心里的首批地皮的红头文件,当年这单生意可不止纪家一家想做。”
“想要分蛋糕的大小企业一只手都数不过来,而十年前,出的事情也不少。”
纪宴晚一下就明白过来,一提到是十年前,她就想到傅岁和。
“傅家。”
纪宴晚轻声说:“傅家现在的掌家人傅雷武是杀掉了他的亲弟弟傅雨文才上来的,一起死掉的还有傅雨文的老婆,五个孩子以及亲信,一起十五个人。”
系统在她脑子里补全了线索,她也顺势轻声念了出来。
纪明陶满意地点了点头,补充道:“当初如果是傅家拿到这个商圈开发权,现在的四大家族之首就是傅家了。”
“准确一点说,现在外界并不知道傅雷武杀没杀他弟弟,关于十年前的事情,大家已经忘记的差不多了。”
“而且,傅家现在还有个傅岁和,傅岁和的存在从某种方面来说,就证明着傅雷武的清白。”
纪明陶说完,叹了口气。
而纪宴晚的脑子里却出现了一个清晰的逻辑链条。
关于十年前的事情,或许傅岁和本人知道呢?可十年前傅岁和也不过是个十岁小孩,一家人离奇死在郊外的悬崖里,她真的还能记得吗?
纪宴晚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见房间里传来声音。
“阿桃?”没有得到回应,纪禾颂又叫了声:“阿桃。”
“我在。”
原本闭着眼的人慢悠悠地睁开眼,纪明陶站直身体飞快地抬手抹了把眼角,应声进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纪宴晚似乎在纪明陶的眼角看见了眼泪。
一向坚强的人已经是第二次掉眼泪了,纪宴晚叹了口气,心里有些堵得慌。
爱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让坚强者落泪,让软弱者勇敢。
是刺破勇士盔甲的利刃,是弱者傍身的尖刀。
纪宴晚站在阳台上,透过纪明陶没关严的门往里看。
纪禾颂正检查着她的手指,神色紧张表情严肃,二人对视片刻后,最终拥抱在了一起。
站在门外的纪宴晚静静看着,没有出声打扰,也没有伸手阻碍。
只是看着。
看着悬浮缥缈的爱因为二人的拥抱在她眼前渐渐变成具象的。
可以感知到的爱。
......
......
回到江城的傅岁和又扑了个空。
她从纪氏办公室离开回到家,推开门依旧只有她一个人。
纪宴晚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这种感觉让她很不爽,早知道就不睡懒觉跟着纪宴晚一起回来了,这样也不至于找不到她人了。
傅岁和将行李箱撇在门口,踢掉鞋子脱掉外杉,大喇喇地躺在沙发上望天。
她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烦闷感。
仅仅只是因为没看见纪宴晚而已。
傅岁和翻了个身子,将脑袋给垫在枕头上,她对傅雷武的举报已经越级到了上层,也就是说很快就会有人过来调查。
她来人间的任务也快要完成了。
那完成之后呢?
傅岁和想不明白,不知道是发情期还是什么原因,她现在疯狂地想要纪宴晚在她身边,让纪宴晚抱着她,哄着她,叫她什么都不要想。
她在沙发上翻了个身,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正当傅岁和烦躁地将枕头丢来丢去时,门铃被人按响了。
一瞬间的期待,傅岁和猛地坐起来。
可是门铃只是响着,没有开门进来,也没有电子锁发出的那句欢迎回来。
不是纪宴晚,傅岁和的表情一下蔫儿巴,整个人又仰面躺下去。
门口的人似乎很是执着,一直按着门铃。
傅岁和烦躁地坐起来,刷一下拉开了门。
而门口的人依旧维持着举手的动作按着门铃,看人出来,任迪轻咳了声。
“干嘛?”傅岁和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失落,她看着任迪问:“有什么事情吗?”
任迪将口袋里的纸塞了塞,表情难掩兴奋,她说:“没,没,没事,就是阿布说你回来了,我想来看看你安全到家没有。”
傅岁和皱着眉,一脸你没事吧的表情看着她。
任迪似乎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礼,她轻咳了声掩饰住表情的尴尬:“你在家我就放心了,你,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晚上打算吃什么?”
“你有什么事情吗?”傅岁和皱着眉,看着她。
任迪摇了摇头说:“没,没有,我就是想看你,看看你。”
她的眼神从始至终都在傅岁和脸上,激动的,欣喜的,怀念的,夹杂着各式各样的情绪看着眼前的人。
傅岁和摸不清她的意思,她跟任迪也不过是一起勒索过纪宴晚的交情,为什么突然要上门确认自己是不是安全。
早在第一次跟任迪见面后,傅岁和就叫阿布把任迪给查了个透。
任迪,江城人,今年二十三,孤儿,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不是亲生的阿奶,在三年前阿奶去世后,任迪也从H大辍学了,辍学前念的金融系。
辍学后至今就守着那个花房,靠养花和卖画过活。
社会背景干净的要命,人际关系也浅的一只手数得过来。
傅岁和看着反常的她,想不出来她的目的,只好问:“阿布把钱结给你没有?”
