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校出去, 老大爷还在门口守着，看着她们过去拿手电筒照着她们，喊林珂, 林珂停下脚步, 温声问：“什么事儿？”
她有点忘记这位大爷还是不是以前的门卫, 脑子里过了一遍，担心老大爷是给学校传话, 让她来做演讲，她六月份回来的时候, 学校找关系联系过她几次, 她当时婉拒了。
老大爷说：“哎，先前，早几年，就你们毕业后一年两年，有个女生一直找你, 留了个电话号码。哎哟，不管刮风下雨。老来老来, 蛮造孽的，我这里还有她的电话号,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意外了, 你这要不要回个电话。”
林珂一顿，段嘉央脚灌了铅一般焊在原地。
老大爷把值班室的灯打开，去翻电话号码, 墙壁上还贴着林珂的照片，是高考前入系统时拍得登记照, 林珂眼神平静的看着镜头，唇角扬着小幅度的笑, 照片早已经变了色，林珂依旧是很稚嫩的模样。老大爷说：“那会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意外，给我惋惜死了，找你的那个女孩子家里很有钱，她爸是那个汽车公司的老板，姓段，你晓得吧，长很漂亮，高考也考蛮多分，叫个段什么我忘记了。”
“段嘉央。”林珂说。
“对对对对，就她。”
“那你之后去哪了。”
“在英国念书。”
“哟，发展很不错，那咋没跟国内联系呢，那个女生找你很久哦，每次来，哎，还是蛮心疼的。”
林珂收着老大爷给的号码，抄在一个厚厚的笔记本上，是段嘉央的号码，她之前背的烂熟于心，林珂看着墙，“照片可以给我吗？”
老大爷把照片撕下来，感慨地说：“我这也要退休了，还想着你的事儿，你当初可是状元，后面真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学校也联系不上。”
段嘉央没被认出来，她站在很暗的地方，手机的灯光也灭了，她往前走了一步，站在门卫旁边的过道亭里，等着林珂说完话，她先从亭子里走出去。
林珂从小屋里出来，学校门口站满了小贩，两人并肩从过道出去，往前点是一家超市，几年过去规模还是那么大，林珂买了烟酒，又买了一些礼盒，两个人手提满了再折回学校的保安室。
段嘉央没有进去，她把东西递给林珂，自己还是在过道厅里站着，等到林珂出来，她才问，“怎么样，老大爷开心不，你有没有好好感谢人家。”
“有。”林珂说。
段嘉央没再问，高三的学生下课了，整个学校躁动起来了，她们从小摊间穿过去，段嘉央念书时很喜欢吃这边的香妃卷，她去买了两个和林珂一块吃。
她买完，每个小摊都挤满了人。
很多家长来接孩子下课，交通也变得拥挤，两人在路灯下站着，段嘉央往侧边去看，曾经的小黑巷子围满了人，多年以来那些小混混审美依旧没变，不是红头发就是黄头发，裤子永远不会提到裆。
段嘉央转过身，背对着，辣眼睛。
自己当初怎么敢的。
倒胃口。
她转过身，对上林珂的眼睛，明眸灼灼，她咬了口卷吃，细细咀嚼，林珂的视线总不由自主的盯着她。
林珂送礼盒给老大爷时，老大爷说：“那个女孩啊，经常来，经常哭的，没有一次不红眼睛的。有一次冬天下老大的雪，手冻得红彤彤的，一直跟我说，有消息一定要联系她，后来她来的少了，也不跟我说话了，再后来只把车远远停着，虽然她不说话，我还是认得她，她给我印象太深了。眼睛总是红红的，一开始问我，后来也不问了，就站在栏杆外头看我，我不说话，她就明白了，你没回来，我还挺担心她照着她的电话打过去，她的号码成空号了。”
