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颠簸了半个小时, 林清把车挺到一边，指着前面一小片林子扭头道：“应该就是那里了！”
一回头，宋浅脸色还好, 就是柳前辈黑着脸冷冰冰地看着自己，林清默默地放下了手。
自己开得挺快的啊, 没耽误时间吧。
柳长生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脚, 看了看还算平缓的路面, 一个翻身跳了下去。
“走吧。”
宋浅抬手摸了摸胸口的玉，有点热，姬无心还在生气。
手指安抚性地摸了摸玉的表面，宋浅小声说了句：“没有漂亮的鬼姐姐，你别气了。”
她才没有想哄这只小气鬼，只是这玉烫得她不舒服。
宋浅心里给这种下意识的安抚找了理由, 她自己也不知道心里有棵冒了头的嫩芽已经开始准备疯狂生长。
有了这句话, 玉好像真的不烫了，玉本身冰凉的触感贴在身上格外地舒服。
宋浅不由地笑了一下，抬头一看，柳长生正扭头看着自己，眼神颇为复杂。
连忙跟上走在柳长生身侧, 宋浅听到她说：“不必如此缠绵, 这一会儿的功夫都忍不得了？”
耳根子红个透，宋浅被说得咳嗽了两声, 只能弱弱地说了句没有。
柳长生哪里会信，就宋浅刚刚看玉的那个眼神，比狗见了骨头都亲。
林清在前面带路, 脑子里回想着昨天村长给的指示，围水村西边的小林子里, 几棵柳树旁边。
“柳树……”
林清念叨着不由地眉头紧皱，这算命先生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柳树召鬼还能将女尸埋在这，难道村里的人也不知道吗？这种事上了年纪的老人应该多少都知道些的。
这些人将女尸的尸体埋在柳树下，束缚住她的灵魂让她入不了轮回，这不找回去才怪。
这片林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林清带着两人走了半个多小时也没看到哪里有柳树。
柳长生是个不好动的人，走了这一会儿明显有些不耐烦起来，佛珠都不转了，直接原地拿出装备摆了个阵开始掐指算了起来。
宋浅拽住还要往前走的林清，两个人同款崇拜表情看着柳长生。
算了一会儿，柳长生睁开眼睛，伸手指了一个方向，“那边，两百米。”
临了不忘瞪林清一眼，找个路都能准确无误地找到最远的一条，真够笨的，不知道他师父怎么找到这么笨的徒弟的。
林清没接收到这个嫌弃的眼神，还在拍手叫着好厉害好厉害。
宋浅全程看在眼里，默默握紧了手，她一定好好学争取出门不给师父丢人。
这次有了方向就好走多了，林清看到了村长口中的大柳树，柳树旁还有条两步宽的小河，河水浑浊看不见底散发着难以言说的恶臭味，上游似乎养着什么牲口，吃剩的饲料杂草和粪便都在河里。
柳树旁有一个小土堆，土堆看起来还很新，应该就是埋女尸的位置。
几人走过去，柳长生和林清看到土堆时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本来以为是坑挖得深所以土堆看起来小，结果走近了才发现，那些人根本就没有挖坑，他们直接挖了河里的淤泥盖在女尸身上，淤泥还没有干透，稀耙耙地糊在女尸身上，有一些顺着那些人踩出来的脚印又流进了河里，女尸的头发和脚掌都裸露在外面。
柳长生默默闭了眼睛念了几句，手上的佛珠规律地转动着。
良久，她才睁开眼睛叹了口气：“作孽。”
且不说女尸生前是否有怨气，死后尸体遭此对待，回去报仇解恨也是应该的。
“现在该怎么办？”
或许是血腥场面见得多了，宋浅现在看到尸体内心也没那么大的波动，只是觉得这个女人太过可怜了些。
“再找个好地方埋了吧，就算她是恶鬼厉鬼，做了再多错事，也该入土为安的。”
说罢，柳长生将手中的佛珠从手上取下来放在风衣内里的口袋，然后挽了挽风衣的袖子，露出洁白的一节小臂。
宋浅发现师父袖口遮挡的地方好像有个纹身，看样子是个鸟类的翅膀，只露出了一点并不能确定是什么种类。
柳长生蹲下来将女尸身体上的淤泥扒开，丝毫不在意那些泥巴上的污秽物沾到自己的手或者衣服上，她就这么静静地用那双白净的手处理掉尸体上的脏东西。
扒了一会儿，柳长生抬头看着杵在一边的林清，“你来看风景的？”
林清啊了一声连忙蹲下来加入扒土的行列，宋浅也准备挽起袖子一起来，柳长生摆了摆手让她过去。
“找个能盛水的东西过来，去那边弄点水。”
“哦好。”
宋浅在旁边转了一圈，找到了一个矿泉水瓶，里面还剩半瓶清水。
“师父。”
柳长生抬头看了一眼然后让林清把女尸腿上的淤泥弄掉，然后把手伸在了女尸脸上面。
“慢点倒水。”
“哦。”
