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一间废旧的工厂前停了下来, 那工厂大概是拖欠了工资,上面被红色油漆写满了辱骂的话,荒败中透着一丝戾气。
两辆黑车停在那里。
其中一辆车的前盖已经深深地凹陷下去, 显然是洛历程刻意撞向她们的那辆。
而另一辆,一个熟悉的背影被半遮半掩。
莫离走近,闻见了薄荷香烟的气息。
莫望正背靠光滑的车门,她娴熟地夹着一根香烟,手指微拢,打火机窜起明亮的火苗。
香烟再次燃起, 她仰头,长长地吐出稀薄的雾气。
“你还有这门手艺?”
莫望转头, 看见莫离时,她明显有些惊讶。
她的头发半湿地垂下, 白色的丝绸衬衫紧紧地贴着身体的曲线, 勾出惑人的肉色。
莫望掐灭了烟头,扔在地上踩了踩,莫离这才看见, 四周已经散落了无数个踩扁的烟头。
她脱下身上的外套, 递给莫望。
“Alpha身体素质就是顶尖,这么快就缓过来了。”
莫望接过衣服, 毫不见外地抓住衬衫的下摆, 向上一撩, 将湿透的衣服囫囵脱下,开始自上而下地罩外套。
“你上浮太快了, 到了水面上又不会游泳, 会有压力反应,还容易呛水挣扎。我干脆等你晕了再带你上去的。”
“你怎么——”
莫离被她吓了一跳, 四下张望着。
好在林浅盈正和司机交流着什么,没人往这边看。
她伸手,快速地替莫望逐个扣上扣子。
最后一枚扣子严丝合缝地扣在下摆,林浅盈正好带着司机走了过来。
“你们两个腻歪够了没?”
莫望抬头。
“你把她带来做什么?”
“我?”
莫离一头雾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莫望这话是对林浅盈说的。
林浅盈不耐烦地摆摆手:“我哪有空送来送去的,顺路就接过来了。”
“左安已经控制住了局面。”莫望看了眼莫离,接受了现实。
“我来带路。”她先一步走向工厂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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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旧的工厂黑洞洞的,时不时有冷风吹过,很长的破烂机床架子摆了一排又一排,落满了灰尘,它们残缺不整,想来是被人拆开,将值钱的东西全都卖掉了。
再往前走,突然长廊尽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还有辱骂声。
“贱种,你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啊——”
骤然的痛叫声再度传出,久久不绝。
是洛历程的。
莫离将莫望护在身后,快步走向工厂长廊的尽头。那儿有间小铁门,声音就是从铁门里传出来的。
她一脚踹开铁门。
洛历程与洛历明正压作一团,他们双双被绳子捆着,手背在身后,即便如此,洛历明还是狠狠地扑在洛历程身上,用牙齿狠狠地撕掉了他的耳朵。
左安则站在一旁,冷静地看着他们互相撕咬,无动于衷。
莫离拎着洛历程的后脖领子,抬手将他扔到另一边的角落。
他满头满脸都是血,重重地摔在地上打了几个滚,随后扭动着身体,缩到了角落里哀嚎。
而洛历程则是愤愤地吐出嘴巴里那半截耳朵。
“没必要拦着他们。”
莫望紧跟着进了屋子,走到洛历程面前,扳过他的下巴,看他本该是耳朵的地方剩下的光秃秃的黑洞。
“今天他们两个总是要死一个的。”
洛历程闻言,露出惊恐的眼神,他不敢说话,或是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呜呜咽咽地发出求饶的叫声。
莫离不明白。
但这次莫望似乎也不想和她做太多解释。
洛历明不老实地大吼:“莫望,你绑我做什么?我是为李夫人报仇,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放开我。”
莫望走到他身边,点燃一支香烟,塞到他嗓子眼。
“你抽根烟,冷静一下。”
点火的那一头朝下,燃烧的烟头正好接触鲜红的舌苔,烫出一个圆圆的焦黑的孔洞。
莫离呆愣愣地看着,莫望脸上浮现了残酷的冷漠,甚至有一丝快意,她从来没有觉得莫望如此得陌生。
莫望捏着洛历明的下巴,他痛苦地挣动,脸涨的通红,却又吐不出来滚烫的香烟,只能痛苦地咽下去。
良久,一个明显的吞咽动作过后,洛历明大汗淋漓,倒在地上,怨毒的眼神死死地钉在莫望身上。
“你在我的车上装了定位,带着洛历程打算撞死我们的时候,怎么不提李夫人了?”
