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悠悠绕着她游了一圈, 天蓝色的鱼尾优雅地摆动着,时不时与她的尾鳍相触。
“是你干的吗?”尹雅气得质问。
“‘鲛人欢’引发的梦境,只与中咒者有关。”沧澜烟摇头, “这是你的心像幻景。”
她又绕到尹雅身后, 张开双臂, 毫无顾忌地将她搂在怀中, 贴在她耳畔,轻声笑着说:“未曾想到,你心中的自己, 竟与我是同类。”
尹雅大惊, 立即挣扎起来。
可这里似乎不同于现实, 她的规则并不能约束沧澜烟, 更何况,她的双手和鱼尾还被铐住了,哪怕挣脱沧澜烟,也无法获得自由。
“你放开我!”她大喊, “快放我出去!”
“此地是你的地盘。”沧澜烟却说, “是否离开, 皆在你一念之间,我可做不了主。”
尹雅马上去想“离开”,然而沧澜烟只需要一次轻微的触碰,就将她才努力集中起来的注意力全部击溃。
“你别碰我!”尹雅不禁恼怒起来, 鱼尾一扫, 眼见着就要拍在沧澜烟的尾巴上, 却被对方轻易躲开。
“你的心像幻景倒是稳定。”沧澜烟说话时, 唇角微扬,似乎很愉快, “昨晚与今晚几乎没有变化。”
“你干嘛连我的梦都要偷看!”尹雅气急败坏,却又拿这老妖精毫无办法。
“我平生第一回 用‘鲛人欢’,自然得多盯着些。”沧澜烟慢条斯理地解释,“据说,许多中咒者会被困于心像幻景之中,或是流连于温柔乡,或是像你这般,被自己的‘秘密’绑缚。”
“……所以,你是来引导我的?”尹雅反应很快。
“倒也不全是。”沧澜烟眯起了眼睛,凑近抬手,轻易地捏住了她的下巴,“梦中的一切,似乎都不受规则影响。”
尹雅一惊,还没来得及将她推开,两瓣冰凉的柔软就覆盖上来。
一只手将她整个圈住,不容抗拒的吻落下,肆意探开她的心防。
尹雅挣不开抱住自己的鲛人,更没法继续集中注意力,提起离开的念头。
恍惚之中,昨晚带来安宁的那份记忆,也在她心中逐渐解封。
那时的沧澜烟,远比这时过分多了,可她并没有反抗,而是仗着梦境,肆无忌惮地与对方一同在深海中沉沦。
“你到底……”
好不容易等到沧澜烟移开,尹雅话还没说一半,声音再次被封了回去。
梦中似乎并不需要换气,但随着相吻的时间变长,尹雅还是感觉到了轻微的窒息。她甚至下意识寻找起主动权,试图让自己脱离这种难受。
出乎她的意料,沧澜烟并没有拒绝,任由她笨拙地对自己做同样的事。
然而尹雅的脑子里,此时却堆满了疑云。
虽然她没谈过恋爱,写出来的爱情也只是一些幻想而已,但她很清楚,双向的满足非常难得,双方需要在身心上都得到自己想要、或是缺失的那部分。
她会被沧澜烟满足,倒是并不奇怪,毕竟这个角色从外貌到性格,都是围绕她心中的“完美人设”来塑造的,即便不是主角,也从一出场就开始受她的偏爱。
可沧澜烟为什么也能被她满足呢?
她的长相和身材都平平无奇,体力弱,胆子也小,害怕社交,还动不动会闹情绪,身上究竟有哪一点值得被沧澜烟喜欢啊?
“你到底为什么会满足?”再一次相分时,尹雅语速飞快地问。
“我不知道。”沧澜烟的回答言简意赅。
“你一定知道!”尹雅抓住她的手。
也许是梦境的特殊性,即便周围都是海水,腕上的锁链却能随着她的动作“铮铮”作响。
“那便是神明阁下的吸引力太强了。”沧澜烟淡淡地说。
“敷衍!”尹雅不依不饶地大喊。
“你还不是总敷衍我。”沧澜烟索性扣住她的五指,鱼尾一甩,欺了上去,“自己不坦诚,凭什么要我坦诚?”
被她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尹雅又急又气,被扣住的手猛然发力,抬头就往她肩头啃。
上方传来不屑的轻哼声,“小气的刺猬急了?”
“你这只黑心白狐狸!”尹雅松口就骂。
“你我分明半斤八两。”沧澜烟伸手捏住她的两颊,看着她嘟起嘴巴奋力挣扎,悠悠地说,“提醒你一句,最好不要急着离开。如果没被淡化记忆,梦中的一切感知,都会被带到梦外。”
“苏醒之后,你的嘴巴会发麻,四肢会酸痛。”她看向锁链,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即便这是你自己幻化而出的心灵枷锁,也一样。”
“你故意整我吧?”尹雅努力抓住她的胳膊,狠狠拧了一把,“刚才不说,这时候才提醒?”
