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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街边的一家小茶馆开门营业了。
这个时间，大多数年轻人刚到达上班地点，准备开启一天的工作，而一些上了年纪的大叔大爷才慢悠悠来到茶馆，点一壶早茶，开始聊天或者下棋。
樊世诚早上和谢蓉一道去菜市场买了菜，又在小广场锻炼了一阵，之后独自来了家属院附近的这家茶馆。
店门口摆出来的藤椅上有两三个人在闲聊，都是熟脸，见了互相打个招呼，茶馆老板在往外搬椅子，望见樊世诚，道了声:“老樊来啦。”
樊世诚笑着颔首，回了句:“我约了人见面。”就自行进到店里。他在靠窗的一张桌子那坐下，拿起遥控器打开墙上的电视，选了个综艺播放。
里面的明星樊世诚一个也不认识，但他仍看得很专注投入，大概看了十几分钟，一阵与这氛围不怎么搭调的踩着高跟鞋的匆忙脚步声传来。
樊世诚将视线转向门外，就见于雅来了。
虽是快五十的人了，但于雅依然打扮得光鲜亮丽，一身利落的职业套装，眼角的细纹非但不显老态，反而更衬出这个女人的丰富阅历与精明能干。
樊世诚站起来冲她笑笑，将另一头的椅子拉开，于雅快步走过来，放下手里提着的文件袋，对他说道:“不好意思，有点堵车。”
“我中午还得出趟差，只有这个点有空。”她坐下时，面前已放好一杯茶，她伸手探了下，温度合宜，便端起喝了口，问:“你找我什么事？”
对于今天的见面，于雅有些惊讶与好奇，虽说这么多年过去，她对樊世诚早已谈不上什么爱与恨，而且，如今两人各自有幸福美满的家庭，平时几乎没有联系。
前些天樊世诚突然打电话给她约她见面，她最近正忙一个棘手的案子，不是出差就是开会，很难抽出空，可樊世诚很坚持，至于是什么事，他又不愿意在电话里说。
这才有了这次的见面。
“是关于月儿的事。”樊世诚说。
这个于雅毫不意外，能让他俩坐一张桌子上说的，也就只有女儿了。可对方紧锁的眉头让于雅意识到事情没这么简单，樊世诚是个脾气温和又心宽的人，一般不为什么事发愁，这副模样表明他非常纠结为难了，于雅便也端正神色等他开口。
“这事我和小蓉其实很早前就觉得有点不对，但我俩又怕是自己想多了，可到了现在，我们要是再假装不知道，那就是自欺欺人了。”
于雅已然猜到是什么事了。
樊世诚做了一番铺垫，最后才说出重点，“月儿好像和颜颜在一起了。”
说出这句话，樊世诚从胸腔里缓缓呼出口气，似乎这话压在心口很久，很重。
他留意着于雅的神态变化，却发现对方没现出任何异样，他以为于雅是没听懂这话的意思，于是用了个更直白的说法:“我是说月儿在跟颜颜谈恋爱！”
然而令他震惊的是，听了这个消息，于雅仍很镇定，甚至直视着他的眼睛，就像在听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
事实上，在得出这个结论时，樊世诚与谢蓉相坐无言了许久，这事两孩子从没明说，但他们了解自己的女儿，从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中早看出来了。
要说两位家长心中是何滋味，还真说不上来，愤怒，那倒是没有，俩孩子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可要说接受，心里却又不那么能坦然面对。
这件事他认为有必要和于雅说说。
平时樊世诚算是个沉得住气的人，但在女儿的事上，他的焦虑全写在了脸上，于雅望着他说道:“我知道。”
樊世诚猛然抬头，眼里都是不可置信，“你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知道的？”
“很多年了，她们还没在一起我就知道了，”于雅略微停顿，回忆了下具体时期，接着说起，“我结婚前一晚，那时月儿大一吧，那个寒假她心情不好。”
樊世诚立刻就想起来是有这么段时间，那个寒假他印象深刻，谢颜颜没回来，那时的月儿表面上还是说说笑笑，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心里搁着事。
居然那么早吗？
“她哭着跟我说喜欢上了一个不能喜欢的人，她很痛苦。”于雅说，“我问她喜欢上了谁？她不肯说，只是哭，最后才告诉我是谢颜颜。”
樊世诚立即追问，“那你是怎么说的？”
于雅回道:“我说，我支持她。”