莫望也不惯着他,一巴掌打得他抬不起头来。
莫离诧异:“是他?他也在那辆车上?”
“对。”
回答她的却是林浅盈。
不知何时,她也跟了进来,身后则是那位司机。
“收买了看守系统的人,然后伪装成了巡警,再刺激洛历程,然后故意被绑架。”
“但从出了监狱的那一刻开始,洛历程的行为就不受他自己控制了。”
“你假装不经意地透露出她们的地址,又假意引他到偏僻的地方,然后亲手杀了他,满足你那永远贪婪的复仇心,对吗?”
洛历程沙哑着嗓子,吐字模糊:“他这人渣难道不该死吗?我为恩人复仇,又什么错?”
“轮得到你这个野种骗子来说我?”洛历程愤愤道,昔日俊朗斯文的青年失去了一只耳朵,面目也扭曲为恶鬼罗刹。
莫望使了个眼色,左安心领神会,随手拿过积了灰的抹布,塞进了洛历程的的嘴巴里。
林浅盈笑了,她伸手,司机识趣地将衣袋里的手.枪交给她。
她和风细雨地问洛历明。
“真的吗?”
“那我给你两个选择,现在你手刃仇人,我们来报警,洛氏的滔天财产会全部被我廉价接管收购,你除了牢狱之灾什么都得不到。”
“第二个选择,我亲手夺走你复仇的机会,你会眼睁睁地看着仇人死于他人之手。”
“你知道的吧?洛历程一死,老洛总也活不了多久了,即便你名不正言不顺,甚至警局有身份备份,但对于那些迫切想让洛氏东山再起的人来说,你不是继承人,也得变成继承人。”
“简而言之,杀了仇人还是拿走财产,二选一。”
林浅盈笑得妩媚:“让我看看你复仇的决心。”
洛历明已经冷静下来,他趴在地上,稍稍回头看着林浅盈。
“林浅盈,你当真可恨。”
“你早该意识到的。”林浅盈莞尔一笑:“我给你三分钟的时间,你要是不想选,那就什么都得不到。”
莫离本以为洛历明会犹豫很久,可他只是沉吟了片刻:“我选第二种。”
林浅盈笑得更开心了:“看来你也只是想多要点钱啊,还以为有多高尚和冠冕堂皇呢。”
她举起了枪口,对准洛历程。
洛历程瞪大了双眼,双腿蹬动着,笨拙而恐慌地到处乱窜。
林浅盈就像戏耍耗子的猫,等洛历程没了力气,她仍冷冷地盯着他,枪口分毫未动。
洛历程浑身抖得筛糠一样,一滩可疑的水迹在他的□□处扩散来开,滴落在地面上。
林浅盈嫌弃地“啧”了一声。
“好脏。”
她似乎失去了狩猎的兴趣,手指一松,枪管耷拉下来,冲着地面。
洛历程眼中划过希望的欣喜。
可林浅盈并不想放过他,她手指上挂着枪,手臂却转向莫望。
“你来动手。”
“不行。”
莫离下意识回绝,她上前一步,将莫望挡在身后:“你们的事不要牵扯到她。”
林浅盈微微偏头,隔着莫离,与莫望对话。
“你答应过我的。”
莫望没有回答,但莫离能感觉到她向前靠近的身体,以及微微伸出的手掌。
莫离手臂向后一压,精准地抓住了莫望的双手,她后退一步,钳制着莫望一起。
林浅盈没有说话,也没有放下手臂,整个人如静止了一般,只用冰冷的眼神无声地催促着。
莫望叹了一口气。
“莫离,准确来说,与我有关,不然我也不会早早出现在这里。”
“不想让我杀人?为什么呢?对我来说,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莫离感觉到她清浅的呼吸就在耳边。
莫望的声音轻不可闻。
“你知道安苏娜最后怎么样了吗?我烧掉了她的豪宅,她的首饰,她的名牌衣服,一根根地拔掉她的手指。最后给她喂了上瘾的药,把她关在了强巍医药的最下一层,直到她死。”
“最后被我做成了标本,这是她这一辈子唯一有意义的事。”
莫离整颗心脏一紧,她一时不察,手臂被莫望甩开。
莫望劈手夺下林浅盈的手.枪,脚不点地地转过身体,毫不迟疑地对着洛历程的心脏扣动了扳机。
洛历程惊声大叫,是濒死的而无力反抗的食草动物最后的嘶鸣。
“砰”
尖叫声戛然而止。
随后是身体滑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一片寂静中,一阵孤零零的掌声在房间内回荡,格外瘆人。
“恭喜你,洛历明先生,你获得了吃绝户的机会。”
林浅盈笑着拍了拍洛历明的肩膀,自顾自地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洛历明开始抽着气咯咯地笑,眼泪却顺着他的脸庞滑下,他畅快地大叫嘶吼,一声接着一声,既有大仇得报的解脱,又饱含着不甘。
鲜血汩汩在地面上漫开,莫离站在了一片血泊中,听着一片混乱的声音,仍震惊地瞪着眼睛。
她僵硬地转头,想确认洛历程是否还活着。
眼前却传来微凉的触感,一个白皙的手掌横在眼前,一片黑暗中,莫离听见莫望的声音。
她镇定自若,声音柔软如常。
“别看,我们出去吧。”
莫离点点头。
她此刻只想顺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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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离的腿受了伤,莫望在河里穿过车窗的时候,腰部也被划出了一个口子。
