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天道完全,百姓重拾信念,大战的胜利充斥在各个角落。
每个人的精神气变得崭新昂扬,但不包括一人。
柴青。
柴青咸鱼般倒挂,也不怕头晕,更不知哪来的毛病,大雪天挂在树上睡大觉,柳眉怒其不争地走过来,叉腰开始数落她:“你呀你,为何不去参加庆功宴?青青啊,你人生最光辉的时刻就在此了,多少人等着拜你、谢你,你倒好,装什么咸鱼呢?”
“姑姑,我累了。”
这话惹毛柳眉:“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的啊!我都不累,你不准累!”
凶巴巴的。
悍妇。
柴青背地里埋怨柳师父把人惯坏了,瞧她凶得哦,这人间也就绛绛能这么埋汰她她不恼,柳眉数落她,她象征性地头一歪,脸一扭,拿背影对人。
“翅膀硬了你!”
柳眉深恨不是坏侄女小时候,能扒了裤子把屁股的年纪,她刚要开口,柴青漫不经心道:“姑姑啊,你说错了,我人生最光辉的那一刻,应该是在我身承九州信念,代苍天出刀时。算了算了,死了那么多人,庆功宴没甚好去的。”
“但大家伙都希望你去啊!”
“我不去。”
“你去不去?”
“不去。谁爱去谁去。”
孩子大了,不好管了,柳眉敬她是九州大女人、大豪杰,忍下一口恶气:“好,你不去,绛绛可是要代表合欢宗出席的,哦,对了,夏玉也去,夏玉还想撬你墙角,收芙玺那孩子为徒呢。”
“……”
柳眉声音含笑:“你不去,那我走啦,反正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多得是人想参加庆功宴。”
她拍拍袖子,就要不带走一片云彩。
柴青愣了,慌了,身子一荡,好家伙,吊死鬼似的,柳眉一巴掌拍开她俏生生的小脸:“多大了,还吓姑姑?”
“咳咳!”柴柴大宗师从树上翻下来,整敛衣领,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那、那什么,姑姑,绛绛不是不去么?”
“是啊,她是不想去。可柳茴要她去,你说她去不去?”
有句话说得好,师命难违。大宗师一个都不出场,庆功宴办着也太没格调,此次庆功宴是由佛宗、琴山携手预备,不去,太不给面子。
况且九州用鲜血浇筑出的胜利,百姓在看,君王在看,苍天在看,总要教天地人看一看,新九州的新风貌。
不是她看自家孩子好,是柴青这人真好,没她,有没有今天还在镜子里呢。
佛宗、琴山都在人前露脸了,她家青青怎么能怂?必须要让所有人为她的天命之子的光辉折服。
心坎绕着这些,柳眉噙笑:“好啦,我知道你不去,快,去树上挂着罢,别把自个弄死了。”
“哎哎哎,姑姑!”
柴青扯住她袖口,小脸一红:“我想清楚了,我也去!”
“哎呀,你不想去,姑姑怎么能为难你……”
“不为难,好姑姑,我也要去,快带我去换衣服罢,我知道,您肯定给我备好新衣了,保准好看。”
姑侄俩心照不宣地手挽手走开。
柴青进了扇门,半刻钟后出来,门外等得不耐烦的柳眉气道:“换衣服要这么久吗?抬起头来,让姑姑看看。”
柴柴大宗师听话地扬起小脸。
啧!
好看得嘞!
“绛绛由柳茴带着,你嘛,姑姑带你。你也给姑姑长长脸?”
依着柴青的身份,本不需要像姜娆那般由嫡亲师父领着,好抬高合欢宗的地位。
她爹,她娘,她师父,俱已不在,她又是为九州立大功的大宗师,刺客盟年轻有为的盟主,挽救万民于水深火热的大英雄。
十个柳眉加一块儿L也做不了她的领道人。
可谁又敢说她没资格?
