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身阿瑶的身形跟刘雷雨差不太多, 母亲给刘雷雨做衣服时,尺寸又放的比较宽松, 因此阿瑶换上刘雷雨的衣服之后, 大体还挺合身, 就是胸前稍有些紧,不细看也看不出来。

  阿瑶有些不好意思的将衣服往下拉了拉, 等了一会发现刘雷雨又不见了。

  这一次她倒没慌张,猜到刘雷雨应该是进了灵玉空间。

  她将换下来的湿衣服用树枝撑起来, 立在火堆旁边烘干, 贴身的衣服不好意思晾在外头,就藏在外衣里面。

  刘雷雨带的干粮有烙饼和咸肉干,用一口小锅盛着, 还有一竹筒腌的咸菜干。

  阿瑶从溪边捡来了石块, 垒成一个野火灶,将小锅架在上头,舀了一锅溪水慢慢煮。

  等水煮开后,阿瑶将干硬的烙饼一点点掰碎, 添到锅里煮成粘稠的糊汤。

  她另外捡了几根干净的树枝,将咸肉干穿在树枝上,放在火上烤出香气来。

  刘雷雨从灵玉空间一出来,就闻到了烤肉滋滋冒油的香气。

  她手心里抓着可怜兮兮一小把青黄相间的山芷果,慢慢磨蹭着走到了阿瑶近前。

  阿瑶一看正好:“雷雨哥我煮了点糊汤,青山芷果酸甜开胃,咱俩就着吃正好。”

  阿瑶一说话, 刘雷雨总要抬头看着对方,这一抬头,刘雷雨一眼就看出来自己的棉衣穿在阿瑶身上,跟穿在自己身上分明是不一样了。

  刘雷雨眼神一慌,连忙扭头装作看锅:“糊汤好香啊。”

  然而阿瑶早已察觉到了刘雷雨的视线,她理了理衣服,有些不自在的含着胸,羞涩的问:“雷雨哥,我穿着好看吗?”

  刘雷雨也不抬头,闷着答应:“好看。”

  真好看。

  母亲做的大棉袄,穿在刘雷雨身上时,空空荡荡像个面口袋,然而阿瑶一穿上身,女儿家的线条就将棉衣撑了起来。

  阿瑶手长腿长,腰身盈盈一握,一身素灰的衣衫反而衬得她越发容颜俊俏。

  尤其是这昏暗的夜色中,熊熊燃烧的火堆映在她的眼睛里,亮晶晶的瞳仁里像是盛进了两团火,看一眼就能照亮到人心里,暖融融热乎乎的熨帖。

  刘雷雨真不敢看,她若是再多看一会,鼻血又要忍不住了。

  阿瑶见刘雷雨比自己还要羞涩的模样,忍不住偷笑起来。

  刘雷雨则赶紧给自己找些事做以化解尴尬,她学着阿瑶的样子,也捡来干树枝,把湿衣服挂起来烘干。

  阿瑶则从竹筐里拿了碗筷出来盛糊汤吃:“干烙饼难下咽,吃起来割嗓子,你发着烧呢,嗓子肯定也不舒服,喝点糊汤润润吧。”

  碗筷只有一份,阿瑶盛给了刘雷雨,自己直接拿着一块干饼子,就着烤咸肉小口小口的吃。

  刘雷雨见状,直接走过来,端走了灶上的锅:“我饭量大,用碗吃不饱。”

  在阿瑶惊讶的目光中,刘雷雨当真捧着锅喝起来。

  糊汤里头阿瑶加了腌菜干,咸淡口味正好,刘雷雨一口喝下肚去,感觉到一股暖流滋润着五脏六腑。

  “小心烫。”

  “不烫的,特别好喝。”

  刘雷雨说着,把那碗糊汤递到阿瑶面前:“阿瑶你也喝些热乎的暖暖吧。”

  阿瑶“哎”了一声,爽快的接了过来:“那你一锅糊汤够不够吃?饼子还有两个我没动,吃完再煮也行。”

  若是平时,这么一小锅汤汤水水的,刘雷雨肯定是吃不饱。

  但这会儿她发着烧,不是很有胃口,再加上剩下那两个饼子是她们全部的吃食了,明天还不确定这峡谷之中能不能找到食物,这会儿肯定不能一下子坐吃山空。

  刘雷雨便摇了摇头:“够吃了。”

  阿瑶只吃了半块饼子,喝完一碗糊汤就觉得十分饱足了。

  她没见识过刘雷雨的饭量,但那一锅糊汤足足也有两碗还多,她想着生病的人,吃太多也不容易克化,便没有再劝说刘雷雨多吃。

  等到两人都填饱了肚子,又在溪边洗干净了碗筷,差不多已到了后半夜。

  火堆里燃烧的是捡来的枯枝和干草,十分不耐烧,时不时就得往里添柴火才能保证火势够旺。

  刘雷雨和阿瑶一边看着火,一边说说话当做消食。

  阿瑶问刘雷雨:“雷雨哥,等明天天亮了,咱们该怎么办?就在这里等,还是往前走走找找出路?”