两人都不方便开车,于是打了的。
开出租的是一个看起来忠厚稳重的大叔,坐在车里,莫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偏头看着窗外。
闻着廉价的车载香水,她的思绪飘远,浑身上下却是止不住的烦躁,她突然想到,自己的易感期好像快要来了。
她下意识地问莫望。
“上床吗?”
司机大叔方向盘没有把稳,一甩尾来了个全车漂移。
莫离差点被甩到莫望那边的窗户上,好在莫望挡着,她没有撞到头,她扶稳了身体,司机大叔不住地道歉。
“抱歉抱歉,我刚走神了。”
莫离摆摆手表示不介意。
莫望同意的倒是干脆,眼也不眨:“好啊,不过明天就是股东大会,你要不先扎根抑制剂忍一忍。”
她还在想着明天的股东大会吗?
莫离心乱如麻。
她心里的两个小人在互相打架。
白色小人:莫望做了错事,干脆这辆车直接开到警局去,带人自首算了,说不定能申请一个从轻发落。
黑色小人:反正洛历程也不是什么好人,要是莫望因为这种人被关了二十年,或者是枪毙了怎么办?
黑色小人:而且她这么镇定,肯定有事后处理的办法啦,不会被发现的捏。
白色小人:……
白色小人:你说的有道理。
心里的天平完全向着莫望倒戈,莫离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叹气?不想扎抑制剂吗?”莫望明知故问:“要不我们现在做?”
一阵急刹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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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被司机送到目的地时,司机的表情明显时如释重负。
莫离甚至听见他在关上车门时的感慨:“现在的年轻人啊…………”
“你身上的伤,不去医院真的可以吗?”
莫离有些担忧地看着莫望有些苍白的脸色,莫望从水里上来就受了伤,还湿着衣服呆了那么久,不知道伤口有没有发炎。
“问题不大。”
莫望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她腿上被湿裤子泡得微微泛白的伤口。
“家里有治疗仪器。”
她们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上楼,开门,回到两个人熟悉的小窝。
汤圆撒娇地叫了一声,竖着尾巴向两人走来,却在闻到鲜血的味道时,浑身炸毛,它几个飞跃,躲回了猫窝里。
莫离的视线还在被汤圆的反常举动吸引,莫望悄然间贴近她,莫离微微垂头,就浸入了比水晶还要澄澈的眼瞳里。
莫望的眼睫乌黑,长长地垂下,鸦羽一般钩人心弦。
她的呼吸近在咫尺。
“想做为什么要在车上说?你的蓝莓味都快拖我进发.情.期了。”
契合度高的AO情侣的信息素确实会有让对方的情.动期提前。
莫望贴上了她的嘴唇。
也许是沾染了□□,又或是莫望并没有莫离想的那么冷静,这个吻愈发深入,变成了渴求,唇齿相碰,莫望一味地压近,不住地索求。
直到一丝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莫离瞬间想起了洛里程的鲜血淌满地面时,刺鼻漫天,无可回避的那股气息。
转而在眼前闪过,莫望所描述的,安苏娜被开膛破肚,泡在防腐药剂里的死相。
她一把推开了莫望。
“我去拿治疗仪。”
莫离再次回来时,莫望已经裹着毯子缩在了沙发上。
波西米亚风格的毛毯柔软宽厚,流苏轻轻地垂下,显得莫望只是小小的一只,她已经冷静下来,正望着窗外准备南飞的燕子。
据莫望所说,今年春天,这个房子还不怎么住人,它们就来了。
等到她察觉到时,它们已经建成了一个漂亮的小窝,也下了一窝小巧漂亮的蛋。
她一个人,倒也没必要为难它们,就留下了它们。
汤圆也缓过神来,眼睛紧紧地盯着飞来飞去的燕子,胡须微微颤动,嘴巴发出咔咔的声音。
天色有些阴,要下雨了。
莫离端着治疗仪走近,莫望将毛毯分给她一半,两人一起缩在沾染了体温的大毛毯里。
莫望已经换了方便治疗的睡裙,莫离这才发现,莫望身上的伤口大大小小,居然有十几道。
应该是那次折返回车里救她时,两次穿过窗框,被碎玻璃反复划了几次。
莫离一阵心疼,她小心地扶着莫望的小腿,用治疗仪逐个敷了过去。
“不用那么轻,太痒了。”莫望靠在她的肩膀上,亲手按着治疗仪,加快了速度。
她的指尖有些烫,应该是发了低烧。
莫离用额头贴了贴莫望的额头,笃定道。
“你得吃药。”
“好,好。”莫望笑着轻声敷衍:“老妈子。”
两人为彼此治疗好伤口,便擦拭了身体,互相依偎而眠。