“刚跟你一块来的就是她吧。”
门卫大爷是想跟段嘉央说两句话的，段嘉央并没有这个想法，更没有想过会被大爷认出来。
吃完饼，段嘉央彻底撑了，不知道是不是摊位的老板娘换人了，她以前觉得挺好吃的，现在吃着很是一般。
段嘉央还记得第一次吃这个，她同桌带她去的，她一开始特挑剔，不愿意吃这些小摊位的东西，奈何她同桌那个娘娘腔非拉着让她尝，没辙她只好买了一个。
说到这个事能想到很多，当时她还碰到林珂，段嘉央说：“我第一次吃这个，特地拿到车里吃，你那时候经常用余光看我，你那个眼神就是馋得不行，弄得我越吃越香，经常要买。”
“嗯，我那时候没钱，特别穷，你还吃的故意舔手指，后来，你从买一份变成两份。”
段嘉央唇角动了动，煎饼变难吃了，回忆还是有些美味的，“说起来我那个同桌，现在想想可能是个gay。”
段嘉央扭头看过去，教学楼还亮着灯，新一届高三也开始了熬夜苦战，段嘉央目光落在二楼，当时她在那里念书，一般这个时候林珂会进去跟她坐一块。
擦干净手指，段嘉央上车系安全带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林珂开车她们回去，贺笑发信息问她在干嘛，她回信息，说回了一趟学校，待会到家找她。
晚上到家，段嘉央趴在床上打游戏，林珂在旁边看，是组队游戏，基本她带着贺笑玩，一枪一个怪物。
林珂撑着手在旁边看，看她的眼神很馋，也想玩，只是段嘉央带不住两个人。
段嘉央想着带贺笑玩开心了，就找个理由结束游戏，再去带林珂，段嘉央刚逃脱关卡，她侧过身，说：“你下游戏，我带你打一局。”
林珂说，我就看看你。
看就看，眼神居然这么黏糊。
段嘉央拿她手机下游戏，抬头瞧她，“你确定不玩。”
话刚说完，林珂的唇袭来，将她手腕握住，她吻着她，急切的触碰，段嘉央被压得有些不舒服，手反复推，最后还是被控制住了，林珂温声说：“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知道你找过我。”
“就，想要你。”
段嘉央心跳加快了许多，每次提到这件事会有清晰的心悸，林珂的吻又落下来，她很动情，比起以前的吻，这次轻如绵，温和的像是细雨。
夜色抖动，今晚的月湖荡漾，星星沉入湖中翻覆了浪潮，夜衔着盈盈圆月，段嘉央回应着她，她先一步居于高位，她握着林珂的脚踝。
时间往后迁移，段嘉央轻声问起伏不定的人，“现在……现在有真实感了吗？”
这些年两个饱经风霜，一直都在分离又离心，如今才慢慢缓缓的把信任连接起来。
林珂抓她的时候，疼痛感袭来，她才反应过来，不对呀，是林珂在找她和好怎么成了她哄她。
林珂唇微微张。
漂亮的眸子微微眯起，段嘉央知道她不会伤害自己，尽管这种感觉很难受，林珂环她的脖子劲上来险些让她窒息，让她生又让她死。
*
以前段嘉央不懂，这一刻明白的彻底，一直占有，多数原因就是不满足，心里的信任没办法填满，她需要反复告知林珂。
让她觉得她在。
段嘉央不舍的松开她，抵着她的脖子，潮湿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脸侧。段嘉央急急的呼吸着，她歪在她身侧，片刻贴着她的脸颊蹭，“就不应该说要跟你慢慢和好……”
