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案组的灯彻夜未熄， 戚雪松作为碎冰行动刑事侦查组的组长，一直留在这边安排下一步的行动。十一具尸体的尸检工作量巨大，乔岩和其他几位法医已经忙了整整一晚， 在夜里终于把结果汇报了上来。
“十一具尸体，包括司机在内，全部都是死于卡车坠崖产生的冲击。”乔岩把初版报告交给戚雪松，解释道：“司机的外伤更重，胸口和腹部都有钢筋贯穿伤， 而后车厢的十个人身上除了一些淤青和撞击造成的伤势之外无明显外伤。值得注意的是，这十个人的身体都已经非常虚弱，有严重的营养不良， 且原本他们体内就已经存在‘粉砂’的成分， 疑似服用过新版的蓝冰，和盛顶哲相似。”
戚雪松看到安雨毒物化验给出的结论， 这条线索再次直指丰博集团和它背后的魏家。
“司机呢？”
“司机的情况也一样，有常年服用蓝冰的迹象。”
戚雪松点点头：“好，辛苦了，把他们的DNA数据全部入库， 等子俊那边找到死者身源之后来对比。”
“明白。”
早在尸检开始之前， 戚雪松就让杨子俊去寻找尸源，把后车厢十名受害者的照片上传失踪人口登记系统， 从中对比出今年来失踪报案的受害人。
光靠长相来对比是需要筛选的，全省范围内近几年的失踪人口众多， 杨子俊带了几个人花了很长时间才把疑似这十个人的人找出来， 然后一一联系他们的家人前来对比认尸。
很快， 常慕那边也带来了新的消息， 是关于司机身份的：“七姐， 司机找到了，他叫王强，是滨城远郊王家村人，今年47岁，开了快20年货车，在10年前粘上了毒瘾。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之后起了卖儿卖女又卖妻的心思，那段时间他们家里每天都鬼哭狼嚎的，邻居们一开始天天去劝架，也被毒瘾上来后六亲不认的王强动手打了，后来再没人去劝，都嫌他们家晦气。”
“王强不顾妻子的反对先卖了女儿又卖了儿子，他妻子被刺激的失心疯，他就把人拴在家里，找一堆人上家里来，逼他妻子卖|淫……”常慕表情愤慨，越说越气：“后来他妻子不堪□□自杀了……他彻底没了能赚毒资的工具人，就开始卖老家的地和房……卖到最后地和房都空了，天天在村里流浪……村民都讨厌他，每次他毒瘾犯了就跟疯狗似的见人就咬，邻居们一开始都躲着他，后来烦了就大伙一起把他打跑。”
“据他同村的邻居说，大概几年前他突然就从村里消失了，再没出现过，大家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但是因为都很讨厌他，也无人在意……”
戚雪松眉头紧皱，问了句和这个案子无关的问题：“他卖儿卖女卖妻，这些事村里邻居们都知道，为什么没人报警？”
常慕怔了怔，一开始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反应过来后赶紧说：“我也纳闷这个，所以就多嘴问了句。邻居当时表情很复杂，有点儿生气又有点儿惋惜痛心的感觉。他说王强一开始都是偷着卖的，邻居们发现的时候小孩子已经没了，有好心邻居报警，警察来了之后王强就咬定孩子是自己丢了，然后作为小孩父母去派出所报了个失踪。这种事，人家当爹的都没那么上心，警察得不到更多线索也没办法进行后续调查……”
戚雪松深吸一口气，问：“有王强家人的照片吗？”
常慕拿出几张刚打印出来的照片：“从系统里临时调出来的。”
戚雪松扫了几眼，觉得那个小男孩有点儿眼熟，她立马从手机里找出“粉砂案”七年前找到的那个被当活体实验的小男孩照片，这么一对比还真对上了，这是同一个孩子。
看来当年王强卖孩子刚好卖到了魏家手里，他的孩子被当做活体试验品折磨致死，而他这么多年也受着毒品的折磨，还成了魏家的走狗。就是不知道王强给魏家办事的时候，知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在这帮人手里遭受了什么。不过或许就算知道，他也并不在乎，但凡是一个正常爱着孩子的父亲，都不会做出这种畜生不如的事。
“查一下王强生前的生活轨迹，以及这些年他的动向，看能不能找到都跟什么人来往。对了，那辆卡车查到线索了吗？”
常慕摇了下头：“车牌是假的，但是已经请了专人来对卡车进行深入检测，最好找到出厂编号之类的，如果能有这些就还有更多线索。”
“嗯，可以。还有，牌照是假的没关系，去查这个假牌照都在什么地方出现过，是第一次用还是用过几次了，幸运的话也能有收获。”
“我明白。”
戚雪松看了眼外面的天，夜色已经很深，她决定抽空睡一会儿，养好精神才能继续后面的工作。这个案子既然确定和碎冰相关联，那就不是着急解决的事，如今秦声还没在丰博制药站稳脚跟，连一条里面的消息都没传出，距离整个行动的收网还有很远很远。