尽管易感期的欲望并没有得到解决,但是身边人稍高的体温如同小小的暖炉,莫离抱在怀里,睡了一个暖融融的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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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莫离起床时,莫望已经在餐桌前等着她了。
她的脸色仍然有些憔悴,但莫离看出她郑重地打扮了一番,轻快而不失正式的连衣裙,精致的妆容,无不揭示这今天对她的重要性。
“待会儿一起去公司吧。”
“嗯。”
莫离简短地应声,她移开视线,打开了电视。
新闻频道一片歌舞升平,没人知道那个越狱的逃犯到底去了哪里。
她往嘴里塞了一口吐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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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莫望一起踏入莫氏大楼时,她们吸引了许多目光,七年前莫望在这里全权管事,许多员工都认得她。
不过如今,他们也只是远远地投来目光,随后故作生疏地经过莫望,向莫离问好。
莫离觉得看惯了公司的人情凉薄。
这也是不得已,许多人为了项目争得头破血流,而他们手下一旦站错了队,或是越界得罪了人,那就是掀了饭碗的事情。
一句话,一个称呼,就足以让一个小组员吃尽苦头。
莫望显然也明白这点,她没有主动去和人打招呼。
公司里没有人敢和她们同乘一辆电梯,纷纷表示要锻炼身体,去了绿色通道。
莫望趁着两人电梯里的独处,轻轻地勾了勾莫离的手指。
莫离轻轻地笑笑。
电梯像是无尽的通道,承载着两人的温情飞速向上。
十三层会议室。
电梯门打开,半透明的会议室内已经坐了半圈的人,两人收起笑意,像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莫望点点头。
“莫总。”
莫离回以一个匆匆的握手,她推开会议室的门,让莫望先进去,自己则在莫父的身边坐下。
会议的主持是莫父的心腹秘书,刘秘书。
见人落座得差不多,他推了推眼镜,轻咳一声,站到了显示屏前。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今年的股东大会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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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离趁着刘秘书冗长的开场白,四下环视,看见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林浅盈、二叔莫胡立和他的好大侄莫如风,一些公司的元老员工……等等。
这场大会到场人数有二十多人,就连一些持股不超过百分之五的小股东都来了,而剩下成百上千的股东和股民正隔着屏幕,以视频会议的方式关注着这场大会。
除了一些重大的突发事件,莫氏的股东大会一年一回,雷打不动。
而之所以关注度这么高,也与莫氏公司的整体动向有关。
莫离看过本次大会要商讨的核心项目,都是脍炙人口的好地皮,与上头相接并且保障稳定的新技术项目。
能接到这样的大好活,手底今年都不愁业绩和花销。
而股东大会的投票制度,是按照支持某一方案的持股量来拍板定论的,赞同方持股量大于反对方时,方案就可以通过。
这也是站队奉承的好时机,接不到大项目的小股东,就可以趁着站队的机会,博一些好感,分一本羹。
刘秘书介绍完了公司的大体情况,他抛出了第一个诱饵。
“医疗项目,植入助听器,这款助听器的研发团队已经齐全,研发的思想也完善可行,预计年底会有初步的成果。”
莫胡立得意洋洋:“这个就我来负责吧,正好莫氏的连锁医院我经营过一段时间,也有一定的人脉。”
莫父也正有此意,他点点头,正要出声赞同。
“我不同意。”
莫望突然开口。
她出现在这个会议上时,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避开她,生怕沾上了一点关系。
可她一旦开口,就无法再忽视她的意见。
莫胡立倒不是最先反驳的,反而是冷汗连连,呆板地坐在原地。
当年莫父生病,他动了歪歪肠子,后来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打,又被莫望亲自动手揭了军火贩卖的丑事,实打实地蹲了几年局子。
说他此生最害怕的人是莫望也不为过。
莫父帮他撑腰,对着莫望咄咄逼人。
“哦,那你怎么说?”
