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沂楠并不打算让这些人长久地叩拜下去，凝聚出如此大、如此精细的水龙，对郑艺的消耗绝对不小。
就像郑艺出手瞬间，余沂楠在此之前可从没与郑艺有过计划，但她就是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该做什么、能做什么。推翻伪神，重造新神罢了。既然这里的人失去信仰就没法活下去，那这份希望让郑艺来给也是一样。至于杀死吴半槐？这家伙威胁郑艺，说出什么精神烙印时余沂楠可就在他身边呢，趁这家伙被郑艺震慑得反应不过来，能立刻杀了当然是最好的。难不成还要等他反应过来催动精神烙印，拉所有人陪葬吗？
她忍受着精神刺痛，和浑身被雨水浸润的痛楚，身后烈焰长袍无风自动。余沂楠目光灼灼，铿锵有力地大声传颂《圣母圣经》，帮助这些骤然失去“神明庇佑”、发现被吴半槐欺骗的人们找到新的精神寄托。
“郑艺，即为圣母！”
刺痛与精神的不断消耗令余沂楠双目被红血丝充斥，但她似乎都感觉不到自己此刻糟糕的状态了，全部的精神力赋予烈焰燃烧，熊熊不灭。
也就是这瞬间，她所处的那一片土地的雨水都倾倒一旁。那火焰很快将她身体烘干，余沂楠转头望向天际，就见郑艺悠然坐在龙首之上，那应当没有任何生命力、只是水流汇聚的水龙却流露出臣服姿态，乖巧将头颅低垂，只口中仍含着那不断散发光芒的流星碎片。
有那么一个瞬间，余沂楠几乎要与其他人一样认为，这水龙是活物了。
“这碎片并非钥匙，也不是什么神明赐予的宝贝。”
“世界异变，万事因它而起。虽有强化之能，但尔等过于脆弱，难以承受能量。”
“此物，我就收下了。”
郑艺并不在意脑海中响起的一个个名字与他们贡献的圣母值，只有零一认真地将名字与数值一一记录，而后瞧着不断上涨的圣母值激动异常。
天空中水龙化为一股水流绸带，为郑艺铺就出一条晶莹剔透的下凡之路，将她托送至地面，而后消散在茫茫大雨之中。
漫天雨水沾染不到郑艺分毫，她浑身依旧发散着金光，低眉拂过怀中流星碎片，下一瞬，整个碎片便直接消失不见。她抬眸望向雨中的能力者们，他们满脸被雨水打湿，痛苦与刺痛令他们睁眼都难，可他们却都固执而虔诚地对着郑艺叩拜而下。
无论郑艺是不是神明。
凭那滔天之势的水龙，还有能被她随意抱在怀里的流星碎片……以及只是窥视一眼就因反噬落得爆体而亡下场的孙屠仁，这些都足以证明，她已凌驾于大多数能力者之上。如果她是所有能力者中最强的那个，且实力远远超过、以碾压姿态胜过所有能力者，那么称她为在世神明也不为过。
他们都能在吴半槐手下虔诚信仰，造就神国。如今也只不过是换一个神明信仰罢了，这位神明，可比吴半槐口中的那个要真实多了。
至于这位圣母之神要拿走流星碎片？他们这些凡人、这些虔诚信徒，哪里又有拒绝的资格呢？
郑艺走至余沂楠身侧，喂她再次吃下一颗精力恢复丸，才笑盈盈地看向吴半槐之前的那些心腹。
吴半槐一死，精神烙印消除，这些人多少也会有些感觉。当然，一切的冲击太大，他们此刻难以反应过来、不知所措也是正常的。但只要他们想要活下去，只要他们是聪明人，就能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做。
换了一个新的神明，那接下来……自然得揣摩新任神明的喜好，投其所好，继续虔诚信仰……以此，期待神明庇佑。
“治愈系能力者有多少？”郑艺侧目看向那乌压压一片的跪拜人群，这一次的叩拜与她抵达暄籍时的截然不同，在倾盆大雨之下，一切都变得更加震撼。“谁能主事？普通人如果异变为丧尸，立刻处理。发高烧进行隔离治疗，好好安置。”
这群吴半槐的心腹们大多都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对暄籍内所有能力者都有了解，如果您需要，我能立刻整理出详细名单给您。”那位在孙屠仁暴毙后第一时间上楼通知吴半槐的女人站了出来。她望向郑艺，整个人表情因紧张而显得十分僵硬，她的动作也是局促的、不安的，这份主动显然耗费了她不少的勇气。但她还是看向了郑艺，并第一个主动站了出来，“我与那些能力者都打过交道，我能处理。”
说完这话，她便没再开口，只僵硬地等待着郑艺答复。眼前这位“神明”从外表看完全就是个极为漂亮无害的小姑娘，任何人看到她都不会生起太多戒备。可当你真的被这位温温柔柔笑着的姑娘注视、打量时，那股濒临死亡的刺骨寒意却从身后一点点浸入你的骨髓，仿佛随时都会迎来死亡。