宋浅听了她的话，珍惜这一点点的清水，柳长生用这半瓶水将女尸的脸洗了洗，顺便给手也弄干净了一点。
井里掏出来女尸这消息已经传了几个星期了，又被埋在这荒郊野外这么多天，按理来说这种天气尸体早该腐烂生虫，可目前来看，尸体除了脏了一些其他并没有什么，就连尸臭味都没有，只有河里淤泥的腥臭味。
柳长生将女尸脸上的头发拨开，一道道深可见骨的刀痕都被展现出来，就连脖子上都有几刀力道不轻的伤口。
女尸还是睁着眼睛的，那双眼睛已经灰白没有了焦距，宋浅看着那张脸感觉意外地熟悉。
“师父，她下巴那是不是有颗痣啊。”宋浅看着那颗小黑点心里有些不安，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样。
柳长生伸手在女尸脸上摩擦了一下，不是泥土，确实是痣。
宋浅脸色一白，喃喃道：“……梅姨。”
树林里突然起了风，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原本还艳阳高照的天突然被层层叠叠的云遮挡住变得阴沉沉的，树林子的风声听起来像极了女鬼的哭声，悲凉，怨恨。
柳长生站了起来，看了看四周被风吹得不停摆动的草堆矮树。
“你不必惊慌，我们没有恶意。”
风吹得更大了，宋浅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手下意识要去扶旁边的树，腰上却多了一股力道使自己稳了下来，回头一看，姬无心正搂着自己的腰，眼睛危险地看着周围。
柳长生双指并拢立于胸前，身体像是牢牢钉在那里。
“我知你有怨，我不会管你去报仇解恨，我只是想为你寻一处好地方，你也不想每日都被这些臭泥土盖住吧。”
风小了一些，风中携带的呜咽声也消失不见，旁边的草里滚出来一个东西。
柳长生垂眸看过去，又是半瓶矿泉水。
“你想让我们帮你洗干净？”
阳光透过树林间隙照了进来，风散了。
柳长生弯腰捡起来那半瓶水，叹了口气低声道：“这点也不够啊。”
话刚说完，草堆里又滚出来一瓶，有点像是自动贩卖机。
柳长生用半瓶子水又洗了一遍水，剩下一瓶水扔给林清，林清以为一整瓶都是给自己洗手用的，差点感动得要哭，之前柳前辈对自己不是嫌弃就是嫌弃，现在竟然还考虑自己手脏不脏给自己一整瓶干净的水洗手。
瓶盖刚刚拧开——
“给她脸和手脚都洗干净，头发也弄弄，水有点少，珍惜点。”
林清：“……”
趁着林清忙乎的时候，柳长生给她算了一个风水好的地方，离这里不太远。
“那个…你。”柳长生抬了抬下巴看向姬无心。
姬无心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干什么？”
“待会儿帮忙把她抬到那边去。”柳长生伸手指了个方向。
姬无心扭头懒得看她：“不去。”
让自己抬尸体，凭什么，她多大面啊。
柳长生挑了挑眉，脾气还挺大。
“那好吧。”柳长生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到宋浅身上：“既然你不愿意，那只好让小徒弟动手了。”
姬无心听后立马回过头瞪她：“凭什么！？”
柳长生眼底带着笑意，就要这种效果。
“因为这是徒弟该做的。”
“她给你养得这么好，这点小事你都不愿意为她做？”
姬无心看了眼宋浅，对方脸有些红，眼神还躲闪不敢看自己。
这话什么意思？宋森森什么时候养自己了？
听她这话的语气，似乎今天自己不去抬这个尸体就是对不起宋森森了。
自己不抬得话就得宋森森来抬，姬无心看着宋浅那双纤细白净的手皱了皱眉，这双手怎么能抬尸体呢，那么重不得断了啊。
“行，我抬。”
“啊？”
宋浅袖子都撸起来了，听到姬无心的话不由地一愣。
柳长生轻笑一声，走过去推了一下宋浅：“走吧小徒弟，不用你抬了。”
“林清，你帮忙搭把手，我怕她抬一半气虚还得让我小徒弟养着。”
姬无心不服咬着牙冷哼一声：“看不起谁呢。”
“整天板着个脸一副死了老婆的样子还好意思说别人。”
林清在旁边不敢说话，老老实实地当着工具人。
抬尸的时候姬无心也没用太大力气，只是微微抬了抬手指跟在林清旁边帮他减轻重量，尸体本来也不重，林清抬得并不费力。
“喂。”
林清微微转头，“叫我？”
姬无心扶着下巴思索着柳长生的话，品出些不对劲来。
“那个老女人说宋森森养我是什么意思？”
林清脚一崴差点给尸体扔出去。
他听到了什么，老女人？她说的不会是柳前辈吧。
抬头看了看不远处走着的两人，林清松了一口气，应该听不见。
前头柳长生转着佛珠的手猛然停住。
“老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