莫望坦然一笑:“我认为这个项目让强巍医药与莫氏的私立医院合资来研发更为合适。”
她吸了口气,低头看着资料本:“不过您比较小肚鸡肠,应该不会同意,所以我觉得把项目交给林氏负责也可以。”
“他们与A市医科大学校企联动,关系不错,可以随时联系上那儿的导师。”
莫父公然挨了一顿怼,气得直咬牙。
在场的股东当然是向着莫父的,但也不想公然插进莫家的一团乱事里,只是沉默。
不过之后的投票表决里,莫胡立以明显的优势,拿到了这个项目。
他并没有怎么高兴,反而试探着看向莫望地脸色,坐立不安地笑笑,再没了声音。
莫离有些不解地看向莫望,她知道,莫望向来无利不起早,最不喜欢做无所谓的事情。
从大会上的形势来看,林氏林浅盈持股量大,莫家人也对她十分警惕,有机会就会压着她。
而莫望作为时隔七年杀回来的回马枪,更不受欢迎。
无论是她们中的哪一个,都无法拿到这个项目。
莫离瞥了一眼投票的界面,瞳孔骤缩,不知何时,莫望的股份已经达到百分之十四,比她还要高出一个点多。
而接下来,刘秘书拿出的几个项目,都找到了合适的负责人,莫望也没再开口阻挠。
莫离产生了一个合理的推测。
难道莫望是在摸清众人的意愿,计算他们的股份与她自己的底牌?
关键的项目分发完,股东们也开始提出自己的方案和意见,商谈很友好,时间过得很快。
莫离甚至产生了这场会议就会这么和平地结束的错觉。
莫父轻轻地咳了一声,打算做会议的总结。
“大家都是公司的元老,一路走来也多亏了大家的互相扶持,才能击败那些恶意中伤的对手。”
他不着痕迹地夹了莫望一眼,莫望回以微笑。
“莫氏一直是大厂风范,而如今,莫离也能在上次的洛氏风波中独当一面,也即将与浅盈订婚。”莫父脸上绽出适时的笑容。
莫离知道莫父这是要提出将她转正的事了,她内心却没有太大的波澜。
“这天下和事业终究还是年轻人的一番天地,我认为,她代理总裁的位置可以转正了。”
稀稀拉拉的掌声传来,莫父的笑意更深了,眼角堆着褶皱。
“当然,我也充分地尊重大家的意见,这项决策我们依旧采取投票的方式决定。”
“我反对。”
林浅盈的声音隔着一整个会议的时间,骤然响起。
她眼神傲气,似乎在睨视着所有人,脸上却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容。
图穷而匕首现。
“同时,我提出废除莫离代理总裁一职。”
话音刚落,所有股东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
莫父没想到会被自己这个准儿媳妇背刺,一时惊愕。
“为什么?”
林浅盈耸耸肩:“因为我觉得我们之间婚约还没成立,而她对我太冷淡了,完全没有一个负责任的Apha的样子。”
莫父明显被惹火了,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压着声音道。
“浅盈,这是股东大会,不是胡闹。”
“我同意林总的看法,莫总青年才俊,不过作为正式总裁领导全公司,还是太年轻了,容易意气用事。”
莫离不用抬眼都知道是谁在说话。
莫望所谓的拿走自己应得的,就是要从扳倒她开始下手吗?
