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 解药是真的。
不幸,鞭炮没能要回来。
简言之,人活着, 乐子没了。
而且不光乐子没了,柳云当初把她要到寿康宫,和户部说好的是二十号才放人出去,沈月章自己请了五天的假,带了五天的帐。
那五天的账还是她和文大人搞价搞了好半天,才争取到的!这次没了搞价的机会,文大人强买强卖,直接叫人送了十三本的账簿进宫!
人活着,乐子没了, 任务量翻倍。
笑死, 算不完, 根本算不完!
这么多帐是人能算完的?当然不是!于是沈月章心神一动,准备借助一点, 来自信仰的力量。
*
冬月十六, 皇后有孕已五个月有余。
太医说胎像稳固,但也不宜劳心劳神,年下的一应事宜便仍是太后和几位有协理六宫职权的妃嫔来负责。
那几位妃嫔本来有杨氏的一席之地, 但自从她被树枝砸到感染风寒之后, 杨氏便甚少再出长乐宫。
剩下的还有三位,一位是文大人的侄孙女, 一位是柳录生在北疆时的顶头上司、盛旭光盛大人的妹妹,最后一个, 就是顾青枝了。
她们三个常来寿康宫和太后娘娘商量年下宫中的安排,柳云也不好拘着沈月章在眼前算账, 沈月章这下得了空,趁着人不注意,带着翠珠就悄悄溜了出去。
柳云的眼线遍布皇宫,对此自是心知肚明,只是杨氏偃旗息鼓之后,宫里太平不少,后来又有宫人来报,说她只是跑去御膳房找些吃的,找完了这人还掐着吃饭的点儿老老实实回来,柳云便只当她是在补冬,念及她也算大病初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去了。
风平浪静的日子只过了三天。
十八,天将晚,三位妃嫔相继告辞,有太监急急慌慌跑进来,说沈小姐跟御膳房的鸡打了起来,众人谁也拦不住!话音未落,便见外头一个顶了一头鸡毛的影子,飞快溜进偏殿。
目睹一切的宫人&柳云:......
*
御膳房的宫人交代了这场人鸡大战的来龙去脉——大家都在做饭,沈大人进了御书房,沈大人很快走了,路过鸡笼时,忽然大叫一声,就和鸡打起来了。
太后娘娘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够驱使一个人专门跑去御膳房,只为了和鸡打一架!
她深深吐纳几息,一再要自己不要动怒之后,方进了偏殿。
太后娘娘的所有稳定情绪,在看到沈月章蓬头垢面躲进被子里时,顿时灰飞烟灭。
“沈月章!”
被子下的人缩成一团,往床里拱了拱,柳云按着突突直跳的眉心,“给我出来!立刻!马上!”
半晌,被子一角掀开道缝隙,一根鸡毛飘飘荡荡晃出来,紧接着,露出沈月章脏兮兮的那张小脸。
被子搭在头顶,沈月章看着柳云,露出个讨好的笑,“早啊,要吃饭了?”
“......”柳云深深吸了口气,强自按捺着,“给我说清楚,你和鸡打架是怎么回事!”
“我没和鸡打架...”她说着还往被子里缩,声音越来越小的,“是它们先抢我的...”
“抢你的什么?”柳云没听清。
沈月章这下只露出一双明亮又充满希望的眼睛,她沉吟片刻,眼巴巴看着柳云。
“或许,你听说过田螺姑娘的故事吗?”
“从前有个少年,无父无母,家境贫寒,后来,他捡到了一个田螺...”
沈月章少顿了顿,“如今,大梁有个女官,孤身一人,天寒地冻,还要在五天算完十三本账簿,后来...”
柳云不待她说完便冷笑一声,“你也捡了田螺?”
“不是。”沈月章一脸励志,“人定胜天,与其守株待兔,不如主动出击!”
说罢,她慢慢掀开被子,露出里面巴掌大的一个小小瓷缸,里头水光浅浅,里头放了十二个田螺。
“噌!噌!噌!”
看着水里时不时吐出的气泡,柳云头皮都要炸开了!
沈月章还一脸委屈地抱着她的宝贝哭诉,“本来还有一个的,结果路过鸡笼的时候,被偷吃了一个!”
沈月章神情愤慨,委屈至极的看向柳云,“这下好了,还少了个人帮我算账!”
