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了那些西域人是怎么回事, 原来他们一个多月前就到了海州,足有四艘巨大的船,可船上却没有多少货物, 不像是来经商的。海州这边, 常常有扶桑、高丽等国的船过来,偶尔也做些生意,可这些人还没下船就吓了码头的船工一跳, 一是他们的船实在是过于巨大,船工们不曾见过, 二是这些人竟然都是黄头发蓝眼睛的!
一开始许多人都以为是鬼船, 吓得纷纷逃窜, 直到船上的人与他们说话, 可说话是说话,双方却是谁也听不懂谁, 官府怕他们是海盗,或别的地方过来攻打过来的,立刻派了几艘船将其围住。他们那么大的船想走自然也不容易, 就被困在了海州。
郭刺史一边困着他们一边上报,可谁知朝廷的人来了还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双方意图不明谁也不敢太过靠近,于是就僵在了这里。
在民间寻人还是刘焱明的主意,告示才挂出去四天, 虽然每天蹭包子的人一堆, 却没一个真正能听懂的,不过今日来了一个秦明月, 那些包子也算是不亏了。
“世子,大人, 民女本是方家寡妇,如此抛头露面已有颇多非议,不知可否允许民女换个身份?”秦明月道。
这事情比秦明月预想的要麻烦些,古人思想封建,若是被人知道方家太太上了鬼船,还与那些金发蓝眼的人交流无碍,说不定又会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秦明月要走了,不想给方絮留下太多隐患。
“换个身份?”刘焱明对此事很感兴趣。
秦明月想了想,拱手行礼,“草民秦此时,见过世子殿下,刺史大人。”
“秦此时?好名字。”刘焱明一拍手,“所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方家、秦公子,本世子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
“如此也好,你本就武艺不凡,若再换个男子身份,行事就方便多了。以后与船上人沟通,还有赖方秦公子。我见你的人都已经回了岫州,不如就住在刺史府吧,如此不仅方便,也可保安全无虞。”郭刺史道。
这件事已经上达天听,各方利益开始变得越来越复杂,作为唯一能与那些人沟通的人,郭刺史自然会负责秦明月的安全。
话音刚落,就被刘焱明打断,“刺史府已经够小了,难道要秦公子天天跟郭大人的妾室挤在一起?不如跟我去王府吧,王府十几套客院闲着,就住最大的那套。”
秦明月偷眼看了看柳氏,她们的关系刘焱明一清二楚,看样子是有意成全,理智告诉她就这一离开柳氏挺好的,以免互相越陷越深,但行动上……
“那就多谢世子了。”
刘焱明当即一拍手,棋也不下了,带着秦明月回王府。
幽王府到底有多大,凡是海州人都知道,大概从最西侧走不远,就开始是幽王府的高墙,一直到东市,还住着不少王府亲眷。秦明月被请到了一处十分华美的客院,足有两进十几间房,又在王府边上,有个小门能够自由出入,从后门出去就是王府后院,不仅花树繁茂怪石嶙峋,还有一处小湖,可泛舟湖上,到湖中心的水榭。
里面的一应家具器物,更不是方家能比的。
“只我一人,住这里未免有些奢靡了。”秦明月感叹。
刘焱明却是指了指整个幽王府,“怕什么,那里面比这里大了不止二十倍,不还是只有我自己?若是这里都叫奢靡,那我真是该死了。”
刘焱明说话时眉目含笑,但秦明月总觉得有些凄凉。
“世子还未娶妻?”
刘焱明无所谓的摆摆手,“皇伯父怕我活不长,十二岁就给我指婚了,十四岁成婚,十七岁时,世子妃难产走了。说起来,我也是个鳏夫。”
秦明月还是觉得古怪,刘焱明如此好赌,岂能不好色?世子妃过世难道不能再娶,不能纳妾?这刘焱明可是幽王独一个的宝贝疙瘩,能不让他多多的开枝散叶?那又为何这王府只有他自己呢?