她有些赌气,偏偏不想顺莫望的意。
“我在任多年,就算无功,也无过吧,怎么就要暂停临时总裁一职了?”
莫离为自己辩护,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莫总您的情绪不够稳定,有许多员工曾目睹您当众殴打公司高管莫胡立。这种不尊重长辈,不尊重员工人权的行为,是影响十分恶劣的。”
莫望一针见血地戳破了莫离的辩言,但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莫离一眼。
她双手托着下巴,看着莫父气急败坏。
她推出一份照片资料。
“这是证据。”
没等其他人凑过去细看,莫父立刻抓起,放在手里,脸色青紫变化个不停。
他按耐住脾气,一屁股坐回旋椅:“那就按投票来,公平公正,你们总该无话可说。”
说完,他还是不安地瞥了一眼林浅盈。
毕竟林氏是在座持股第二高的企业,不过莫父更相信自己手下的股东会纷纷跟投,决策权还是在他这里。
至于直播丑闻造成的舆论,他可以雇佣媒体平息。
想到这儿,他有些埋怨地看了莫离一眼,自己就像是生了一个废物,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人揭发。
莫离在顺莫望的意还是保住这个职位这两个选择中纠结了一番,最终还是投给了自己。
毕竟除了莫氏,她好像无处可去了。
总不能一直呆在家里等着别人养吧,莫离自嘲地笑笑。
投票的结果两分钟就出来了,小部分股东选择了弃权。
而支持她正式上任的股值是43.53%。
选择投她暂时停职的股值是4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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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让她停职的人寥寥无几,偏偏又致命得很,林浅盈的二十股值加上莫望的十四股值,以及莫胡立的的百分之十,这就造成了已成定局的局面。
眼看着败局已定,莫父被噎住说不出话来。
过了良久,他自暴自弃地问:“那你们来说,她卸任了,谁能胜任。”
股东们立刻又开始了一片吹捧奉承,纷纷开始推着莫父留任。
莫父要的就是这种场面:“我是不会上任的。”
他抱着双臂:“最近我身体不好,这把老骨头也该休息休息了。”
莫望悠然道:“至于谁能胜任,这就应该是董事会决定的了,不属于股东大会的范畴。”
她灿然一笑:“不过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毛遂自荐。”
股东大会最终还是在这图穷比首现的氛围中结束了。
莫离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坐在电梯的上的时候,难得有人敢和她同乘,甚至有人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可莫离的想法只有一个。
明天不用上班了。
莫离回到办公室,开始动手收拾东西,听见消息的苏秘书匆匆赶来。
“听说您被停职卸任了。”
她满脸的不可置信。
“对。”莫离将一摞厚重的文件搬走,拍了拍柜底的灰尘,随手递给了苏秘书。
苏秘书下意识的借过,手臂一坠,差点没站稳。
“怎么会?老总不是说了您有功在身,打算将您转正的吗?”
莫离动作顿了顿:“其他股东不同意,是我的失职。”
“哪个股东,怎么敢拒绝莫董的亲自提命——”
话说到一半,苏秘书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是莫望小姐吧。”
她登时气得红了眼眶:“没想到她居然是这样的人。”
莫离见她如此激动,有些莫名其妙:“我只是没了工作,以后还要靠她来养着呢。”
她没想到这一句话竟然一语成谶。
莫离话音刚落,办公室的大门便被用力地推开,莫望与莫父站在一次,一个笑面如花,一个脸色铁青。
意识到自己在这里有碍于谈话,苏秘书重重地放下那摞文件,发出巨大的声响,随后走出了办公室,出门时不忘撞了一下莫望的肩膀。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了。
莫父先开口,他牙都要咬碎了,恨恨道:“刚刚董事会召开了一个临时会议,决定任命莫望为莫氏的临时总裁了。”
莫离诧异万分。
她从来没有见过董事会召开得如此迅速,并能如此快地立下决定的。
莫父继续哽着喉咙,一口气道:“这是林董事与我和其他董事都同意的。”
他宣布完,再也忍不住脾气,狠狠地摔了手里的资料。
莫望看了他一眼,莫父一反常态地收敛住了脾气,整理了一下领子,夹了莫离一眼,一甩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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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只剩下独处的莫离和莫望,气氛尴尬地蔓延。
莫离先开口,她斟酌着闻到:“你这么处心积虑,就是为了这个?代理总裁?整个莫氏?”