她回答得太干脆了，樊世诚无从知晓她当时的震惊与忧虑，他误以为于雅知道这么久却表现得如此冷静，是因为她不在乎樊月和谢颜颜在一起这件事。
爱女心切的樊世诚忽然就从心底冒出股火，理智有一刻的崩塌，他一不小心就说出了句，“月儿不是你生的，你就不在乎吗？”
说出这话的瞬间，樊世诚和于雅两个人都愣了，这是他俩的秘密，带进棺材里也不许说出来的秘密，樊世诚在一时的气恼下竟然就这么说了出来。
于雅刹那间变了表情，手中的杯子被重重扣向桌面，沉在杯底的茶叶慌乱散开，樊世诚自知说错了话，身形顿时垮了下来，垂下眼不再说话。
尽管气愤，但于雅也明白他这是关心则乱，她平了平心里的怒意，用尽量缓和的口吻说道:“月儿是我的女儿，不管是不是我生的，她就是我唯一的女儿。”
樊世诚和于雅大学毕业后相恋结婚，中间于雅怀孕过两次，却都只一两个月就保不住了，后来检查出是她子宫有问题，医生不建议她再试，樊世诚虽有遗憾却并不强求，可于雅是个很固执的人，她认定了两个人组成家庭就必须得有个孩子，为此她给自己加了很大压力，所以总是心情不好，跟樊世诚发火吵架。
于雅一个亲戚听说了她的情况，有天向她透露她老家村子里有家又生了个女儿，家里不想要，问于雅要不要抱养？
于雅当然是拒绝的，她就算要抱养，也会选择去福利院领养，这都什么年代了，她怎么会就这么从别人家抱个孩子。
可缘分就是这么奇妙，机缘巧合下于雅去了趟她那亲戚老家附近，亲戚又提起这事，于雅也不知怎么的就答应了去看下。
结果一看就喜欢上了。
还在襁褓中的小婴儿十分可爱，于雅并不是多么爱小孩的人，可偏偏就走不动道了，她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对这个孩子的喜欢，她对这个女孩并不觉得陌生，甚至生出种诡异的，仿佛这就是自己所生的错觉。
于是，她将孩子抱了回去。
她的这个举动与决定得到了樊世诚的支持，并且他也很喜爱这孩子，女孩儿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初生的月牙，他们给她取了个好听的名字——樊月。
月儿的到来了了于雅一桩心事，她火速捡起之前被耽误的事业，为了追回浪费的几年时光，她付出了加倍的精力和努力，抚养樊月的事主要交给了樊世诚，于雅虽没时时陪在樊月身边，又经历了与樊世诚婚姻的破裂，但对樊月的爱确实不假。
她一直关心着女儿，时常问起月儿和颜颜相处的怎么样，两个女孩一路走来经历过的挣扎迷茫与甜蜜幸福，她都了解，她真将樊月当亲生女儿看待。
“是颜颜先喜欢上的月儿，我问过她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月儿的，她说记不起来了，说不上是哪个特别的，或者是再普通不过的时刻，就这么喜欢上了。”
“月儿在这方面比较迟钝，知道颜颜喜欢她后，她第一反应是抗拒回避，还做了些让颜颜受伤的事，后来她认清了自己的感情，两个女孩才在一起的，这事她俩都不知道要怎么跟你和谢蓉开口，我答应她们不会跟你们提起。”
于雅将她所知的樊月和谢颜颜的事一一说给樊世诚听，也再次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正因为我将月儿当亲生女儿，所以我想要她幸福，她说她根本不敢想象没有颜颜在身边的生活，她离不开她，她俩从小一起长大，经历了那么多也没打散，反而越走越近，我觉得她们这么走下去，会幸福的。”
“你对月儿的爱毋庸置疑，我相信你也想要她们俩都幸福，那这样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她的话像劝说也像宽慰，樊世诚默默听着，严峻的神情渐渐松动，存在心头的最后一点疙瘩就这么被抚平了，是啊，不管是不是亲生的血脉，樊月和谢颜颜都是他的心头肉，他比谁都希望她俩幸福，如果她们能给彼此幸福，那他要做的就是接受并祝福。
长时间的沉思后，樊世诚缓缓点了点头。
电视里响起了结束音，樊世诚和于雅不约而同地望过去，两人的眼神都紧盯着屏幕上闪过的制作团队人员名单，他们俩都全神贯注，生怕错过了想要看的内容。
樊月的名字在快速滚动的列表里出现了两三秒，虽然只一闪而过，但樊世诚和谢蓉都看到了。
两个人收回目光，相视一笑，嘴角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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