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霄脸色微沉, 打开盒子，里面是传感器和写着杨青账号信息的纸条，“好玩么？”
“暂时没心思, 等我妈做完手术吧。”杨青没发现秦霄的异常, 正招呼服务员打包。
两人从餐厅出来秦霄跟着去医院看了看杨青的母亲, 她的肿瘤虽然压迫血管，但已经确认是良性, 摘除后就没什么问题了, 秦霄也就没再多担心。
临出病房, 杨青非要把自己在家包的饺子给秦霄装一饭盒, 很大的三层饭盒，起码得有四十个。
秦霄表示自己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在门口和杨青拉扯了好一会儿才走, 结果迎面碰见一个人。
季宛穿的是病号服, 手里拿着各种化验单体检单还有拍的片子，衣服，水杯，站在不远处, 不知道看了多长时间。
看上去是一个人住院的。
秦霄往前走，电梯在季宛那个方向, 莫名感觉手里发沉的饭盒有种宿命感。
脚步停在了季宛面前。
……
“吃饺子么？”
面前穿病号服的人微垂睫羽，似乎在放空，安静了几秒, “吃。”
-
季宛办理完出院手续，拿着行礼从医院出来, 似乎是普通一线城市的三甲医院都治不了她，得转院去北京。
“怎么住院了？”秦霄把车往机场开。
那人抱着装饺子的饭盒, 一路上一言不发。
到了候机楼，秦霄又问了一遍，季宛还是不说话。
看见季宛腿上的手提袋里有拍的片子和病历，秦霄自己伸手去拿，季宛攥住手提袋不给秦霄，两个人在车里拉扯起来。
互不相让，两个人越抢越用力，拔河都没那么大劲。
“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季宛抢急了扯着哭腔大叫。
秦霄胸口瞬间顶起一股气，撒了手，那人没了拉扯力顿时跌回座位。
“那你下车吧。”秦霄不耐烦的把车门解锁。
季宛顿了一秒，嘭的一声摔门下车。
秦霄气息不稳的靠在座位上，撇开头似乎在和某种能量切割，后视镜里可以看到那人没走多远就停了下来，靠在候机楼停车场一根柱子旁边哭，大概以为自己看不到。
秦霄一边手肘撑在车窗上，就这么看着后视镜，眸色晦暗不清，看了不知道多久，忽然低低的笑出来。
人究竟有什么必要活的这么曲里拐弯？
又过了几分钟，那人不哭了，抹着眼泪像在想事情。
秦霄打开车门，探出身子，大喊了一声。
“你把饺子还我！”
“饺子还我……还我……我……”声音在停车场里回荡。
柱子旁边的人被吓得浑身一抖，转头这才发现秦霄居然一直在看，嘴型清晰可见的蹦出一句国骂，气势汹汹的快步走来。
秦霄立即退回主驾驶，还来不及关门，饭盒飞进自己怀里。
“卧槽你要砸死我！”
“艹！好看么！”季宛跨坐到她身上，嘭的一声带上了车门。“问你好看么！”
“不好看。”秦霄搪塞，抬眼才看到季宛哭得像金鱼一样的眼睛，这才发觉这句话有歧义，立即开口，“好看。”
……好像说好看也不对。
面前的人眼里万物破碎，整个人像虚晃强撑着的一抹光影，好像自己用力一点呼吸，这人就要魂飞魄散。
秦霄看的有些不解，她怎么会这么难过？
难道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她坐在秦霄腿上，死死遏住秦霄的衣领，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偏执，平日里矜肃庄重的形象彻底崩塌，她的视线在秦霄的眉目间细细梭巡。
“秦霄，我是不是说过……别再让我看见你？”
秦霄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她渐渐俯在秦霄耳边，泪水砸落秦霄的肩头。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像个疯子……”