“方才我看你似乎乐在其中,便不扫兴了。”沧澜烟朝她狡黠地眨了一下眼睛。
尹雅立即对她翻了个大白眼,看向自己的鱼尾,以及拴住自己的锁链,忍不住纳闷地问:“为什么我的心像幻景会是这样?”
“这要问你自己。”沧澜烟幻化出一把水晶座椅,将鱼尾化为双腿,女王似的坐上去,故意拿话激她,“我昨晚入梦时并未询问,早知如此,当时就该先问清楚。”
既然不能急着离开,尹雅心一横,索性继续和她“互相伤害”。
“我有一个问题。”她说,“我只在传说传记里听说过鲛人一族,你们真的很容易陷入情爱,并且被它困住吗?”
“耽于情爱,算是我族的本性吧。”沧澜烟却如实回答,“大概是神明造物时,为我族增强了对‘爱’的感知与依赖,我所见过的鲛人,从生到死大都离不开情爱。但一族若只剩情爱,便离灭亡不远了。”
“所以,你们才研究出了淡化和剥离这种依赖的法术?”尹雅试探着问。
沧澜烟笑而不语,看起来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
“那现在的你……到底是什么样的状态呢?”尹雅又问,“最初的时候,我感觉你做什么都好像‘不在乎’,好像有什么目的,又好像不达到那个目的也无所谓,像一团飘在空中的柳絮一样,没有着落的地方。今天那件事情之后,你虽然一直和我保持距离,但我能感觉得到……”
她顿了顿,却想不出合适的形容,只能先把自己现在的想法说出来:“我觉得你有心了,是个情感鲜活的鲛人了。”
她是认真的。今天的沧澜烟虽然很别扭,完全没了之前那份无懈可击的完美,但能让她有种“这个人真正活着”的感觉。
至于之前的沧澜烟……更像是一个完美而强大的傀儡,既没有七情六欲,也无法感知他人的喜怒哀乐。
她所做的一切,都有着明确目的,为此,她会不择手段。
“是么。”沧澜烟轻飘飘地说。
“是啊!”尹雅点头,“我个人感觉啊,没有欲望是很可怕的。如果你什么都不想要,就不知道自己活着有什么意义了。”
话音刚落,她蓦地醒悟过来,犹如醍醐灌顶。
这就是沧澜烟一心求死的理由。
——身为创造了沧澜烟的作者,她早该明白的!
尹雅立即看向沧澜烟,却见端坐在宝座上的鲛人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和善笑容。
“既然你懂得这个道理,为何还要赋予我不老不死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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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皇挣脱梦境之后,尹雅还没缓过神,只觉疼痛瞬间从四肢传来。
那老妖精心机归心机,倒是没有骗她,原来梦境真的只要自己想离开,就可以脱离。
但强制脱离后的副作用,却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了。
尽管视线之中,是她最熟悉的星空图案被子,而非令人窒息的深海,尹雅依然没感觉到轻松。
卧室的顶灯开着,刺眼的光映在她面前的沧澜烟脸上。
“我早已猜到是你。”沧澜烟的声音仍然平静,甚至含着笑,在她听来却像极了催命符,“从目睹你写下规则的那一刻开始。”
尹雅尽可能把自己团进被子里,试图维持最后一丝安全感。疼痛和极度的恐惧令她呼吸急促、心跳加快,眼泪很快就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对、对不起!”她颤声道歉,“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我……”
“你自然不会敢说。”沧澜烟不紧不慢地接过话,“你悉知我的底细,所以才会比任何人都怕我,宁可放下神明身份,委屈自己尽心伺候我,也不愿说。”
“对不起……”尹雅害怕极了,下意识拉起被子蒙住脸,声音闷得几乎要听不见。
这回是真的完了,岑想的乌鸦嘴再次灵验——哪怕没有看到小说,沧澜烟扒她的马甲也是轻而易举的!
大反派可不管小说不小说的,只要确定她是赋予了自己“不老不死”的创世神明,就已经够了。
被子忽然被掀开,尹雅惊叫一声,抱住脑袋瑟瑟发抖。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她的脑子彻底宕机,只剩下道歉和谢罪的念头,“您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
“安静。”沧澜烟打断她的话。
尹雅立即闭嘴,蜷起身体,隔着一片水雾,泪汪汪地看向她。
“我一直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你这么又弱又胆小的神明。”沧澜烟毫不客气地嘲讽了一句,双手分别托住尹雅的背部和腿窝,隔着毛绒睡衣,稍微一发力,轻轻松松将她横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