“所以你能帮我吗?”她一脸恳切地望着恨不能连人带床一起扔出去的柳云,仍旧无知无觉的,“求求你了~”
*
毫无疑问,沈月章很会撒娇。
那句恳求出口,原本想要连人带床一起扔出去的太后娘娘踌躇再三,还是觉得人洗洗还凑合能用。
于是沈月章顶着实打实的鸡窝头,被丢进了浴桶。
沈月章弄来的那解药,虽然能解了每月十五的疼痛,但畏寒算是后遗症,得慢慢治,也就得每天泡药浴。
这会儿洗都洗了,索性便连着今日的药浴也一同泡了。
内室的屏风后,热气氤氲,苦涩的药气弥漫了整间屋子,沈月章唇齿间叼着一枝梅花,安安静静的闭目泡着药浴。
梅花冲淡了入鼻的苦涩药气,沈月章仰着脖子活动头颅。
热气熏蒸,两靥如花,一滴水珠顺着纤长的脖颈划入锁骨,水濛濛的潮气让呼吸都是湿漉漉的。
柳云从来没有任何一瞬,像现在这样庆幸——庆幸她当初跟沈月章说泡药浴不能睁眼不能说话。
柳云瞧着难得安静下来的沈月章,她叼着的梅花,红的粘稠,花瓣颤颤巍巍的挂在枝头,引着柳云的目光如有实质的扫过去。
柳云行至沈月章身后,捞住她同样湿漉漉的下巴。
沈月章顺势卸了力,蹭着柳云的手心抵弄。
指尖摩挲,水声零零,安静之中是难得的温情脉脉。
柳云俯身,轻轻落下一道吻痕在沈月章的脖颈至耳后,在沈月章舒服的眉睫直颤的时候,柳云含住沈月章的耳垂,声音细腻又柔和。
“你还有两天,要算完十三本账簿,你一个人哦,乖!”
“噌!噌!噌!”
沈月章的头皮炸了!
*
沈月章出宫那日,神色萎顿的像是被榨干了一样。
老侯爷见状,一张脸黑的像是锅底,冷哼一声,甩袖走人了。
沈月章没工夫多想,她一回家就先睡了个昏天黑地,再醒来的时候,郡主目光恻恻的坐在床头,盯着她的模样像是索魂的厉鬼。
沈月章一个激灵,立马醒了个透彻。
沈月章脸上是难得的心虚,她讪笑着招呼已经坐好的郡主再次坐下。
“别客气,就当我家是你家!”
郡主脸色看着也不好,眼下一片青色,大约是最近没睡好又上火的缘故,唇瓣上肿了个包,额头上也起了一小片的疙瘩。
她是气的,更是急得。
要说沈月章服毒的事儿,那确实是瞒得紧,柳云和近在身边的春蕊都没能发现,但也并不代表这事没人知道,起码郡主这个亲自弄来了毒药、又亲自在沈月章面前炫耀、紧接着又亲眼见着她把药吞下去的人,是一清二楚的。
天爷呀!有没有天理啊?
她当初陷害沈月章,只是想搅黄两国合盟,看准了朝堂之上唯二的两个女官家世不低,起码身有依仗。
沈月章又长了一张惹是生非的脸,她这才故意挑上她碰瓷。
可那也不过是矛盾、是争执、是意外、是个不足为虑,且没成了的挑衅!
可谁能想到如今,她一心只想嫁柳录生,努力不和这个闹翻,不和那个撕破脸。
她甚至想到了沈月章拿着毒药会出事,因而只不过是在自己在场的情况下,给她长长见识,而已!
可她居然就趁着自己那么一松手的功夫,就把药给吃了,吃了!
这他娘的,说出去谁信啊?!
她说敌国郡主故意把脑袋放在自己手里的刀刃上,都比这有可信度!
郡主当时就差把沈月章打一顿叫她吐出来,她抱着万分的希望和侥幸,等来了南楚的解药。
可这人,居然拿着解药不吃,非说要等到十五之后——她还要确定着东西是不是饮冰!
郡主直接就骂了娘,但拗又拗不过她,气狠狠的回驿管,兀自生了好几天的气,等她出来的时候,沈月章入宫了。
郡主:......
短短的十天,让郡主深刻明白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后来杨率倒台,南楚那边的来信又开始催促她入宫。
郡主: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叫度日如十年。
沈月章也知道自己这事干的不地道,再三保证自己现在一点事没有之后,也只能尽可能地弥补。
她知道郡主担心自己的婚事,立马跟她保证。
“你放心,你的婚事,皇帝心里有数,只等个合适的时机,他就在众人跟前给你们赐婚!”
“这种事就是走个过场,到时候,太后在陛下跟前提一句柳统领尚未娶妻,皇帝顺坡下路,你就安心等着成亲嫁人吧!”
穆华琼自然明白,历来皇帝赐婚,都只是走个过场的,可帝王心,谁能测呢?
穆华琼一贯拿的住主意,这时涉及自身,也不免惶惶。
她心里还是惴惴的,“我觉得,只提他会不会太生硬”
她虽然能参加大梁的宫宴,可没个长辈在身边,这种事,总不好自己应得!
“我觉得,最好我最近也有个什么事儿,然后在宴会上的时候和他一起提起来,这样,你觉得是不是就顺理成章许多了?”
“有道理啊!”沈月章眼睛一亮,“最好是能提醒皇帝,你们身份相当、年岁相当的事情。”
“这样吧!”沈月章沉吟片刻,重重拍上郡主的肩膀,慷慨激昂道,“我收你做干女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