不过戚雪松也有别的想法，她不会一直被动等着秦声的进度，而是打算趁着秦声努力深入内部的这段时间，在外面一步步瓦解魏家的实力。魏家能够这么多年游走在黑白两道屹立不倒，魏文博手底下类似盛顶哲这样的人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些人就是魏家散落在外面的利刃，如果能折断他们，就等于断掉了魏文博这头老虎的爪子，也是给秦声减少大部分压力。
……
一周后，专案组的进展循序渐进，每天都有新的好消息。卡车后车厢十名被害人的亲属已经全部陆续来认过尸，十个人都是海洲省人，最远的来自离滨城最远的哲城，是个年仅16岁的少年，于两年前放学后失踪。
专案组将十个受害者的家庭信息全部记下，并派出专人到各地走访，与当地负责打拐的侦查组建立联系，开始一轮在海洲省全境范围内的打拐行动。
不得不说魏文博几十年来干了太多缺德事，可谓是五毒俱全，这次为了对付魏家，整个海洲省在扫黄、打拐、禁毒几个方面全部下了功夫，短期内倒是间接起到了全方面打击恶势力的作用。
除此之外，卡车坠崖案在常慕和杨子俊的不懈追查下，找出了司机王强生前的部分行踪，确定了他从老家消失之后的住所，并顺着这个住所找到了他背后的人。
魏文博还是一如既往的小心谨慎又狡猾多端，在背后指示王强的人当然不会是他自己，而是早年和盛顶哲一起在他手下做事的人。这个人自盛顶哲落网之后就情绪不佳，成天提心吊胆，生怕盛顶哲把灾祸带回来，结果一两个月过去，他的担心最终还是成了真。
警方顺着王强找到了他，同时还带来了逮捕令，逮捕令的申请是前几天递上去的，原因是盛顶哲终于开口说了实话。
大概是脑子清醒之后得知自己一直服用的止疼药里面有慢性毒药，盛顶哲在巨大的惊恐和被老板抛弃的怨念双重夹击下，最终选择倒戈。
就像秦声之前说的，这些人因利益聚集在一起，所有的忠诚全都离不开四个字威逼利诱，一旦发现自身利益受损，一定会毫不犹豫反叛。
警方在一点点瓦解外部的势力，魏文博当然不会察觉不到，但他没有心力去顾这些，那些人如今在他心里全都成了弃子，他只有最后一个目标，就是把药制作成功。在保证他想要的药效前提下，还要能通过审批上市，这需要毒性隐蔽再隐蔽，又必须达到特效止疼和麻醉、还必须有成瘾性。
这个难度很大，所以才拖到现在都没成功。
戚雪松带领专案组在外面打击魏文博的势力，这成功让魏文博更加焦虑，也给了秦声更大的机会。
距离卡车坠崖案又过了半个月，戚雪松一边忙着协助杜天瑞带领专案组的工作，一边又要每天去见秦声。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些天来秦声看上去很疲惫，虽然她外表看不出端倪，但与她心意相通的戚雪松却能看穿她的伪装。
戚雪松依旧把车停在不起眼的小巷中，远远注视着恋人的身影，看着她走到公交车站等车，又看着她上了魏楚的车。
戚雪松的手紧紧攥着方向盘，她看得出秦声每一天都应付得很累，可任务远远没有结束，她们谁都无可奈何。这条路已经开始走，就必须咬牙走下去，一点儿都不能放松。
秦声这段时间过得确实不轻松，魏楚跟她的来往越来越频繁，而且不单单是搭讪示好这么简单，秦声看得出他在步步试探她。魏家虽然着急，但也不敢轻易吸纳人进实验室，魏楚看中了秦声对研究的痴迷和疯批程度，她能因为使用违禁成分被开除，就证明是个不择手段也非常冷血没有道德感的人，她眼中只有她的实验数据和成果。
因为警方的步步紧逼，魏文博也等不下去了，在魏楚三天两头便替秦声说好话之后，魏文博最后下定决心要试试秦声，他想了个高效又无比管用的方法。
“你今天如果能下班后送她回家，就在车里放点儿药，你自己提前用上防护，别让她看出来。”魏文博苍老病态的面容无比阴狠。
魏楚心尖猛地一跳，他明白父亲的意思，虽然有点儿不舍，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秦声必须要过了这一关，才能得到魏家的彻底信任，才能进入实验室，魏楚才能名正言顺跟她往下发展下去。为了彻底征服这个眼里只有实验的冷血科学家，魏楚收起了心里那点儿吝啬的不舍。
秦声上车后就觉得很疲惫，起先她以为是在丰博制药演戏太累心，但时候长了就意识到不对劲，就算再累以她的意志力也不会在魏楚车上犯困，她八成是着了道，她拼命保持着清醒，但好像没什么用。
等到再次睁眼的时候，秦声发现自己坐在一张椅子上，双手被反绑在椅背上，她用力挣扎两下，捆着她的绳索系得非常紧，她又好像浑身没有力气，最后干脆放弃。
眯着眼睛看了看眼前的情况，秦声低低嗤笑一声，镜片后的眼神高傲又不屑。
“魏总，你这是做什么？”她仰着头看站在阴影下的魏楚。
魏楚面对她的时候有些心虚，但他也不能忤逆魏文博，便只得讪笑两声。
魏文博操纵轮椅上前，轻咳两声看向秦声，颔首道：“秦博士，久仰。”
魏老头干得坏事太多，多行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