莫望摇摇头:“我说过,我想得到我应得的。”
她率先坐下,此时的她气场全开,不再收敛锋芒。
莫离不可置信:“所以呢,你想要钱财、股份、公司?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还要和林浅盈来合作算计,以你的能力——”
莫望抬头,打断了她:“我想要和你结婚,这是我有多少钱权、能力、人脉都无法做到的事情。”
“所以我需要能够与父亲制衡的东西,需要在与他交易的天平上压上对等的砝码。”
莫离冷笑一声。
“如果你想要结婚的话,那我们可以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现在就私奔,到天涯海角去都不会有人找得到。”
“是吗?”莫望反问:“你真的想到这一步了吗?”
她的眼眶也微微地红了:“可我上回和你谈的时候,你还没有想过这一切。你没有想到过结婚,也没有想过我们的未来。”
她说:“莫离,你不爱我,你只是有点喜欢我。”
“不,我只是——”
“哪怕你对我有一点点喜欢,也只是我在这副皮囊之下,伪装出来的样子。”
“你知道我怎么对待那个差点将我领养走了的男人吗?我派人对他用刑,将他那早就没有用的玩意挤干净切掉。”
“还有安苏娜,我说过了吧,她被我开膛破肚,扔在地下室。”
“还有洛历程,明明我也是一个服从于欲望的罪人,我是最没有权利审判他的,但我还是开了枪。”
“可你知道,我杀掉安苏娜时笑得有多么开心?如果你见到了这样疯狂的变态恶毒丑陋,贪婪的残忍的我,你还会想要和我有一个未来吗?”
莫离听着她发泄一般地倾诉,试探着安慰:“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像表面那么单纯……”
莫望却不肯听她的,她眼神偏执,像极了押着一切筹码的赌徒:“没关系,你怎么想我都好,我早就做好准备了。”
“没有的东西,我就要去争取,你不喜欢我也好,我只要让你离不开我就行。”
她语气中满满是痴狂的占有欲。
“你发现了我们的股份吗?我的是14%,你的是13%,只要我们两个联手,哪怕是股值高达25%的父亲也无法扭转我们的决策,但如果不和我联手,你就什么都做不到。”
莫离手指微微攥紧,莫望的掌控欲铺天盖地地爆发,甚至到了歇斯底里的程度,但她却没有感到恐慌。
心底反而蔓延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就像是一缕浮萍,被人紧紧抓着才不会随波飘荡。
是同没有安全感的人彼此的怜惜。
“父亲很生气,他停了你的卡,你就继续住在我家吧。”莫望见她不说话,渐渐地冷静下来,她平复了一下呼吸,抬手将堆积在双人沙发上的厚重文件一把掀翻。
“不过在此之前。”
莫望敲了敲膝盖,示意莫离走过来。
“让我爽,不然我会觉得很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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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望还是有点发烧,莫离本来不想在办公室做,但是莫望今天坚持倔强得很。
莫离只好锁上了门,由着她胡闹了一番。
她从没见过如此火热大胆的莫望,大概是觉得在莫离面前展现了一切,所以无所忌惮了吧。
不过莫望的体力有限,闹了一次后就没了什么力气,还是莫离扶着她,一起回了家。
看着躺在床上乖乖地喝热水吃药的莫望,莫离很难想象她竟然如此地没有安全感,如此地恐慌。
她伸手,贴了贴莫望的额头。
“这不是很乖很可爱吗?为什么要那样说自己?”
莫望此时却情绪敏感地过了头:“你不信我?”
莫离连忙举双手自证清白:“绝对没有,我有认真地想过了,也许我没有像你期待的那种喜欢你的程度,也无法带来让你有安全感的保证。”
“但是,听你说完了那番话,了解了那样的你之后,我是真的真的,想要继续和你在一起。”
她说完这发自肺腑的宣言后,身边却没有了声音。
莫离转头,发现莫望竟就这么端着杯子,靠着枕头睡着了。
莫离帮她放好杯子,掖好被子,自己也躺在身旁,轻轻地碰了碰莫望的鼻尖,自言自语道。
“毕竟你都那么努力了,我也得拿出样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