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今日离港(GL)>第134章 救救我

  薛桐不敢触碰陆诗邈。

  像是戴罪之身不能触及神灵, 仿佛亵渎,活该遭到天谴。不管她是处于幻觉之中,还是清醒的感知到对方的味道,都已经不重要了。

  无懈可击的人跪在地上, 她不会让哭泣打断自己的语言, 每句话叙述地清清楚楚告知对方, 也算跟自己的病态摊牌。

  她双手奉上可以扼杀掉自我的软肋,等待生命又一次凌迟。

  是。

  她早就应该摊牌。

  她搅黄过她的相亲, 逼的市局安排她来接机,越池伸手到陆家生意, 甚至…已经到了不允许她开车的程度。那天陆诗邈不愿再去看心理医生, 她竟然用邱雯来制衡对方。

  她每天做梦, 都能梦见陆诗邈在台风天箍紧她那双手,想到她耳聋时趴躺自己怀里, 什么都配合, 什么都听话,只能依赖她的样子。

  薛桐觉得自己是疯了。

  只是她做了太久的高位者, 又当了太久的失去者,她不愿承认。

  她痛苦自知,所以明白什么叫做‘自我’。

  清冷这词不是指对万物高冷,而清清楚楚地规范了自我边界,能让人靠近,也接受人离开, 自我感受反复被痛苦倾轧的人生。

  而陆诗邈不一样…..她属于知觉迟钝。她缺乏“自我”,痛苦虽然自知, 但不能自破, 所以被痛苦辐射, 被迫地选择沉默下去。

  所以过去薛桐能猜准陆诗邈的心思,能看破她的想要,她的逃避,她的开心以及难过。

  但她现在不敢、不想要知道陆诗邈的心思。

  小孩不爱抱怨,她总爱问为什么。

  求知、好学并不是她在追寻的什么目标,而是她想知道自己处于状态,她想用外部视角,找到自破的答案,冲破那层让人沉默的屏障。

  这个自破,令薛桐害怕,让她担忧。

  外面的世界很大,很诱人,站在高处的位置总能看到绚烂的光景。在香港会让陆诗邈爱上自己,那如果是去伦敦呢?那个林舒也曾帮她挡过暴风,也能救她一命,自己什么也做不到了。

  她从家里搬出去,能活的快乐,和那个沈法医站在一起时,笑起来的样子要比和自己轻松…这莫名让薛桐觉得恐慌。

  是,陆诗邈很美好。

  全英授课听不懂,她可以晚上回去翻译,体训差就一直耐心提速,为了破案可以废寝忘食,做什么事情似乎都能专注沉下心来。

  就连接吻她都可以努力学习。

  所以当池野跟她说:“你现在的状态会阻碍她成为真正的陆诗邈。”

  她罪大恶极。

  就像那天陆诗邈跪在床上,红着耳根问她接下来该怎么做,她好似无耻之人,拉着她的手,一步步在教她作恶。她竟还仰着头,感受那些冲撞,仿佛能唤醒自己的美好,成为拯救她的幻境。

  她会阻碍她成为陆诗邈。

  薛桐觉得不如让自己烂在命运里吧。

  她可以不需要陆诗邈。

  “你走吧。”

  薛桐的哭泣变了腔调,比gc时哭声更加柔软,像皮肤一样软贴,会让人毛孔发散,只是她不再说话,也不愿起身去卧室,在地上赖着不挣扎。

  陆诗邈看着薛桐收回的手。

  头晕脑胀,她觉得嗓子又痒又痛。但心痛一定大于所有身体部位,用网文中里常用词「万箭穿心」可能稍显做作。

  但就是很痛。

  陆诗邈看清了薛桐的眼睛,透过她的眼泪,对她的痛苦征象近一步理解。或许那些让人惊悚的复刻,是薛桐的舒适圈。虽然无法让人消化的很快,但她愿意接受。

  脆弱是个双面词。

  暴露软弱,是检验情侣接纳彼此的最低成本。陆诗邈从没想过脆弱,竟是薛桐爱上自己的理由,在她二十三岁之前,脆弱还是种不能示人的内部情绪。

  陆诗邈不会撒娇。

  她从小就不会贴在母亲身边,勾住朋友胳膊,蹭蹭隔壁家的狗,跟爸爸撒娇要零用钱,甚至语气放低她都做不到。

  今晚薛桐收回的手,像是打火石,磕愣在她的木头上,钻木取火,来自生命之火的第二次加工。她受不了薛桐如此死气沉沉的语气,也受不了她的眼泪。

  记得以前在警校,薛桐撑着讲台微微抬头,公堂课就没人再敢小声讨论。

  薛桐不凶,是温柔刽子手。

  她投射的是人生密度所锻造出的目光,….让人感觉她可能有一万种让你无痛死亡的方式。

  学警暗地里讨论过madam薛,他们觉得教官是个不会有眼泪人。这种刻板很残忍,就像是快乐的人不该拥有悲伤一样残忍。所以如今看她落泪,这些泪水密度,已经超过了陆诗邈所能接受的范围。

