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萱一直没有来上课, 说是那天回去之后发烧了。
夏初六有些内疚，周五放学的早，打算去看看她。
没想到梁遇在教室门口堵住她。
“初六, 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梁遇的眼睛里装满了纯净无辜，“这几天你对我好冷淡哦，如果我不小心惹你不开心的话给你道歉啦。”
夏初六浅笑摇头, 指尖扣着食指：“没有的事，你别多想。”
太难了，从没想过疏离梁遇会是件这么困难的事情。
倏尔有些后悔在梁正奕面前做出承诺，可转念又觉得这只是早晚的事情，梁遇将来会离开榆市去到更广袤的天地, 而她呢？
身无一物。
夏初六从未感到自卑, 但在梁遇面前，她会。
见对方的围巾松垮垮的不暖和，上前帮忙拢了拢。
声音轻柔好听：“梁遇, 你跟徐子誊先走吧，我还有点事情。”
梁遇的脸上从不轻易表现出不悦，可眼下拧起漂亮的眉心。
“什么事？我陪你。”
夏初六之前在沐镇见识过这位大小姐的执着劲。
所以实话实说：“秦萱病了，我打算去看看她。”
梁遇听到她要去看别的女生, 眉头折的更深了些，可除此之外再没有多的表现。
淡淡问：“她还没好吗？”
夏初六摇头。
徐子誊慢腾腾的从教室里出来，看见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
嘴角扬起，像是在嘲笑曾经那个眼瞎的自己。
并没有像以前厚脸皮似的非拉着她们一起回家, 那天从书店出来后他看清楚了一些事情，这个铁三角里他是局外人。
好整以暇的看着什么都不知情的局内人, 不愿打扰，随便找了个理由打算先走：“我妈今天在家, 让我早点回家吃饭，我就先走了。”
“徐子誊！”夏初六叫住了他：“今天你陪梁遇一起回去吧。”
徐子誊微不可见的皱眉：“你们还没和好？”
谁知道这话还没落地就遭了梁遇一记白眼。
她正要开口，手机响起。
夏初六不用猜就知道是谁的电话。
梁遇接完电话一副委屈小模样：“初六，爸爸说来接我去医院看妈妈，她今天状态好了些，要不你也一起去吧。”
夏初六的目光朝学校大门扫了一眼：“梁遇，我改天再去医院看阿姨，你跟叔叔去吧。”
梁正奕电话催的急，梁遇只得松开她的衣角跟徐子誊一路出校门。
榆市的冬日里十分阴冷，今天难得出了太阳，此刻梁遇走在落日余晖中，整个人似乎都在发着光。
而夏初六站在阴影中深吸了口气，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
门铃响起开门的一瞬，女孩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粉红。
“妈妈！”
夏初六被秦萱上来就喊妈给吓到了，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是我班长，你好点了吗？这几天你没来上课，我把老师讲的内容整理了带过来，估计你用得上。”
秦萱没想到夏初六真的会来看她，听阿姨说这几天秦白芷会回来，她还以为是妈妈。
很快眼中的失落被欢喜替代，接着脸蛋就不好意思的红了。
立刻拉着人手： “初六，快进来吧。”
夏初六刚才站在外面，看着那栋奢华的房子以为找错地址。
没想到在学校一直保持低调，不嫌弃自己的出身要跟她做朋友的秦萱家境竟然这般优渥。
进入室内。
看着比梁家还大的房屋格局，华丽的装饰让她突然一下拘谨起来。
秦萱见夏初六站在门口的地毯上半天不动，笑容灿烂：“初六，你傻站那干嘛？”
拉着她的手紧了紧：“家里除了两个阿姨，没别人的。”
夏初六点了点头，想起来正事，从书包里掏出个笔记本。
秦萱见状，立刻抿了抿嘴。
“初六，你别着急走，陪我一会吧。”
对方热情挽留，要离开的话含在嘴里也就没有机会说出口。
秦萱拉着她在客厅坐下，翻开笔记本，不一会便蹙起了眉头：“初六，这样，干脆你把内容再给我讲讲，我有些地方看不明白。”
学习上的事情，夏初六自然是愿意帮的。
只是没想到时间过的那么快，反应过来的时候天空已经暮青一片。
秦萱不想让夏初六走，可实在没有借口再留住她，最后只得怒了努嘴。
像只考拉靠在她肩膀：“初六，谢谢你今天来看我。”
除了梁遇，夏初六几乎不曾和任何人有过这么亲昵的举动。
