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叶点开了师泱的穴道, 只是她身子实在太过虚弱,依旧无法动弹,更不要说行走。林叶将人抱起来,然后背在身上, 披风紧紧包裹住师泱的身体, 她侧目瞥见床边的铜钩, 伸手一拽, 将帷幔撕下一根长条来,然后紧紧从身后扣住师泱,在腰间系了死结,将人绑在自己身上。
门外护卫闻讯冲进来, 其中一人是慕容廖迁的亲信, 看见自家主子浑身是血躺在床上,而另一边, 是浑身是血的林叶, 背着身后的师泱。
林叶提剑, 长眸微凝, 眼底聚起杀意, 目光凌厉地看向门口团团围住的人。
她一步一步往前走,那些侍卫便一步一步往后退。
谁都能够看出来林叶眼中的杀意, 从南玥洛城, 到大梁盛京, 车马整整走了十几日的路程,她日夜兼程,只用了一半不到的时间便就赶到了。
此时此刻, 林叶的眼里心里,只有一个师泱, 任何阻挡上来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
她曾答应过师父,从不会伤人性命,所以不论何时何地,她杀人总会留活口。
而今日,慕容廖迁是她杀的第一个人。
接下来,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林叶紧紧攥住剑柄,她感受到背上的重量,也将仅有的温柔留给了背上的人,她轻轻侧首,温声对师泱道:“公主,林叶带你冲出去。”
师泱听见她的声音,披风下的双手也紧紧攥住她,半刻之后,林叶用尽毕生最快的剑法与轻功,以一挡百,杀退了围上来的几十个人。
只是尽管她再厉害,奈何围攻上来的人太多,寡不敌众,最后逃走的时候,肩上依旧中了一箭。
背着师泱,林叶逃进了一处荒芜人烟的丛林之中。
直到看不到追兵,林叶也终于撑不住,背着师泱倒在了丛林深处。
此刻另一边无月刹之中,姜沫用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终于将卫若漓从死亡之中拉了回来。
师泱给她下的断魂散,意外地与她身上的蛊毒相生相克。
姜沫将之前的蛊虫重新种回了她的体内,这两者竟就这样阴差阳错地彼此互为解药,彻底解了她身上所有的毒。
她整整昏迷了近二十多天,终于在一日清晨醒了过来。
重见光明的那一刻,她像是重生。
她睁开眼睛,一时不适应这样的光亮,耳畔有熟悉的声音,“漓儿,漓儿……”
她能听出来,是娘的声音,只是意识浮沉,身体太过虚脱,全身上下撕裂一样疼痛,怎么也清醒不过来。
钟怀则站在一旁,见状担忧地问姜沫,道:“她醒不过来,是怎么回事?”
姜沫在她虎口处各扎了一针,一点一点刺激她的触觉,道:“她太虚弱了,估计一时半刻还醒不过来,不用担心,她此刻没有性命之忧了。我来守着她,你去陪着怀珍,让她回去休息一会吧,她已经在这守了好几天了,不吃也不喝,这样下去,不等漓儿醒过来,她就先倒下去了。”
钟怀则转头,看向守在一旁的怀珍,只见她双目盯着床上的卫若漓,眼睛里失神没有一点光亮,就那么一动不动坐在这里。
从那日大梁皇宫逃出来,卫若漓中了毒后,她就一直魂不守舍的陪在这里。
她对卫若漓的心思,从头到尾一直都没有变过。
这一回,师泱伤了卫若漓的心,等她醒过来,只怕是心如死灰。而那颗心,大概也从此彻底封闭了。
她了解卫若漓,那颗心里从头到尾都只有师泱一个人,这一场纠葛,她也终究是败在了师泱手上。有过诧异,可这样的下场,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从她将师泱带回大梁开始,从她不愿意割舍她开始。
从前怀珍没有机会,以后,只怕也不会有。
卫若漓或许会放下师泱,但却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走近她的心。
怀珍这样执着,到头来,受伤的也只会是她自己。
钟怀则走过去,看着她憔悴的面容,心里终究不忍,她劝道:“怀珍,跟阿姐回去吧,她不会有事的。”
钟怀珍眼泪迷蒙上来,模糊了她的眼眶,她抬起头来,看向旁边的人,眼泪从眼眶里流淌下来,她呜咽地说:“阿姐,我其实知道她中了蛊毒,是师泱害她,如果我早一点提醒她,她是不是就不会有事了?”