“那还不快改。”秦霄随口回答着，吸引季宛的注意力，手无声无息的绕到季宛背后，伸进包里，轻轻用两指夹起化验单的一角……
“改不了。会一直阴魂不散缠着你的。秦总要不就找个人把我做掉吧。”
秦霄被季宛的话惊得后背一凛，忍不住笑说：“越来越刑了啊你，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化验单被从包里抽出来，随着秦霄两指一震，板正的立起来。
“……胃出血？”秦霄疑惑的看着化验单，“说了让你少喝点咖啡。”
季宛怔了一下，扭头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被秦霄从包里偷出来还立在手中的化验单。
空气忽然很安静。
季宛默默转回头看着秦霄，表情有些复杂，仿佛再说：你居然还有这种绝活？
秦霄撇开头无奈的笑了，笑得差点哭出来。
怪自己，是自己让季宛换招的，果然招招不一样。
没病就好。
胸口某处总算落了地一般，秦霄靠在椅背上，瞧着季宛放松的笑起来。
也许是她的笑让季宛误会了，只见季宛的表情慢慢变得僵冷起来。
嘴唇微动，看的出季宛并不想说话，却强逼着自己说。
“我真的不想再让你觉得我在演戏了。我不想你……那样看待我。”
季宛避开她含笑的视线，把化验单收进包里，犹豫了几秒，看上去很艰难的拿出病历，很慢的递给了她。
……
映入秦霄眼帘的是一种以前只在奇闻异事里听说过的先天性疾病。
光是看名字就让人觉得活着对他们来说是件异常困难的事情。
这种病骨骼里缺少一种物质，大多眼白看上去发蓝，有人是侏儒，有人极易骨折，有人天生残疾，有人年纪轻轻骨质疏松甚至瘫痪……目前世界上还没有治疗方法。
“我这种情况是可以办残疾证的，当初家里走了关系瞒下来，才让我顺利的一路高升……”季宛淡声说，“我的亲生母亲在明知自己有这种罕见遗传病的情况下，坚持怀孕生下我哥哥，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又生下我。”
“今年我二十八岁，没有一天不在自己很可能会瘫痪的恐惧中存活，没有一天不恨她，我恨欺负我的人，我希望是她们错了，可她们并没说错……”
……
‘这衣服别人穿就是女神，我穿怪糟蹋它的。’
‘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外貌有什么误解？’
‘这张脸从没给我带来过什么好事……我是不大喜欢。’
……
“谢谢你秦霄。”
淡蓝色的海面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柔波，徐徐向秦霄涌来，声音像和煦的阳光。
“谢谢你来过我身边，让我成为我。是我的强求和打扰给你带来了困扰……我妄想过和你一起走到白发苍苍，原谅我这么长时间才意识到自己的自私……”
“请你原谅我这一生……实在，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给你的……”
……
恢复了理智的人下了车，提着行李在车外向秦霄挥了挥手，这次告别与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它平静甚至称不上告别，像生活中最平常不过的一次见面结束，像明天还要上课，今天各回宿舍。
她一步一步消失在模糊的电梯口，之后连带停车场和车内所有的一切，连带记忆里所有的笑容，都轰然变得模糊。
秦霄忍无可忍地趴在了方向盘上。
潮湿顺着指缝淌下去。
……
夜里。
盒子上SL公司的烫金logo在阅读灯下泛着微光。
秦霄再次打开盒子，手中这枚传感器看起来和那天在SL公司试用的一样，秦霄不自觉想起季宛帮她戴上时的模样。
即将要坠入某些漩涡的时候秦霄及时收回思绪，给自己戴上传感器，随着脑后微微一沉，自己已经站在一个广场上。
广场地面纯白光洁，半空中有许多半透明的投影光板，不远处未来城市的悬空大楼和各种飞行器一览无遗。