两个人在此时停靠着，林珂韧带拉扯的微痛，她手环住段嘉央的腰，她说话声音低，“为什么吗，你想快一点吗？”
“不是慢还是快的事儿，就是……”
“我爱你。”林珂说。
段嘉央喉咙一哽，怎么办呢，还能怎么呢。
她说她爱她。
闭眼，感觉灵魂都在起哄。
听到没，她爱你，你是她的信仰，她是你的信徒，只要你想要，她随时随地奉献给你，性命、灵魂，鲜艳流淌热血的心脏，亦或者扼住命运的咽喉。
忘情的告白，咬她的唇，啃///食她的吻。命运完完全全的交织，她的手荡漾在她血肉里，她的唇又撬开缝隙钻入她的命芽里，爱意反复萌生，反复灌溉喂养。
*
清晨，两个人算是同时醒了。
段嘉央人在往后滚一点就从床边摔下去了，她推开林珂放在自己肩膀上的腿，昨天累了就睡了，险些被她踩脸，林珂也醒了，她从段嘉央身上下来，坐在她对面，也不害臊，她先下去，捡了睡衣穿上，说：“我去做饭，想吃什么？”
段嘉央说：“几点了，不迟到了？”
“今天星期六，我们可以好好待一会。”林珂去浴室洗漱，段嘉央在后面慢慢悠悠的穿，她把窗帘打开，让阳光照进来，她歪着头看，看到矗立的高楼。
她赤着脚走到浴室门口，刚抬腿往里迈步子，薄荷味的唇袭了过来，段嘉央推开她，“我还没洗脸。”
林珂伸手抱住她，有劲没处使一般，勒得她喘不过气，“昨天好爱你，好爱你。”
“今天呢。”
“今天更爱你了。”
“知道了。”段嘉央推推她，真烦人，一直把喜欢和爱挂在嘴边，偏偏她还总是没听厌倦，段嘉央去洗漱，看到林珂放在梳妆台上的香水，又去拿来用，在耳后喷了一下。
林珂在厨房弄早餐，段嘉央闲着无事，把她家里扫地机器人踢出来工作，自己去钢琴前交叠长腿，手指虚虚按了一个音。她家里钢琴老贵了，她爸专门请人打造的百万级，她摸琴的次数屈指可数，到林珂家里倒是经常的弹。
她坐正了身体，弹了首《秋的思》，
段嘉央随手翻她家里东西，找到一个大铁盒子，她把盒子打开，里面是很多奖章，她抱出去问：“林珂，这是什么？”
林珂从厨房出来扫了一眼，说：“哦，国外读书参加的比赛和研究项目得到奖品。”
段嘉央说：“那你随便放？”
段嘉央小时候拿了不少证书，长大就很少了，她捏着奖牌瞅了会儿，拿纸巾擦干净，说：“你不要送给我吧。”
林珂说了好，段嘉央干脆去把她奖章洗干净，再拿洗脸巾擦干净，林珂坐在旁边看，手撑着下颚，就瞅着她捣鼓，突然觉得这些玩意有了价值，她专注的瞧着段嘉央弄，明明过于许多年，心里居然生了一种骄傲。
段嘉央擦干净，拿到旁边的书房，说：“之后买个展示柜装起来吧。”
“好。”
“这个奖章给我做个胸针。”
“好。”
段嘉央乜斜着她，心说算了，不理她。
等到两个人都回过神才发现，呀，没吃早餐，林珂赶紧去厨房端菜，她熬的鸡丝粥直接糊底了。
两个人都无奈的直笑。
段嘉央在她家里待了两天，俩人出去逛，买了展示柜，又去买了秋装，她爸催她回去，她都当做没看到，疯狂刷她爸的卡，想到她爸捏着手机收到账单龇牙咧嘴的样子，她心里就乐。
等到星期一，段嘉央坐林珂的车上班，她坐副驾看她爸发来的信息，最后一条说是海外那个单子让她接手，翻译部分交给她来做，要给她安排三个高级翻译。
段嘉央回了个“哦”，她搞不清项目多大，目前也没拿到资料，问了下奖金多少，她爸给了个数，她眼睛一亮，掰手指数数，段嘉央：【我马上来。】
这她要是自己做了，就不是靠林珂、靠其他人，是靠她自己的本事。
到公司门口，段嘉央要推车门下去，林珂喊她等一下，段嘉央偏头看她，林珂身体微微往前凑，唇就落在了她的脸侧，给了她一个吻，段嘉央猝不及防，眼睛微瞪，林珂和她亲密，唇未分离，又转到她的耳垂，“亲一下。”
