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章坐在床头醒了好半晌的神。
许久,她摸着身边早已经冷掉的床褥,心里莫名空落落的难受。
沈月章不喜欢这种感觉,于是爬起来,叫来了春蕊给自己更衣。
她得给自己找点事干!
只是沈月章让春蕊伺候自己穿的是官袍,春蕊一脸纳罕的,“小姐,今日是万寿节第二日,不必去衙门,您睡懵了?”
“去什么衙门!”沈月章早腻歪了在衙门里坐着,每天掰着指头的数什么时候休沐,哪儿还用春蕊提醒?
沈月章双手撑开,方便春蕊给她束大带,“我这是要去驿馆!”
“驿馆?”
春蕊不晓得在宫里发生的事,只知道昨日一出宫,她们家小姐便着急忙慌往驿馆跑,但人家态度冷漠,连门都没让进!
于是春蕊的动作当下便停了。
“见那个郡主?!”
春蕊一脸的不乐意,“小姐,外头还下着雨呢!她昨日连门都没让您进,您这么上赶着干嘛!”
当然是上赶着要解药救命了!
沈月章“哎呀”一声,睡不好招致的脾气也不好,没什么耐心的解释道,“你小姐我是接待她的官员,要以大局为重懂不懂?赶紧的,给我收拾好,再叫门房套好马车。”
想了想,沈月章又道,“罢了,拿把伞就够了。”
拿把油纸伞站在雨里,看着可比坐着马车诚心多了!
春蕊一脸不情不愿,还试图劝她,“可您是咱们大梁的官员,这么着上赶着,也不好吧?”
春蕊说的不清楚,但昨日裴尚榆说的却清楚——你如今代表大梁的脸面,无需这样上赶着。
沈月章果然面露犹豫,转过身的功夫,连身上的官袍也脱了。
“有道理,不能丢大梁的脸。”
“小姐...”春蕊一阵窃喜,“这就对了嘛!”
春蕊脸上的笑容未散,便见沈月章从昨日抬回来的箱笼里挑出一件裙装。
“还是穿常服去,这就不是公务了!”
春蕊:没有证据,但合理怀疑南楚郡主给小姐下了蛊!!!!
于是当天,沈月章手持一把清苍色油纸伞,一身胭脂红长裙,站在驿馆门口,对守卫千叮咛万嘱咐。
“记住了,是沈月章前来拜见,不是户部的度支侍郎,和我爹永定候、我外祖父霍太师都没有关系,是我,我这个人,来拜见南楚郡主,明白了吗?”
急切的雨水落在伞面上,传话的守卫两两对视一眼:......
“明白了,你是沈月章,户部的度支侍郎,你爹是永定候,外祖父是霍老太师,要让郡主来见你。”
沈月章“......”
很好,气得脑袋都要冒烟了,下雨天一点也不冷了!
“不是!”沈月章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盖过雨声,那守卫却摆摆手,“大人放心,小人明白,您还是皇帝的发小,救过当今太后,祖上和太.祖一起打江山。”
守卫1没说完,守卫2 又接着补充,“您还是如今朝中唯二的女官,当年上过美人榜的魁首,差点成了赵大人、孙大人、刘大人、陈大人的儿媳妇,江大人的侄媳妇、康大人的孙媳妇!”
“......”沈月章:“不是,这破事你拿出来炫耀,可多多少少有点不礼貌了!”
守卫2心领神会眨眨眼,“小人明白,低调,低调!”
低你大爷!
沈月章气炸了,撩裙子就要打人,驿馆内却先出来一行人——柳录生。
守卫齐齐抱拳行礼,“柳将军。”
柳录生点了点头,又看见沈月章,唇角带笑,显然是方才的话已经听见了不少,沈月章也有些意外。
“柳将军怎么在这?”
柳录生接过下人送来的油伞,下了台阶,到沈月章跟前,也让出了门后一列的太监。
他说:“太后...我姐今早听说郡主水土不服,身上起了疹子,还上吐下泻,叫我带上太医和一些补品来瞧瞧。”
起了疹子?