  刘雷雨说:“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在原地等只怕不行。”

  白天天还亮时,她查看过这峡谷的山势。

  这地方是个深涧,狭窄幽深,两侧山体更是如同刀削斧凿一般,笔直光滑,难上难下。

  而她跟阿瑶坠落的断崖,距离这峡谷底下,恐怕有百丈之高。

  从谷底仰望崖顶,刘雷雨什么都看不到,更何况山壁上还生有丛丛树木遮挡视线,即便当真有人从崖顶往下看,也找不见刘雷雨和阿瑶两个人。

  再者,这谷底找不到食物,天气寒冷,她和阿瑶留在原地,支撑不了几天。

  “咱俩留在原地没用,断崖上面的人即便想来救咱们,也没法从上头下来,只能是咱俩自己往前走找找出路了。”

  阿瑶听了眼眶一红:“会有人来救我们吗?我阿爷亲眼看见咱俩坠崖,肯定吓坏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刘雷雨也说不出什么宽慰阿瑶的话来,只好干巴巴的说:“阿爷肯定不会有事的。”

  阿爷年纪大了,亲眼看见唯一的孙女出了事,他能不能熬过去,刘雷雨是真不放心。

  她只希望陈心瑜能看在膝杖草的面子上,好歹将阿爷稳住了。

  “今早咱俩一起离家出来,夜里咱们都没能回去,我娘肯定要担心。你阿爷若是回了双峰村,那咱们俩坠崖的消息肯定瞒不住我娘。以我娘的性格,是绝对会亲自进山来找咱们的。”

  刘雷雨了解母亲。

  因为父亲刘大柱死在山中,从小母亲就一直没放弃在双峰山里寻找父亲的踪迹,一直找了十来年,哪怕现在她面上不提了,但刘雷雨看得出来,母亲根本没有死心。

  “等我娘到了这断崖顶上,她一看山势就会知道,只要咱们俩还活着,就一定会往山外走。咱们不如沿着这溪水顺流而下,沿途做上记号,即便当真有人找来了,也能看出我们的行踪。说不等咱们没走出多远,就能跟我娘迎面碰上了。”

  为了不让阿瑶担心,刘雷雨故意说得轻松。

  阿瑶听了果然破涕为笑,她哪里听不出来刘雷雨是故意这样说。

  然而哪怕明知前途未卜,能被陪伴在身边的人温柔相待,也是值得高兴的事。

  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刘雷雨再次起身,多捡了些干柴回来,便劝阿瑶先睡会:“我这会儿正好不困,就先看着火,你累了一天,抓紧休息会吧。”

  阿瑶也不困,但这会儿若是两人都熬着不睡,明天肯定没精神。

  她便侧身躺了下来,想着先小睡一会,就起来换自己守下半夜。

  刘雷雨挪过去坐在她前面不远处,背对着她为她挡着风。

  火光将刘雷雨的身影拉长,盖过阿瑶的身子,落在后面的地上。

  阿瑶一直看着她们俩交叠在一起的影子,仗着刘雷雨看不见,她还悄悄的伸出手去,在影子刘雷雨的头上摸了摸。

  不知过了多久,阿瑶听到身后传来了绵长的呼吸声。

  她悄悄起身一看,刘雷雨歪着靠在一截枯树根上,已经睡着了。

  毕竟刘雷雨身上有伤,又发着烧,她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辛苦了。

  阿瑶没有惊醒她,自己给火堆里又添进了干草。

  她摸了摸架在火边烘烤的衣服,感觉有点干了,便取下一件,为刘雷雨盖在身上。

  长夜漫漫,一片黑暗之中,唯有刘雷雨的身影被火光照亮。

  阿瑶便一直看着她,用眼神慢慢描绘刘雷雨的眉眼。

  刘雷雨的脸上,孩童之气未脱,眉目之间少了几分男子的英气,但倒也不显得阴柔。

  一如她的人一样,心软的恰到好处,却也有刚强的一面。

  阿瑶心里想着,好奇怪啊,她什么时候起对刘雷雨关注的这么多了?

  明明几个月前,刘雷雨对她来说,还只是“同村不常见面的哥哥”。

  她一开始只是因为刘雷雨家境贫苦而对刘雷雨有些同情,又因为想要跟他合伙做生意,才多用了点心。

  这种同情只是泛泛的情感,哪怕是对黑瓮城里流浪的小叫花子,阿瑶只要力所能及,也会停下来给买上一个两个馒头。

  那又是从什么时候起,这同情变了味道的呢?