段嘉央手指抖动，在车门上弹了下，说：“莫名其妙。”
她下车，猛关上门，都一个公司搞什么呀，段嘉央去电梯，手指挨着脸，脸皮薄薄的热，有其他员工往楼上走，进去后她立马按了关，故意把林珂拦在外面。
回办公室她在里面坐了会儿，等到她爸秘书来信息她才上去，段力天坐在办公室身体慢悠悠的转，开口不是问工作，问的私事，“你俩好到什么程度了？”
段嘉央受不了他老问，段嘉央坐下来看文件，把桌子弄得整整齐齐，问：“你抓到叛徒没。”
“我问你话呢。”段力天继续那个话题。
“挺好的！”
“我跟你说正事呢，你做这个项目，得去一趟国外过两天就送你去，别到时候你脑子缺根筋，说我故意把你送出国。”段力天说，“脑子能不瞎动就别瞎动，我是为了你好，别人我还不管。上次让你相亲，搞那么多人去，是想让你知道，别世界就有一个林珂，还会有很多选择，别干什么死心眼。”
段嘉央还真犹豫了下，要出国了吗？她真是对这俩字快应激了。
但……这是她的事业，难得表现一次。
“晚上跟你细说，你喊她一起去吃饭。”
“跟你有什么好吃的。”
“给她升职加薪，上次不是说给她升总经理吗。”段力天跟她说话就头痛，不说她听不明白，说了一个字一个字解释，就费劲。
段嘉央哦了一声，“我们约好了今天去看电影。”看她爸眯眼睛，说：“还没在一起，我们在慢慢和好，用成年人的感受再去试一遍，看合不合适。”再郑重补一句，“我自己可以解决的，你别老教育我。”
段力天盯着她，片刻，说：“你知道她做了手术，那知不知道做手术的钱是谁给的。”
段嘉央整理的动作停了停，抬头，又低着头，“没必要有这个负担。”
林珂说的时候，她就反应过来了。
这件事让林珂知道那挺黑暗的，林珂在黑暗中看到了微光，最后发现这段微光是她给的，不管是那时还是现在，心弦会有瞬间的崩溃吧。
段力天说：“段嘉央，你爸我每年花那么多钱做那么多慈善，都没你这么能……”想不到什么词儿，说：“随你，我真是……”
段力天大男子主义，上位者视角，从来不承认自己有问题，但有一件事让他后悔，他不应该把林婉带回去，让林婉和林珂这对恶女就缠上段嘉央。
段嘉央瞪他，“你不准跟她说。”
段力天抓着笔筒里用来放装饰物的狼毫冲着她丢过去，砸中了段嘉央的头。
“哎，你干嘛！”
“蠢。”段力天又抓了一把丢过去，“蠢货！”
那怎么办。
段嘉央抬头，站直身体，难得在“蠢”方面反驳了他，说：“蠢又怎么样，那我蠢，有一个人只爱我，回应了我的蠢，在所有人都说我蠢的时候，她就回来找我，就跟以前一样打不走骂不走，用更愚蠢的办法来证明我是聪明的，那，我……蠢也无所谓了。”
段嘉央说完，本来不想管她爸，可看到他爸气鼓鼓的样子，她难得细腻了一回，他爸后来是真心希望她好的。
“虽然我还是不想听你的话，还是想跟林珂在一起，但是，我知道，这几年，你也是认真想让我好。”
“还是谢谢你。”
段力天一愣，看着她开心的走出去，腋下夹着文件，背都比以前直，轻松又快活，再看看桌子上她顺好的笔筒，到现在他还是后悔，时时刻刻的后悔，他抬手准备推掉笔筒，缓了缓，又把手收了回来。
冷不防想到以前贺笑那闺女跟他说的话，叔叔，其实嘉央跟林珂在一起还是鲜活的。
鲜活的……
的确，段嘉央现在跟林珂在一块，就像掉蜜罐子里了，回办公室桌上放着捧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