那今天看来是又见不成了。
沈月章抬起伞的边沿,看向楼上的窗子,又指着守卫1,“你,去给我通报一声,就说沈月章来拜见,别的,什么都不要说,明白了吗?”
沈月章的语气像是要吃人,守卫1这次应得很快,沈月章等他回话的功夫,柳录生也没走,就执伞站在沈月章身旁。
沈月章摸不准他这是要干什么,但也没问,只是往旁边挪了挪——可得叫郡主看清楚她的诚意!
守卫很快的出来回话,依旧的不见。
沈月章对此没什么感触,转身便要离开,柳录生却叫住了她。
“沈大人,我正要回宫复命,你要一起吗?”
.
沈月章惦记着十五将至,跟柳录生一同到了宫门,但或许是今日不顺,不宜出门,沈月章又被拦在门外了——柳云说在忙,不见沈月章。
不见她也就算了,那太监却转头就要请柳录生进去!
沈月章立马炸了,扭头就往外走,柳录生见状,只吩咐了那太监几句,就忙追上来。
沈月章的语气酸得很,她半点不领情地瞥了眼柳录生,“太后娘娘请你进去你还不去,你就不怕太后降罪?”
柳录生挠挠头,“她是我姐姐嘛!不会生气的。”
沈月章转念也觉得自己这气来的没趣儿,人家是亲姐弟,自己不过是个外人,吃人家的醋,怪没意思的!
她“哼”了一声,气儿虽然还不顺,但到底脚步放缓了。
两个人沉默着走了大半条街,柳录生忽然别别扭扭的开口道,“你...也不会生气的。”
“哈?”沈月章要气笑了。
她这都快炸了,柳录生还说自己不会生气?他眼神没问题吧?
许是沈月章的眼神太过直白,柳录生又忙着解释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直接走了,姐姐也不会生气的。”
“......”沈月章:“那你还真不了解你姐姐。”
柳录生却兀自道,“姐姐对所有人都淡淡的。昨日,还是我第一次看见她那样慌张。”
说罢,他目光看向沈月章,“你在姐姐心里不一样,她不会生你的气,但是和不生别人的气的感觉不一样。”
柳录生的话听着很笨拙,甚至有点词不达意,但并不妨碍沈月章被哄得高兴了,她脚步彻底慢下来,和柳录生一高一低的,看着更像是在雨中散步了。
但她也瞧出了柳录生脸上的落寞,这一刻,他好像不再是那个战场上骁勇善战的将军,而只是一个渴望姐姐关心和亲情的弟弟。
沈月章也安慰道,“日久见人心,你们姐弟刚刚重逢,有些生疏是正常的。”
“我明白!”柳录生的语气很坚定,“姐姐一直在京中为我做打算,我都...”他目光看向沈月章,却在沈月章看回去的时候飞快躲开。
“我都明白!”
柳录生明白,但沈月章并不明白,不过说到底,人家姐弟俩的事,沈月章不明白也正常。
她没多想,眼看着侯府侧门就在跟前了,沈月章开口道别,“那我就先回了,你...”
“以后我也不会生你的气的!”
柳录生这句话说的很快,快到沈月章没反应过来,直到听到沈清玦那个逆子在院子里叫她的全名,沈月章才一脸了然的点点头。
明白了,这是把她也当成姐姐了!
想必他们姐弟俩的信件往来里常常提到自己吧?也难怪当日在城外,柳录生看见自己会是那种表情——合理了,一切都合理了!
都怪自己反应太慢,没理解柳录生的意思,还误会了他脑子有病,可不是有病吗?那眼神看陌生人肯定有病,但是他看的是他异父异母的姐姐啊!
沈月章悔不当初、自责不已、愧疚万分地上前,拍了拍柳录生肩膀——柳录生太高,这动作看起来有些滑稽,但沈月章神色认真。
“你放心,你是柳云弟弟,又把我当姐姐,那就和我亲弟弟是一样的!”
柳录生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不是...”
“我可从来不说虚的!”
沈月章听不得人家反驳,垂眸思索片刻,更加郑重的开口。
“唔,既然你也是我弟弟,那我问你,如果我在外面被人打了,你会帮我出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