可又不好意思推开秦萱，只借口说时间不早了，她要早点回去。
夏初六离开后，秦萱站在二楼房间，拿着那本笔记看了很久，眼底含着深深的笑意。
*
小区大门口，黑色轿车稍微减慢了一点速度。
秦白芷坐在后排看着手里的平板。
“老葛，开下窗，从机场闷了一路。”她垂着睫毛对司机说。
车窗落下，丝毫没注意身穿榆市中学校服的女孩从旁边擦过。
夏初六下意识的转头，恰巧看到了女人精致的侧脸，只一瞬，她的心像是被人突然攥在了手里。
寒冷的夜晚，只见一个女孩背着书包疯狂的追赶着什么，可是小区道路复杂，车子很快消失在了视线中，像是一艘被黑色大海吞噬的船只。
她有些不敢相信，不会的，应该是看错了。
回去的路上，夏初六的脑海里一团乱麻，愤怒，难过，仇恨……什么滋味都有。
从夏老大死后她烧掉那张照片开始，她就告诉自己那个女人已经死了。
在她的心里彻底死了。
夏初六靠着冰冷的车窗，看着那些五彩缤纷的霓虹，眼神像两片干枯的落叶。
回到家，梁遇和梁正奕还在医院，她没有心情看书，早早躺在床上。
“初六这孩子，有妈生没妈疼。”
“初六，我带你去大城市找你妈去？”
“初六，你妈跟别的男人跑了，说不定死在外面了。”
耳边响起那些从小听到大的话，好听的难听的通通都有。。
刚开始她也会一个人躲起来哭，伤疤最后结痂，可今天看到像白天鹅的女人，心里的那道疤再次撕开。
她甚至有些看不起自己，她应该对那个女人冷漠视之才对，怎么会像无头苍蝇一样在那片小区里足足找了一个小时。
没错，是恨意，对那个狠心恶毒女人的恨意。
晚上，夏初六梦见了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举止端庄高雅像只白天鹅，身后是破烂的房子，接着女人的脸上开始着火，最后整个人陷入在一片火海当中。
一个又一个梦魇将夏初六困住。
直到第二天早上梁遇喊她才精疲力尽的醒来。
“初六，你做噩梦了吗？别怕。”
梁遇见她脸色苍白，刚才敲门也没有应答，进来就看见睡梦中的人眉头紧锁像是被什么梦境困住。
夏初六坐起来，背上的细汗一凉，整个人清醒了过来。
揉了揉额角：“梁遇，我是不是迟到了。”
梁遇吭哧笑出声：“初六，你都睡糊涂了，今天是周末啊。”
周末……
夏初六如果没有做那些梦她也许会不为所动，可眼下梦境里的心痛和愤怒还在心里烧着。
她掀开被子快速洗漱。
“梁遇，我今天有事要出去一趟。”
两人在学校不同班级，上学放学夏初六也不等她，梁遇就想着周末，特意买了两张电影票和她一起去看。
“初六，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吗？”梁遇问。
夏初六摇了摇头：“没事，你乖乖在家做作业，有不会的。”
没有不会的……忘记梁正奕给她找了辅导的作业的家教老师，不需要她操心。
“不会的就问老师。”
套上外套，夏初六上了昨晚回来的那趟公交。
她决定去那个叫蓝水岛的小区碰碰运气，如果真的是白天鹅，她会毫不留情的当面质问，为什么当初要抛下她。
坏女人。
夏初六坐在小区大门口附近的一个长凳上，黑亮的眼珠看着每一个进出的车辆，好在她记得昨晚的车牌号，可等了快一天都没看到那辆车子的踪迹。
她没有放弃，周天继续过来。
门卫处的安保看见，她就只回答在等人。
见对方是个学生模样，思维逻辑清楚，请她到值班室去等。
就在这时，那熟悉的车牌开出了小区，因为安保们的关问，夏初六没有追上。
好在晚上的时候，等到那辆车回来。
问安保车主是哪处住户，他们不愿意透露，可有的时候未成年的身份是好用的通行证。
最终夏初六还是找到了。
漂亮的铁艺大门，那辆车子安静的停在漂亮的小花园里面。
也是抬眸的瞬间，她认出了这栋房子。
“我在学校真的没有惹事，你才回来就要走，就不能多在家待一会吗？”
大门打开，秦萱跟在女人的身后，声音是孩子对大人的撒娇。
“秦萱，公司事情最近很多，你在家听话。”女人的声音很好听。
夏初六背贴在墙壁上，像个小偷似的小心翼翼的探出一双眼睛。
黑的高跟鞋，白皙修长的小腿，曼妙的身姿……还有那张和旧照片里面几乎没什么变化的脸。
夏初六心中有一团火苗在燃烧。
可下一秒，那怒火被更大的震惊覆盖。
她听到秦萱喊那个女人“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