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跃的红烛将昏暗的帐篷照的散发着暖光。

  在这样昏暗的光线里,谢楠没有看雨师沫,两人相顾无言,空气中弥漫着寒霜。

  “国主此番来燕北,所为何事?”谢楠径自走到次位上坐下,淡然的看着雨师沫。

  雨师沫直视着谢楠柔柔的笑着说“当然是为了你啊!现下又无外人,你还是如从前一般唤我吧!”

  谢楠不明白事到如今这些还有什么意义,难道雨师沫一生的唯一乐趣就是耍自己玩吗?她皱着眉头,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君臣有别。”干净利落四个字,把她们从前的一切都否定了。

  雨师沫微勾的唇角僵硬下来。

  “你忘了吗?你不能离开我,否则就会……”

  “那又怎样?”谢楠气急,厉声质问雨师沫,她不明白到了如今,她已经什么都不奢求了,雨师沫为何还是不肯放过她

  谢楠看着雨师沫的眸中满是厌恶与悔恨。

  雨师沫被突如其来的高声质问钉在原地,她无措的看着眼前的人,她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这不是我的阿楠……她怎么舍得这么对我?”

  雨师沫缓缓低下头,两人都没有出声,就在谢楠起身欲离开时,她听到雨师沫对她说“对不起,阿楠对不起……”那声音低到谢楠觉得稍不注意就会被风吹散,消失在燕北的月夜里。

  她愈发觉得好笑,“有什么用呢?你轻飘飘一句话能把我师傅还给我吗?你对我的那些羞辱,利用都会消失吗?……”

  雨师沫看着眼前的谢楠,感觉她的一声声质问都是一把划开她心口的刀子,她的眼前慢慢模糊起来“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们回到以前好不好?……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再也不会伤害你,以后换我来保护你好不好?”

  “你知道错了,哈哈哈……你是真的因杀我师傅,利用我而感到羞愧,悔恨,亦或是因为失去了我这个得心应手的刀而惋惜,我看不透你,也不愿再与你一道。”

  “我没有办法,如果我不算计别人,明日死的人就是我啊!阿楠,我,我……”

  “雨师沫,你没有心,你的爱就是一次次利用我,杀掉爱我的人吗?你是不是以为这些事都没有什么你觉得我迟早会痊愈,迟早会腆着脸回到你身边……可我就不会对你这样做,从前我在疆场上九死一生,支撑我活下来的从来都不是权力,欲望,掌控别人,我只想你好好的,……哈哈哈,只想你好好的,我是不是很可笑”

  雨师沫痛极,脚步踉跄走到谢楠身边“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就这一次,你就给我这一次机会,我证明给你看,我雨师沫能为你把自己彻彻底底变个样,好不好?我证明给你看,我有多爱你,求你给我这个机会。”

  “绕床弄青梅,两小无嫌猜。”谢楠看着站定在自己身边的那人血色的裙边,无奈苦笑“我们之间,也有过好时候。……我曾经,把自己的心捧到你面前,满腔热忱与爱意,任由你处置,是你不要的,是你不要我的。”

  雨师沫的面颊早已一片冰凉,谢楠抬头与她对视,“我可以原谅你利用我,这怪我自己蠢,可是你利用我杀掉我师傅,欲夺定北军权,你明明知道我有多么珍惜那些对我好的人,你只是不在意,不在意我会痛……”

  谢楠转过猩红的眸子,盯着摇曳的红烛“雨师沫,我不杀你,不是我舍不得你,我有多敬重师傅,就有多想替她报仇,你应该庆幸你是国主,我是将军,为了一国百姓,我不能出手……”

  谢楠的声音如同一把锋利的冰刃,肆意割开雨师沫的心脏,她再无力支撑,瘫坐在椅子上,被泪水迷离的美目看着谢楠,唇角颤抖着一个苦涩的弧度。

  谢楠不愿再直面如此令人难堪的场景,她起身离开。

  谢楠看着悬挂在暗夜里的一轮明月,再看看黑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暗夜。

  从前她以为是月亮照亮了暗夜,才能不被暗夜吞噬,如今,她才发现,是月亮比暗夜更可怖……

  谢楠在军营中漫无目的的穿梭,一顶顶帐篷都暗着,只有不时经过的巡夜士兵,才让谢楠察觉到生气,谢楠感受到巨大的空虚,她不知该到何处去……

  想到受伤的阿苏勒,谢楠就想:“去看看她吧……”

  她急需一个没有雨师沫的环境。

  谢楠走进阿苏勒的帐篷时,她正被骨折的痛苦折磨的睡不着觉,她在脑海里反复回想今日谢楠见到雨师沫时的情形。

  谢楠的到来打乱了她的思绪,她欲起身迎接谢楠,被谢楠扶着倚靠在榻边。

  阿苏勒小麦色的肌肤因为疼痛透着些苍白,她把榻边的温水递给谢楠,笑着说“将军,夜已经深了,您怎么会到我这里来?”