“有一个能继承香火的就够了,那么多孩子,不过是徒惹争端而已,”刘焱明叹道,“我派了几个人伺候秦公子,你快去看看吧。”
“多谢世子成全。”秦明月拱手谢过。
“啧啧,你这个女人,就是太聪明。”
刘焱明回了王府内院,秦明月不方便再跟进去,只得随着小厮一路往客院里去,刚进门,就吓了她一跳,她眼前竟然莺莺燕燕地站了一排,足有十四人之多。
“这是?”秦明月问带她来的小厮。
那小厮露出为难的神色,“都是别的大人献给世子的美人儿,世子平时都是敬而远之。”
这么多?秦明月嘴角抽搐,别人送进来自然是有所图,比如郭刺史送柳氏进来,为的就是以后柳氏能够爬上世子的床,若是能够生下一儿半女,以后无论郭刺史有什么事,刘焱明就算不帮忙也不会为难。
收了别人的女人比收了金银还麻烦,难怪刘焱明不敢接近。
站在正中间的,就是柳氏。
她一身深青色衣裳,配了一套银首饰,倒是与她妖媚的气质很贴合,力压一群群莺莺燕燕。
“秦公子来了。”有人道:“奴婢给秦公子请安。”
紧接着,十多名女子纷纷下拜,给秦明月请安。
秦明月早被这阵仗吓着了,难怪刘焱明说偌大的王府就只有他自己,原来是把美人都送到她这儿来了。
说起刘焱明,倒也有意思,毕竟他在赌坊被人赶出来时,也是真真切切的。
“快都别行礼了,你们……”秦明月一时语塞,这世子殿下哪是给她派了几个侍女,这是给她送了一窝祖宗,“你们各自找好住的地方,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这时一个红衣姑娘站出来,巧笑嫣然,“公子,奴婢想住你的屋里,不知可不可以。”
“奴婢也想。”“奴婢可会伺候人了呢。”
秦明月本想赶紧说不行,却见所有人都在嬉闹着,唯有柳氏,她眉头紧锁,面若冰霜。
“你们都谁想住我屋里?”秦明月高声问。
此时那个送秦明月来的小厮见她玩的花样多,也红着脸退下了。
“我。”
“我也要。”
“好人儿,选我吧。”
……
这些姑娘倒是各个活泼开朗,看样子她们在幽王府过得不错,有两个气质略显冷厉的,也不禁露出笑容。
秦明月在她们中来回踱步,倒像是真在挑选一样,她忽然停在柳氏面前,问,“你可想住我房间?”
柳氏抬眸,似有千言万语无处诉,她默默点头。
秦明月以为她是被刘焱明逼迫才来的,现在看来,竟然不是。
她挥挥手,道:“我可不敢与你们一起,”又指着院子道:“你们还不快去选,一会儿里院的屋子选完了,就只剩下外院了。”
那些姑娘们也不在乎,赶紧叽叽喳喳的跑去选屋子。
一时外院的大树下,只剩下秦明月和柳氏。
树影婆娑,风吹过发出一阵沙沙声。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柳氏默然。
“你为何,又愿意见我了?”
“我本想郭图荣既然愿意送我进王府,能给王爷当个小妾,生下个小王爷,我这后半辈子自可吃香喝辣,沉沦声色犬马,可谁知……”谁知这世子竟然是刘焱明,柳氏苦笑,“你瞧我,从前为了复仇,计划总是被你破坏,现在我想作恶了,竟然连老天都不帮我。这些日子,我想通了一些事,从前我心里记挂着复仇,总也不能随心而为,而如今,大仇得报,老天又不帮我攀上点荣华富贵,既然如此,何不任性而为?”
她忽然看向秦明月,“你想杀我,是你的事,可我心里放不下你,是我的事。我这一生,亲缘淡薄,知己好友更是一个也无,唯有你,我放不下。”
“既然如此,我就遵从自己的心愿,哪怕只是开开心心地为自己活上一天两天,也算是这辈子偷得的幸运了。主母,你要杀我,可以,但在这之前,你好好陪我几天,如何?”
秦明月的心仿佛在一点点碎裂,放弃、沉沦、伤痛,想要远离,却又不得不卑微地靠近,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她看着柳氏白皙的脸颊,如果她走了,这世上就再也没有真正关心柳氏、明白柳氏的人了。她为了她放弃复仇,也就放弃了诉说多年苦心的机会,世人只知道千盏姑娘是个以色侍人、居心叵测之辈。可是她又不敢替柳氏伸冤,因为如果那样,她的所有计划都会被打乱,方絮,也将一无所有,重新踏上原著那条路。
秦明月猛地抱住柳氏。
“我不杀你。”秦明月道,“我又何尝不想天长地久,只是,我也无法久留。”
柳氏一怔,“不能久留?你难道要去西域?”
秦明月没来得及回答,那些选房间的姑娘们已经选好,又跑回来找秦明月,有的说自己负责做饭,中午露一手,有的会弹琴,要给大家弹上一曲,有的没什么特长只能负责洒扫。
“秦公子,你也太偏心了,把咱们打发去选屋子,却跟千盏亲亲我我。”有一姑娘道,“不行,我不依,我也要抱。”
“我也要。”
“我也要。”
一下子十几个姑娘扑到秦明月怀里,顿时香气萦绕,还有人在秦明月胸口蹭了蹭,好在秦氏原本就平,她还缠了几圈布,应该摸不出来吧?
“现在房间都没了,只有马厩旁边那间没人要,难道千盏要住在那?”有人问。
“我住哪都可以。”柳氏不愿为这些小事争论。
“她就住我屋里。”秦明月油腻的朝提问的人眨眨眼,不理她们径直往屋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