  阿瑶想啊想啊,是从她们每旬见一次面取货的时候吗?

  那时候,但凡到了约定的日子,阿瑶一整天做什么事儿也定不下心来,早早的就要赶到进山口去,眼巴巴盼着雷雨哥从山里走出来。

  可这不是因为迫切想要拿到更多的块根,好去卖钱吗?

  又或者,是她每次在黑瓮城里发现了一种美食,都想着要带给雷雨哥尝尝的时候吗?

  可这不是因为难得遇到跟自己口味相通的同好,分享美味的喜悦吗?

  再或者,是因为雷雨哥送她的那支银簪吗?

  阿瑶摇头呸呸呸,自己才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女人,怎么会为了钱财就对他人动了心。

  她实在想不出来了,这会儿她满脑子里全是雷雨哥,晃得她眼晕。

  阿瑶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不看刘雷雨的脸了,只有这样才能静一静。

  随它去吧,阿瑶心想,为什么现在非得要弄清楚心意呢,她实在想不明白,只要记得跟雷雨哥在一起,她是开心的,就好了。

  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双峰村里,天还没有亮,母亲杨氏就醒了。

  刘雷雨一夜未归,杨氏也是几乎一夜未眠。

  这会儿她实在按捺不住心焦,干脆趁着天色未明,悄悄出了门,往阿瑶家去了一回。

  阿瑶家院门紧锁,门前的雪地上,只有稀疏几行干涸的脚印,都是白天杨氏查看过的。

  她心猛的往下一沉,阿瑶家里竟然也没人回来。

  仔细一想,昨儿两个孩子进城去,就是因为阿爷没回来。

  杨氏心里只想到,千万别是陈家阿爷出了什么事,被困在黑瓮城了吧。

  她回了自己家中,然而不知为什么,总是心神不宁,坐立难安。

  苦熬到晌午时分,杨氏彻底坐不住了。

  她想着,这次她之所以出山,是因为刘雷雨邀请她一块进城办年货,以及为阿瑶买生辰贺礼。

  现在两个孩子反正没回来,她进城去一趟倒也没什么。

  真要有什么事,她也能帮着出出主意。

  再说,从双峰村进黑瓮城,常走的就是那一条路,说不定她半路上,就能跟刘雷雨和阿瑶她们迎面碰上了。

  杨氏打定了主意,正要出门去时,突然听见自家外头闹哄哄传来了人声。

  不一会儿,就有人在外头说:“就是这儿就是这儿!”

  随后自家的院门就被人从外头拍响了。

  “刘家嫂子,快快开门,你家来贵客了!”

  院门是个假排场,上回叫刘雷雨一用力给推倒了,这时候是用东西从里头撑着,充个场面。

  也就是个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摆设。

  而外头那敲门的,很显然不是君子。

  他不知拿来那么大的劲头,哐哐在大门上一通砸。

  杨氏眼见着喊不好,大门就再次被砸到了,“轰隆”一声倒进了院子里。

  砸门的人目瞪口呆,不是别人,正是刘里正。

  而在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厮打扮的年轻男子,再往后头,另有一个约莫有点年纪的中年汉子赶着一辆马车。

  杨氏一看这模样,心里就咯噔一声。

  那中年汉子,穿着打扮还算体面,看身份像是大户人家的管事。

  而能带小厮出门,让管事来找上自己的人家,杨氏心里也有数。

  她冲那马车上的管事微微一点头示意,先请刘里正赶紧有多远滚多远。

  杨氏跟刘里正说话时也没好气:“砸了我家的大门,先把赔偿留下。”

  刘里正年轻时候在杨氏手里吃过亏。

  他从前不长眼,看杨氏一个寡妇人家,起过花花心思。

  后来嘛,幸亏当时他爹老刘里正还活着,杨氏看老刘里正的面子,才给他留了条命。

  这事儿杨氏没往外说,刘里正自己心里有数,平时也不敢得罪到杨氏头上。

  今天这砸了门,其实也是实属他倒霉。

  他不过是看有个富贵人家,点名要找双峰村刘雷雨,才好奇跟了过来。

  现在杨氏放话叫他滚,他哪怕心里不甘愿,也只得甩下十文钱,悻悻的扭头走了。

  只是这小人一脸阴毒,走出去老远才小声骂骂咧咧的。

  杨氏懒得跟他计较,只是赶紧将来人请进了自家院子里。

  周管事从马车上下来,冲杨氏一拱手:“刘家嫂子,我是黑瓮城陈家医馆的管事,鄙姓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