这些投影应该是为之后招商准备的，秦霄习惯性留意广告位前的登录人流量以备以后有需要。
因为只是少量开放测试的缘故，登录广场只是偶尔有一两个人，选择任务后很快就消失了，其他都是头顶上方蓝色名称的npc，秦霄收回视线点开自己的任务面板。
《神祇》是大型社交角色扮演类网游，从西幻到古风等等涵盖多元宇宙，什么玩法都有，喜欢战斗可以去边境战场，喜欢钓鱼种菜的有家园系统，人们在生活中无法获得的自由都可以在这里实现。
秦霄选择了边境战场，紧接着系统就发来了盔甲类的服装和武器，点击后便穿在了身上。
空气中满是铁锈味……秦霄睁开眼，看见天空中高悬的是一轮红月，将天和地都照成一片猩红。
有上千人正在激烈厮杀，满地断剑折戟，玩家和怪物的尸首七横八竖，简直让人没有落脚的地方。
系统在耳边响起提示音。
【新手任务，血月天气斩杀十个赤魔。倒计时9:59】
秦霄选择好怪物提刀走上去，用最初试的技能没几下怪物就被砍死了，看起来新手任务确实很简单，周围有玩家和玩家在对抗，打的有来有回，特效满天，但因为秦霄有新手保护buff，即使在技能范围内也不会被伤害。
于是秦霄两分钟之内解决掉十个怪物，并没提交，用新手保护盾在厮杀激烈的战场里散起了步。
这种保护机制让新手即使只能斩杀低级怪物也可以身处战斗氛围中，趣味性增加不少。
走着走着秦霄注意到所有怪物的统领。
上万高级赤魔簇拥着悬浮半空的火焰宝座，上面坐着一个银发蓝眼的女人，黑袍长裙上流淌着岩浆花边，头顶上是她血红的名字：赤魔统领·霓皇。
高等级玩家组团正在有序进攻，高倚王座的霓皇时而挥手发出指令，每一次大招都像炒菜一般击飞数十个玩家。
后面打辅助的玩家加血忙的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还是时不时有玩家重伤躺在地上爬。
玩家团长高喊：“输出不够，撤！撤！”只见玩家们如潮水般向后撤退，露出地面上的堆积如山的赤魔尸体。
霓皇低垂蓝眸，看到自己阵亡的部下，隐约露出悲悯的神情，下一秒眼中便迸射出更强烈的怒火，令人不敢直视，秦霄却站在原地静静注视着她。
整个战场都回荡着霓皇清冷狠厉的声音：“哪怕你们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你们。”
顷刻间怪物们乌云压境般向已经撤退的玩家团队袭去，站在原地的秦霄被骑着战马的赤魔踹翻在地。
系统：【角色身负重伤，任务即将关闭，倒计时00:59】
秦霄忘了自己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新手buff无法保护的野外高等级自由区，这种情况应该要加血。
秦霄趴在地上打开背包，发现给新手送的几个铜币根本买不起一瓶急速加血药，又没到可以充钱的等级。
眼前的画面已经变成了黑白，现在能做的只有等死重来了，秦霄关闭背包安然躺在地上，耳边传来倒计时和模拟心跳的声音。
战马和赤魔接二连三从自己尸体上踏过去，满脸都被令人窒息的灰尘闷住。
秦霄侧目瞧着赤魔大部队还真追上了玩家团，正在屠杀，笑了一声，确实还挺有意思的。
正在这时，身边隐约传来火燃烧什么东西的噼啪声。因为重伤的缘故秦霄身体大部分动不了，只能微弱的扭动头部。
只见岩浆般的裙摆正在一步步接近自己，裙摆触碰到的草木全都在火海中化为飞灰，而自己周身也随着那人的接近感觉越来越热。
扑通。
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
那人停在了秦霄身边，秦霄被热的呼吸急促，抬眼看向她，她面无表情，垂眸凝视着秦霄。
也许是因为她居高临下的姿态，显得那双淡蓝色的眼睛有些高傲，可她却向秦霄伸出了手。
这只手宛如在血腥地狱里缓缓盛开的白莲，隐隐带着一圈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