  谢楠接过水杯放在一边,座在榻边的圆凳上,伸手揉了揉眉心,整理好思绪“无事,今日多亏了你,我已经派人去追查此事,你好好养伤便是。”

  谢楠的面色有些憔悴,令人安心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

  阿苏勒乖顺点头应下,她抬头看看谢楠,又低下头。

  “怎么了?是不是很疼?”谢楠伸手掀开阿苏勒的被子,看了眼她腿上的伤口,顿时心里有些难受。

  阿苏勒摇了摇头说“不疼的,我只是睡不着。”

  谢楠只当她小孩子心性,不愿意让大人知道自己的脆弱。

  “好”

  谢楠盯着手中的水杯放空自己,阿苏勒盯着谢楠发呆……

  将军的手好好看,又长又白,将军的脸也好好看,将军的眼睛也好好看,睫毛都好长……

  阿苏勒再回过神时就看到谢楠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她掩面咳嗽了下以掩饰尴尬。

  “怎么了?”谢楠无心睡眠又无事可做,想与阿苏勒聊天。

  “……”

  “将军,您与国主是不是……”

  阿苏勒也很惊讶自己真的将这个越界的问题问出口了,她的指骨因用力紧握而泛白,目光紧张的注视着谢楠的神情。

  谢楠有些惊讶阿苏勒会发现她与雨师沫之间的事情,但想想似乎也没什么,她把玩着手中的杯子,漫不经心的说道“我与雨师沫……,我幼时被母亲送进宫,在宫中受尽折辱,是她救了我,我就决定日后要好好报答她。我这十年来将她当成我最重要的人,将自己毫无保留的剥开送给她,到头来确是鸟尽弓藏,她杀了我师傅,我才明白,原来这些年做着白头偕老的美梦的只有我一人,她自始至终都在利用我。”

  谢楠自己也讶异于自己能平淡的说出这些事,她说完之后感觉自己胸口压着的大石头卸下了,苦笑着叹了口气。

  阿苏勒不可置信的看着谢楠,她惊讶于谢楠在提及雨师沫时眸中那沉痛又压抑的光彩,原来人前那个英姿飒爽的将军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与此同时,阿苏勒也感觉自己的心里有一块空了,传来了闷闷的痛意。

  原来她早就有了除慕慕之外最亲密的人。

  她还被那人伤的体无完肤。

  那我该怎么办呢?

  就在阿苏勒愣怔的片刻,谢楠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神情柔和的看着她“你是不是被吓到了?别担心,世上大多数人都是好的,你日后定不会遇到敢辜负你真心的人,若是有,我就把那人抓到燕北的铁牢里,给你出气。”

  “我不会再喜欢上别人了……”

  “嗯什么”

  “哦,我是说我觉得这世上不会有人全心爱我,或者说在任何时刻都优先选择我……如果您不能原谅国主,要一生待在燕北,我愿意一生陪着您。”阿苏勒看向谢楠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深沉与坚定。

  谢楠心下一惊,以为阿苏勒因自己的事情恐惧与人有亲密的关系,连忙凶着脸对阿苏勒说“胡说,你才多大?往后的路那么长,谁能知道自己会遇到怎样的人,怎样的感情,那人对你又是真心亦或是假意?你是受伤了,又听了我的牢骚才会胡思乱想。快睡吧。”

  谢楠扶着阿苏勒躺下。

  “将军,那您今夜要到何处去?”

  谢楠看了看阿苏勒帐内的陈设,在桌边有一张摇椅。

  “我今晚就在那儿凑合一晚吧,刚好陪着你。”

  阿苏勒着急道“这如何使得,还是我去那儿,您睡我的榻上吧。”

  阿苏勒那厢还未说完,谢楠就顺手拿走一条薄毯,睡在了摇椅上。

  “你怎么婆婆妈妈的?快睡吧,我都累了。”

  “……将军安寝。”

  “嗯。”

  谢楠在藤条编制的硬质摇椅上弯着腿才勉强躺在上面,这个摇椅对她来说不够长。

  不知是因为换了一张床还是今天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谢楠怎么也无法入眠,越急于睡着,意识就越发清晰,她身上披着一张薄毯,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黑暗。

  阿苏勒被腿上的伤口折磨,为了不打扰谢楠,她只能强忍着不翻身。

  即使是谢楠烦闷时的倾诉,都令阿苏勒受宠若惊,这对她来说是与谢楠更近一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