钟怀则听得心酸,她伸手将人揽进怀里,无奈地叹道:“我的傻怀珍,怎么会是你的错呢?她命里有这一劫,为师泱中蛊毒,难道她自己会不知道么?怀珍,放手吧,她可以用命去爱那个人,你又如何能走进她的心。”
钟怀珍闭上眼睛,脸颊上流下一行清泪,她埋在姐姐的怀里,心如刀割地哭着说:“阿姐,我不奢求什么,我只希望她能活下来。只要她能活下来,就算用我的性命去换,我也在所不惜。”
钟怀则轻抚她的长发,“阿姐知道,阿姐全都知道。”
一个情字,叫太多人受了伤害。
她们全都是固执不撞南墙不会回头的人,旁人劝说无用,非要撞得头破血流才算罢休。
盛京城内,慕容廖迁被林叶杀害的消息,遍布京师。
慕容籍痛失嫡子,怒不可遏,在城内悬赏重金,通缉林叶与师泱二人。大梁与南玥之间的关系,也一瞬跌至冰点。
两国如今初立,彼此根基未稳。
当初慕容籍说服戎狄加入征战,是以丰都七洲作为交换条件的。如今这七洲割让了出去,大梁与南玥兵力旗鼓相当,只是比起大梁,南玥的内忧外患更为严重。
南玥未亡之前,本就各地起义造反此起彼伏。
如今南玥复辟,师齐重新登基为皇,他一改从前,施行□□苛税,南玥各州地方苦不堪言,争相集结起兵造反,短短的一个月内,已经有了十几处小规模的起义。
三方鼎力的局面,因为这一场兵变,早已变了格局。
只要戎狄联手其中一国,就能轻而易举地灭了对方。而慕容廖迁这一死,叫这样的争端正式摆在了明面上。
大梁西北郊外的丛林之中,有路过的好心人救了林叶与师泱。
林叶的伤只是皮外伤,上了药包扎之后很快便就醒了过来,只是师泱,连日来虚弱不堪,又失去了生存的意志,从昏迷之后就一直迟迟没有醒。
救她们的人是山里的猎户,猎户有个妻子,夫妻二人一向隐世不出,所以也并不知晓师泱与林叶便是盛京城中通缉的人。
林叶醒来之后,对他们再三感谢,将身上仅剩的银钱给了他们,只说自己是过路被抢劫的客商家眷,而师泱是她们家小姐,求得他们收留一阵子,等伤好了会立刻离开。
不过好在这对夫妻心性仁善,并没有收下林叶给的钱,还答应会收留她们。
猎户妻子是个爽快的大婶,一眼就看出来两人气度不凡,她笑道:“我一看你们,就是贵族官宦人家的女儿,你身子倒还健朗,只是床上的人,像是受了很重的伤,一直都没有醒。”
林叶看向床上躺着的人,幽幽道:“是啊,她伤得很重。大婶,我可以请您帮我买一些药材么?我身上的钱不多,只剩这些了。你放心,将来等我一定会报答你们。”
那大婶只笑笑,道:“不用客气,人嘛,谁没有个难处呢,你说要什么,我待会就去给你买来。”
林叶欣喜道谢,然后写了一副调息活血的方子交与她。
师泱全身经脉断裂,她必须要尽快替她接上,如果再拖下去,她只怕此生都不能再站得起来。
她全身上下,几乎全都是伤。
林叶走向床边,伸手想要去触摸她瘦削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停下了。她瞥见那鬓边的一丝雪白,忽然愣住,她这才发现,师泱满头青丝内尽是雪色的白发!
林叶蓦地失神,她伸手去捻她的鬓发,指腹间顷刻染上了墨色,在意识到什么之后,心口猛然刺痛住,一颗心几欲碎裂开来。
她竟……竟一夜白头……
林叶望着那张苍白没有一点血色的脸庞,指尖紧紧掐进血肉里。
她果真爱她到这样的地步……是她骗了她,如果她知道会是如今的局面,她一定不会骗她去害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