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他们做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秦安徒劳的大吼着,“是我,是我帮着邓氏留下的证据, 我是好人, 是好人。”
陈杰等人喜极而泣,连杨老虎他们都十分高兴,唯有付由之大笑三声后气绝身亡。
“方家太太, 还请自便吧。”郭刺史看起来很开心,这次不只是破了一桩大案, 还抓到了宁量的把柄, 他自然也看出一切都是秦明月导演的, 对她拱了拱手, 也不点破。
秦明月的目光一直看着柳氏,她似乎真就打算这么跟着郭刺史走了, 可秦明月岂能甘心?一旦柳氏进了刺史府,再想见面,可就难了。
“刺史大人, ”秦明月叫住郭刺史,“这位千盏姑娘曾是我家上宾, 我与她还有些事未了,不知可否与她单独谈谈。”
郭刺史自然也查过柳氏的来龙去脉,知道她是从方家跟秦安来海州的, 于是看了看她, 见柳氏点头,便没有为难, 让她跟秦明月走了。
秦家上下一片哀嚎,范氏和秦安被官兵压着跪在廊下, 烈风吹在他们早已汉湿的身上,全家上下只有邓氏因为检举有功被允许留在家里照顾孩子。
范氏和秦安见到秦明月出来,在一片哭声之中破口大骂,但秦明月没有听他们在骂什么,秦家倒了,她的最后一个任务完成了。
她拽着柳氏上了马车。
刘焱明兴冲冲地过来做他的马夫,却被应九给赶走了。
“今晚的饭还没吃呢……”刘焱明嘀咕着。
马车里,忽然隔绝了外面的嘈杂,终于又只剩下了秦明月和柳氏。
回想第一次跟柳氏一起坐马车,她甚至不敢与秦明月平起平坐,跪着帮她一路捏肩捶腿,还想尽办法讨好,秦明月觉得当时因为一块点心而感动的柳氏,不是假的,可现在呢?
她会为自己这一路苦苦追寻而感动吗?
“你……”秦明月有一肚子问题,但到了要问的时候,却又觉得问什么都是多余的。
“我如今是刺史府上宾,主母最好莫要杀我。”柳氏神情淡漠,一点也没有久别重逢的欢愉。
“杀你?我何时……”
她想说我何时要杀你,可又确实时时刻刻都惦记着杀对方,哪怕与对方海誓山盟的时候,亲密无间的时候,她都始终藏着杀对方的心思。她不想杀柳氏,却时时刻刻都要杀柳氏。
“方氏镖局成立那晚,主母喝醉了。”柳氏道,她肯来,就是来为秦明月解惑的。
那晚,她和凭西一起回方家,柳氏把自己的屋子让给凭西住,而自己就打算照顾秦明月一整夜。可没过多久,秦明月就醒了,她看见柳氏,一改往日温柔缱绻,直接把她按在身下,双手就去掐她的脖子。
柳氏不明所以,一开始也只以为秦明月要亲热一番,没有反抗,可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秦明月越掐越紧,她几乎窒息。秦明月功夫又好,她怎么也挣脱不开。
然后秦明月说了让柳氏一生无法忘怀的话,她说:“我要杀了你,我必须杀了你!”
这一句话,反反复复。
“那夜下了大雨,雷电偶尔把室内照的很亮,而我就在那瞬间看见主母恨我入骨的神情!”柳氏向秦明月看去,“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主母一直恨我。”
原来一切甜言蜜语都是假的,她跟方博用感情淡薄也是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把她骗过来,亲手结果了她!柳氏当即如五雷轰顶。好在秦明月醉了,反应不算快,几次掐着柳氏脖颈试图掐死她都被她想办法化解,后来终于让柳氏找到了逃跑的机会。
她就在院中淋了许久的大雨,直到雨停,才去找了凭西,让凭西帮她掩饰那晚发生的事。
柳氏忽然起身,她坐在秦明月腿上,食指勾住秦明月下巴,二人对视,“主母,从跟你回了方家,我是真打算就这么一辈子跟着你,没名没分、无儿无女,喜怒哀乐全都交给你的一念之间,就这么在深宅大院里每日等你归来。我以为你跟那些男人不一样,我以为你真的爱我。”
马车里被外面的嘈杂衬托的格外安静。
秦明月哑口无言,她相信柳氏说的话,有那么很短暂的一段时间,日子过得特别美好。她想到那个晚上,她的记忆与柳氏说的完全不同,她只记得那晚做了一个非常逼真的梦,梦里她回到了自己的世界,看见自己躺在医院里,那感觉特别真实,甚至闻到了不知从哪飘来的饭菜的香味。
不对,柳氏说的恨之入骨一定不是她!她为什么恨柳氏?就因为小说里她是反派吗?难道……那晚她真的回到了自己的世界,而秦氏,曾短暂的回来过?也只有秦氏,会恨柳氏入骨,会不遗余力的杀柳氏。
柳氏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掉落,秦明月却始终无法说出自己的苦衷,她忽然挺直身子,就这么吻在了柳氏冰凉的唇。
她似乎从没认认真真地吻过对方,从一开始柳氏有意勾引,到后来两情相悦,都没有这么纯粹的,就为了心里的那团火又或者那块冰去吻对方。
“那你,又为何与我联手对付秦家?”