“啊?”任迪一下就反应过来,连连摆手说:“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来要钱的,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傅岁和嘟囔了几句,又问:“那你现在看见我了,还有什么事吗?”
任迪把头摇得飞快,眼神不舍得挪开,她说:“没事,我就是想看看你。”
“行。”傅岁和抬手就要关门:“现在你也看完了,那就再见?”
任迪嗯了声,还没开口,门就被关上了。
她看着关上的门,表情有一瞬间的落寞。
任迪转了个身,抬脚走下了台阶。
她的裤子口袋里装着刚刚出来的化验报告,上面是一份DNA检测结果。
99%的相似度,是医学认定的血缘关系。
八月的太阳跟个大火球似的,可是任迪却不觉得热,她的心里有满腔喜悦,却无人可以分享。
她刚亲眼求证了她的妹妹还活着,十年没见的人出落得越□□亮。
这种失而复得的情绪将她的大脑占满,这就意味着她这十年没有白费功夫。
就这样一直走了很远,脚底板传来痛意任迪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蹲在太阳底下抱着双臂呜呜地哭了起来。
而关上门的傅岁和又仰面躺回床上。
可刚躺下还没多久,她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她以为是阿布就没想管,可是电话却一直响个不停。
一阵一阵的铃声催得人心烦,傅岁和刚想要关机的手在看见备注后停顿了。
——傅雷武。
傅雷武给自己打电话干什么?
不适感涌上心头,傅岁和坐直身子接通了电话。
“岁和啊,我下周五生日,你到时候会回来吗?”
说话的人并不是傅雷武,而是他的Omega苏哈。
苏家在江城排不上名,但是苏哈和傅雷武是大学同学,苏哈要长傅雷武三岁,两个人从大学开始校园恋爱,到了年纪后顺理成章就结了婚。
苏家对傅雷武没有生意上的支撑,但好在二人关系好,这么些年也算是恩恩爱爱。
这么些年傅雷武在江城为人处事都十分低调,逢人就是笑脸,所以这么多年积攒不少好人缘。
这么些年低低调调的过来了,细数着苏哈就要迈进五十岁了。
傅岁和有些唏嘘,要是傅雨文没有出事,今年也四十多了吧。
苏哈是个温温柔柔的人,没有得到傅岁和的回应也不恼,依旧念叨着:“大伯母啊最担心的就是你了,月明那孩子也到了年纪,谈了个恋爱非要跟人家一起出国,把你大伯父气得半死,你到时候回来也劝劝她。”
她的声音温柔,她水乡长大的人,说话和处事都柔的跟水乡的风似的。
傅岁和原本提起来的心又放回去,她嗯了声说:“我知道了。”
苏哈又碎碎叨叨叮嘱了几句才依依不舍挂了电话。
耳边少了唠叨,傅岁和的脑子也清醒了下来。
苏哈的五十岁肯定会大办特办,这将是傅家大换血后傅家迎来的第一场大宴会,到时候到场的人肯定不会少。
傅岁和的眼神渐渐冰冷,这也就意味着她蛰伏这么久,费尽心思攀附上纪家,背地里做出的这一切都要有个了解了。
她站起身将自己的行李给拉进了房间,洗了个澡后换了套便捷舒适的衣服。
等傅岁和洗完澡,抬手给阿布拨了个电话:“下周五,傅家要办喜事了呢。”
阿布很快就会过意来,她沉声问:“我们需要出手了吗?”
“当然。”傅岁和轻轻一笑道:“我会拿到纪氏的公章,到时候送给我亲爱的大伯父一份厚礼。”
“还有一周时间,一周后,我会让傅氏在江城查无此人。”
......
......
傅家确实是要办喜事了。
这是十年来,傅家难得的大喜事,可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就连生意场上都顺畅了不少。
傅雷武原本投资失败了好几个生意最近似乎也渐渐有了起色,原本表示无法合作的生意伙伴也突然松了口。
“傅总。”秘书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合同单:“临市有一家地产商想找您谈合作。”
傅雷武将手里的杯子搁下,哦了声问:“哪家啊?”
合同被递到他面前,白纸黑字却将他惊得半天回不过神。
傅雷武将文件合上,舔了舔嘴唇,难掩兴奋。
秘书见他这样,有些摸不着头脑:“是不合适吗?那需要回绝吗?”