明明她的笑容是那样温和，可自己在这一刻却几乎要窒息了。
好在，这冷意很快散去。女人的心一点点落回来，她仍望着这位“神明”，就听她笑道：“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姒庄静。”她紧张得声音都变了，不过她很快强自冷静下来，认认真真说明了是哪三个字。
一颗小小的，类似糖丸的东西落入她掌心，姒庄静甚至没看清这是从哪里变出来的。她略有惶恐，心中百种心思闪回，最后却一咬牙，并不多想，只一口将“糖丸”咽下，甚至还未吞咽，就要朝郑艺跪拜叩谢：“谢大人赏赐！”
这“糖丸”入口即化，只一吞咽，姒庄静就恍然这糖丸的不同来。她的精神力在快速恢复！在这种恢复下，那雨水的焦灼与脑海中的刺痛感似乎都减缓不少。她的叩拜愈发诚心，然而还未再拜，就被水流直接托起。
“不必讲究这些虚礼，多做实事。”郑艺走至她身侧，极轻缓、极温柔的声音传入她耳中，“去吧。”
“记住了，我为圣母。”
姒庄静精神为之一振，神采焕发。她高声应下，起身行了一礼，也不瞧昔日同袍信徒，迅速朝人群走去。
“你们这神国，平日里是如何运转的？衣食住行从何而来，各路能力者又有什么分工？谁愿为我解惑？”
他们在姒庄静第一个出声投诚后就很是懊悔，毕竟他们也没有什么反抗的心思，只是一时被震慑住反应不过来而已。在已经错失最佳机会后，他们这次反应极快，恨不得立刻为郑艺答疑解惑。
哪怕也有人心中疑惑：郑艺不是真神吗？为什么真神还会有疑惑？但他们也没将这想法问出，只与其他人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将一切和盘托出。
他们这边的运作与仲参那边有相似之处，只不过这边的人全然靠一腔虔诚和能接近“钥匙”的殊荣吊着，再配合吴半槐编织的美梦，就这么浑浑噩噩在暄籍为了神明与自己的下一世献出一切。
苦吗？累吗？痛吗？饿吗？一切负面，都是历练。难受吗？难受就对了！有付出才有收获，你此刻所经历的苦痛，都会化作神明恩赐在未来降临。
在极致的情绪下，仅是这些单薄的话术当然不可能让人付出一切，但吴半槐他有感染力啊！他能力就是这个，还能施展精神烙印，能最大限度地去影响他们。
在末世，大多数普通人其实真的没有太大的追求，尤其是在体会过濒死的情况下。他们能吃上东西、喝点水，有个遮风挡雨的住处，能够活着就已经很满足了。
资源不够，物资难以分配？大家都饥一顿饱一顿，都并非全然富足，连基础的物质生活都无法保证，再配合精神洗脑，除了靠信仰神明这精神寄托支撑，他们也没有旁的办法。
在暄籍，哪怕是能力者也是超负荷在干活。植物系、水系、电系能力者从觉醒之后就几乎没有休假了。暄籍的信息情报网甚至蔓延至周边城市，二十四小时没有片刻间隔，所有精神系、侦查系能力者轮班休息，侦查网覆盖极广。这也是他们那么快发现郑艺的原因。
“大家为了神明，能献出一切。”佟洁枫说。她一一细数了各个能力者们的分工与任务表，虽然他们自己并不觉得，但事实……吴半槐对他们完全就是全方面的压榨！
随着他们的陈述，郑艺和余沂楠才知道这地方居然还有个特殊地窖！是吴半槐尽量去修建的一处无菌房间，在那处房间里，是专供拥有“再生”和“超强自我恢复”能力者休养的。
暄籍每周供给给所有人的肉汤盛宴，就是用这些能力者们自愿献出的血肉烹煮而成！
甚至，在有些时候如果肉食不够，也会有并非这两系的能力者自愿报名割肉上献，只是这就要配合治愈系能力者进行疗伤，在地窖里长久地居住一段时间了。
这……精神洗脑，能做到这种地步？这也太可怕了。余沂楠有些不可置信。她一联想到吴半槐说的“招待”，就觉得那会是一场“人肉宴”。
可是，虽然余沂楠无法接受其他人、其他信徒的血肉，但只要稍微换作自己……如果让她将血肉献给郑艺，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照做。
“他们是被吴半槐给欺骗了，被他的精神能力给蒙蔽了。”但说起是否自愿……恐怕其中也有一部分自我欺骗的因素吧。
余沂楠叹了口气，小声感慨：“一群疯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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