柳氏与秦明月分开,但二人之间几乎没有距离,柳氏媚笑,“主母与我的目的一样,自然可以合作,只是我们要的不同,你要秦家垮掉,而我要秦家几人的性命,所以,我不能一切都等主母来做。想要达到我的目的,就必须我自己出手。”
“也只有这样,”柳氏向马车外指了指,那外面,刺史府的官兵正举着火把紧紧围着秦家,“主母才能不敢杀我。”
“我可以死,杀我的可以是任何人,但不能是你。”柳氏忽然转回身,额头抵着秦明月额头,“秦明月,我确实为你动心了。”
柳氏不知道,自从老虎山那次突围后,秦明月就一直在靴子里藏着一把匕首,她不知道,秦明月根本不在乎什么刺史。她更不知道,此时此刻,她的后背正有一把匕首渐渐靠近她的心口。
当然,她也不知道,那把匕首最终还是没能刺下,而是被秦明月踢到了座位下。
秦明月忽然紧紧抱住柳氏,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她并不想做什么,只是想这样紧紧地抱着她。
她来到这个书中世界本就不是柳氏的错,她想要回到自己的家,就可以杀柳氏吗?那样的话,都是为了一己之私残害无辜的人,她跟那些为财为色的杀人犯又有什么差别?既然是秦氏,是她口中的神仙把她弄来,那么她不是应该去找秦氏或者她口中的神仙吗?
因为秦氏找不到,因为神仙无法对抗,所以就去要一个无辜弱者的命,那她秦明月也不过是个蝇营狗苟之辈罢了。
她放弃了,放弃杀柳氏。她要找别的办法回家!
看向柳氏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变得温柔,秦明月忽然泪如雨下,那个放弃杀柳氏念头起,让她忽然卸掉了心里的顽石,她带着泪笑。
“柳儿,我心里也真的有你。”她又靠近了柳氏一些,“只有你。”
秦明月试图再去吻柳氏,就这样沉醉在一片轻松里,可是柳氏却没有让她如愿。
“应九,主母喝醉了,她要对我出手,打晕主母!”柳氏忽然喊道。
早在秦明月第一次喝醉后弄伤柳氏时,就吩咐过应九,她再醉酒后对柳氏不利,就听从柳氏吩咐打晕她。
今晚,秦明月确实喝了不少酒。
眼前一黑,秦明月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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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秦明月醒来,她已经回了客栈,这是一家距离秦家很远的客栈,房间里一应家具十分老旧,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
“应九!”
秦明月下意识叫应九,果然,应九就在门口,她转身进来。
“柳氏呢?”
“千盏姑娘已经回了刺史府。”应九道,她拿出一个不大的包裹,“这是千盏姑娘走前留给主人的。”
秦明月打开包裹,里面有几张已经泛黄的纸张,和一件小小的血衣。
“秦氏后人启,我秦四海一生光明磊落,唯两件事心中有愧,一则发妻早亡,皆因她在病中我照料不周。二则,早年流落岫洲,为一口吃食,受方万福蛊惑,与兄弟们趁乱打劫岫洲一大户人家,杀害那户人家几十口人命……”
信中完完整整的写了秦四海与方万福一起杀害方家一家性命的过程,也写了几年后方万福发现活着的方家小儿子一家,再次找上秦四海,秦四海虽不愿意再杀戮,奈何方万福以以前的事相要挟,秦四海也怕过去的丑事被揭露,还是去杀了那一家人。只留一个小女孩,那小女孩乖巧伶俐,他不忍心下手,却也不能留在身边,给送到了一家青楼。
他当时留下了两件血衣,一件是方家小儿子的,另一件是那个没死的小女孩的,小女孩身上的血是她母亲死时喷溅上去。
秦明月找了找,只有一件小小的血衣,看样子,是当初柳氏的,而另一件,应该是被柳氏留下了。
信尾,秦四海留下字据,说自己心中有愧,希望后人能找到当年的小女孩,弥补一二。
秦明月看着那封信,久久不曾回神。
原来柳氏找到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所以那时在秦家,即使没有邓氏站出来,她也是有办法的。
试想如果柳氏把这些拿出来,她无辜受害的事将昭告天下,大可以趁机洗脱风尘女子的身份,要回属于自己的财产,从此真真正正的做一个大小姐,以后无论是守着财帛到老还是令觅良人,都要比现在被人当做下贱之人、奴仆之流要好无数倍,她虽因美貌从青楼到了方家,又从方家到了刺史府,说不定以后还可以去更好的地方,但都改变不了,无论在哪,都只是一个下人,一个妾室的命运。
但如果她把这些拿出去,洗脱这么多年的冤屈,就可以堂堂正正做人了!柳氏是有骨气的,这一点没人比秦明月更懂。
只是这么做,会把秦明月也裹挟进去,古时刑罚常常连坐,就算她能留下一命,大概也少不得背叛个流放或什么别的刑罚,一无所有。
秦家的人柳氏不会手软,方家已然死绝。
所以,柳氏机关算计、步步为营,直到现在已经做到了最后一步,终究还是为了秦明月放弃了一家人沉冤昭雪的机会!
心中绞痛,诡计多端的狐狸,也曾为她动过真心,只是仿佛又错过了。
秦明月回想起昨日自己在秦平刀口下救了柳氏的情景,是因为她不顾一切救了她吗?
要知道,就算柳氏死了,这东西就在她身上,也定会被搜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