  世界万物,说不出个所以然。完美是永远不可能达到的中文词语,是海平面永远够不到的红日。

  所以她听懂今晚的话,并坦然地接受了薛桐的脆弱和不完美。可她做不到用幻觉的身份接受,如果薛桐不愿用真身面对自己,那这黑洞永远都关不上门。

  她看着薛桐在分崩离析,正濒临解体的边缘。所以她该回答什么?该怎么做?陆诗邈苦思冥想。

  或许薛桐这棵常青树,要的不是她的答案,一个吻,一个肢体接触,她要的是她的骄傲,是和平解决这个心里障碍。

  “地板好凉,我陪你去床上睡觉行吗?”陆诗邈轻言细语,不破坏这个梦境。

  薛桐泪流的更多,反正做什么都是错的,不如听话的起身。

  她没看陆诗邈,独自往卧室里走着。

  陆诗邈嗓子好痒,甚至想在此刻来两个喷嚏,但她极力忍住,跟在身后。她们的问题,不能在薛桐不肯走出的幻觉里拯救。

  如果以后出了问题,就会幻觉,那…那怎么办?手术缝针愈合需要排除掉错误选项,搭错了血管,心脏依然跳动不起来。

  得想个办法。

  薛桐起身在中岛台抽了几张纸,擦干了泪,平静地走进卧室,没等陆诗邈跟上脚步,又一次把门关上了。

  是。

  教官永远都是教官,前一秒还在哭,后一秒就…陆诗邈听见声音贴在门上,哦,还在哭。

  卧室里传出一阵隐隐约约的啜泣,随后声音变大,硬生生惊扰这个黑夜,连阳台外的黄浦江都变得憔悴起来。

  陆诗邈站在门口几秒钟,走进隔壁房间找手机打电话。

  薛桐一夜未眠。

  可以说是她一周都未曾好眠,又或者这四年里,只有和陆诗邈住在一起的两个月里有过好眠。

  只是太阳出来了,没有了阴影遮挡,一切就变得清晰起来。她昨晚哭的太久,但她身体恢复机制有些强大,除了淡淡黑眼圈,竟然也没什么浮肿,只是酒精残留让她脑袋有些痛。

  陆诗邈走了。

  自己让她走,她就真的走了。她昨天边哭边听到关门声,心彻底跌落悬崖,这么多年都没这么放肆哭过,哭的好像在参加陆诗邈的葬礼。

  薛桐起身推开门。

  隔壁房门是关着的,陆诗邈应该看到了,看到自己的变态思念。

  有把剑悬在头顶,她每走一步,昨晚画面就会跟着重现,像是还原4k电影,清晰不已。那把剑随着光影,慢慢扎进身体,让她无处可逃。

  走到客厅,薛桐脚步顿住。

  沙发上有警服外套。

  ….

  ….

  薛桐反应迟钝地扭头看了眼玄关,随后立马折身往卧室对面走。

  推开门。

  一床蒙住脑袋的被子,陆诗邈正在床上缩成一团。地上是收拾好的警服衬衣。

  薛桐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年纪大了,泪腺失灵,这个空间她…她看了四年。如今又见到人回来,蒙着脑袋躺在这,忽然有点….

  不知所措。

  “我发烧了薛桐。”陆诗邈声音疲惫又沙哑,“我好难受,你快救救我。”

  薛桐没有挪动脚步。

  她觉得自己是疯了,她今天真的应该去看医生,而不是站在这个门口对着空间发愣。

  “你最好戴上口罩,我觉得我是甲流。”陆诗邈说话到一半,猛烈咳嗽起来。

  据说上海这场甲流从深圳那边来的,病毒迅猛,警队刑技办公室每次都是传染病是重灾区,沈法医上个周被传染时,还夸陆诗邈身体素质太好,是重灾区唯一幸存者。

  是。

  老天总是会给人机会。这场甲流没攻陷百毒不侵的薛桐,而是攻陷了昨天没戴口罩的陆诗邈。

  “我好难受。”

  陆诗邈没那么虚弱,甚至她也没到高烧不能起床的地步,只是昨晚心理医生跟她说的那些话,不得不让她顺理成章地装起虚弱。

  真好。

  谈恋爱真是个互相演戏,又互相打扰的人类行为。不过还好,她现在学会了撒娇,也学会了表达。只是薛桐什么时候能放下幻觉走进现实,这是她们需要携手解决的问题。

  薛桐还是没动,她有点反应不过来。

  因为那床被子没被掀开,甚至脑袋都没露出来。

  她现在有点恐惧。

  恐惧自己的解离现象已经出现了幻听。

  陆诗邈没听到脚步声,把被子掀开,露出脑袋,睁不开眼地望着门口的黑衣女郎,“薛桐,你确定不来救救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