“不用!”傅雷武突然加大音量,他挥了挥手说:“你出去吧,我没叫你你就别进来。”
秘书不明白,但还是应了声走了出去。
办公室又安静下来,只有他烧着茶水的咕噜咕噜声。
傅雷武将手里的合同给翻开,这份合同涉及到的内容让他眼睛都看直了。
与其说是合同,倒不如说是一张大饼。
用红蓝夹子分别夹着的是两份合同。
红色夹子上面开了十位数的合作金,做的是地产类的生意,生意范围是赵氏和纪氏合伙拿下的那栋楼。
关于这件事傅雷武也有听说,近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起来的流言,说赵氏和纪氏合作的那块地皮被划进了高速开发区域,还没开工的合同只能搁置。
而且纪氏和赵氏一直拖延着的久久不开始的合作似乎也坐实了这个说法。
江城上下关于这个的流言也不少。
更重要的是,这份合同是两份。
蓝色夹子上报价是三方合作,只要得到纪氏的公章,就可以以七位数的价格接手那栋烂尾楼,还没开始开发就已经被规划进了高速建设的地皮也不再值钱。
蓝色夹子上的收购理由也很合理,主动承包了国家的建设,虽然赚不上什么钱,但是赢得一个口碑还是十分不错的。
更重要的是七位数的让利,就连税收都纳的很少。
傅雷武看得眼睛都直了,要是纪家失去这块地皮又跟赵家闹翻,那他傅家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这件事经手的人越少越好,他叫来秘书获得了这家公司的信息。
H公司,临市的地产三个大头之一,新换的法人代表叫任迪。
......
......
纪宴晚回到家时,已经是傍晚。
一推开门,正在厨房里忙活着的人探出了头招呼道:“你回来了呀?”
傅岁和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
炉灶上炖着汤,咕噜咕噜地响个不停。
纪宴晚闻到香味,后知后觉地有些肚子饿,她今天在医院呆了一下午。
纪明陶给她详细地分析了一下关于现在的局面,其中特意提到了关于纪家和赵家合作的那块地皮。
这件事其实很早之前就已经有了流言,说是上头空降了一条高速路的规划,赵家中标的那块地皮也在其中。
原本大赚特赚的地皮一夜之间变得不再值钱,而且赵家给出的价格本来就已经让了很大的利益给纪家,现在这一开发,亏损的倒是成了纪家。
只能说这是一把双刃剑,如果有胆子大的命硬的大可以主动承包,甚至能捞到更多的钱,从建材到监工都能扣下来不少钱。
可是一旦被发现,就是牢底坐穿的风险。
这次柏厘在临市被陷害,纪宴晚被骗到临市去估计也是为了这块地皮而来。
这块肥肉纪家不吃的话,有的是人上赶着扑上来。
纪宴晚的意思是放弃,这一点倒是跟纪明陶意思重叠了。
躲在暗处的人明显是奔着这块地皮来的,纪家不妨顺水推舟,将这个人给揪出来。
一直聊到下午,纪禾颂需要午睡了,纪宴晚才回到纪氏处理积压的工作。
到了晚上回家,她没想到的是会在家里看见傅岁和。
系着围裙的傅岁和半扎着头发,暖黄灯洒在她的发顶,显得格外柔和。
一种久违了可以称之为家的温馨感包裹住纪宴晚,叫她愣在原地有些呆滞。
“今天累不累?”傅岁和甜甜一笑道:“快去洗手吧,我炖了汤。”
拒绝的话卡在嘴边,纪宴晚原本准备拒绝的话变成了一声好。
两个人难得做除了接吻,做|爱,争吵外的事情。
安安静静面对面吃了顿饭,傅岁和的手艺越来越好,菜是按照纪宴晚喜好做的,汤用文火炖了一下午,香味早就已经被激发透彻了。
只是电话铃声来的有些不合时宜。
纪宴晚抬手接起,按下了免提。
“阿晚啊,我台都开好了你怎么还没来?”电话那头是酒吧的喧闹,孟家峪扯着嗓子喊:“好几十个Omega等着你呢,你别拖拉了!”
纪宴晚嗯了声没有讲话,继续低头喝着汤。
汤匙落进碗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原本笑盈盈的人这会子已经板着脸,傅岁和将勺子丢进碗里,双手环胸。
显然是生气了。
“嗯是什么意思啊?”孟家峪还扯着嗓子说:“你快来啊,别当妻管严,这些个Omega可都是奔着你来的,老地方你知道的啊。”
“知道了,半个小时后过来。”纪宴晚抬手就将电话给挂了。
原本坐在她面前的人突然扑了过来,抢过她面前的碗就给砸到了地上。
飞溅起来的瓷片落在桌子上,纪宴晚抬头迎上一双怒气冲冲的眼。
傅岁和装了这么些天的乖巧在此刻破防,她瞪着眼睛说:“你要去哪里?”
“你没有听见吗?”纪宴晚站起身去拿扫把,将地面上的瓷片给归拢到一起扫起来。
身后突然被人一撞,就让人拦腰抱住了。
傅岁和将脸埋在了她的背上,语气闷闷道:“你不要去好不好?我不想让你去那种地方。”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姿态同样如此,仿佛刚刚摔碗闹脾气的不是她一样。
纪宴晚任由她抱着,沉声问:“为什么不能去?”
“因为,因为。”傅岁和咬着唇,语气委屈的要哭出来,她低声说:“因为我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