柴青笑颜灿烂:“当然要姑姑领着我,多少年了,好让我报一报教养之恩。”
养恩生恩同等大。
柳眉心花怒放,还没去到人前,便忍不住红了眼圈。
看她二说不说就要哭的小脆弱情态,柴大盟主心里直呼救命——完了完了,她姑姑要被柳师父宠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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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功宴开始前的半个时辰,姜娆打扮利索坐在观景台吹风。
腊月雪大,白茫茫落一地。三刀郡的百姓走到街上互相问好,笑容一直落在脸上,打心眼里的开心。
姜娆心想,是该开心开心了。
九州先前连办一个月的丧事,如今刚好能借着喜事从失去亲友师长的悲痛里缓过来。
她一手支颐,想象柴青今天会做何打扮闪亮登场。
知道她参加,柴柴肯定撺掇着姑姑为她好一番打扮。
姑姑也喜欢为这个坏侄女操心,小到穿在脚的一双袜子,大到春水镇逢场作戏的订婚宴,哪件事少得了她?
牡丹园里人来人往,柳茴找了小半刻钟,才在观景台找见美貌独一份的关门弟子。
她在台下招手,姜娆看见了,起身,踩着风落回她身前,恭敬道:“师父。”
柳茴定睛看她,微笑:“走了,要开始了。”
姜娆微怔,没想到自己独自一人胡思乱想了这么久。
三刀郡,牡丹园。
为庆祝此次大胜,武人们自发去到四季如春的清安带回盛开的牡丹和培育植株的花匠。
方有今日的牡丹开满园。
可谓大手笔。
“远人间老阁主到——”
“鹭洲岛新岛主到——”
参加庆功宴的各方人士纷纷入场,又听得门外侍者激动唱名:“柳大宗主携姜少宗主到!”
人群轰动。
翘首去看一剑斩杀尊者的姜大美人。
姜娆在师父陪伴下含笑登场,周身冷意尽消。
她从西边入场。
有意思是,东边,侍者用更大更激动的声调做出反应:“柳宗主携柴大盟主到——”
刺客盟的四大护法酸得牙都要掉了,莫玲玲艳羡地瞅着风光无限的柳眉,真是好气啊,现在九州谁不赞叹柳姑娘会养孩子?
不说朱雀护法想站在柴青一边好沾沾光,青龙、白虎,以及病恹恹的玄武,也想挽着盟主臂弯踩在那大红的地毯,受万人敬仰。
人群里芙玺垫着脚尖,一脸得意:“我师父!”
若柴青是力挽狂澜拯救九州的大英雄,雁南的女王,就是不折不扣的小英雄。
听她还是一副破锣嗓子,药宗大长老心疼地摸摸孩子脑袋,从衣袖里掏出她早就备好的金嗓子药片。
笑话。
当师父的不好讨好,讨好个孩子她老人家还不会么?
事实证明,她还真不会。
药片芙玺收了,也谢了,就是没提会在师父面前美言几句。
药宗大长老一脸郁闷——她这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吗?
同坐一席的佛宗弟子见之笑道:“长老有所不知,柴盟主这徒弟,聪明着呢。”
好处来者不拒,但你真无法从她脸上看出,是不是悦纳,又有几分悦纳。
对师父、师娘,和对外人,小家伙分得甚清啊!
“师父!师娘!”
芙玺忙得很,一会朝东边挥挥手,一会朝西边手舞足蹈,整个皮猴。特别是这小破嗓子,柴青听了都跟着揪心。
哎呦。
她想:可别喊了,以后这破嗓子,没姑娘喜欢可怎么办?
当师父的有天下第一美人做媳妇,当徒弟的要是落个孤家寡人,丢人哦!
然而很快,她再也想不起她小破锣嗓子的徒弟了。
姜娆步步生莲走到她面前,将手搭在她掌心。
十指紧扣,柴青满心满眼里装着她,柳姓师徒识趣地松开手,看着她们携手步入高台。
按照规矩,该是三位大宗师一同发言,但季夺魂扎在夺魂山烤他的小火炉,关起门来当蘑菇,差事丢给你侬我侬的小情侣。
她们一上台,鹭洲岛的文人们纷纷提笔,准备撰写新鲜出炉的鹭洲岛小报。
小报是要通过飞鹰通传九州的,到时所有人都能看到。
柴青直勾勾瞧着她的美人,心荡神驰。
柳眉在台下捂脸,小声道:“你看她那样,好丢人啊!”
“……”柳茴拍拍她的手,忍了又忍:“这不是你的大宝贝侄女么?看被我徒儿L迷得,找不着北了。”
这么一说,柳眉忽然不觉得好色侄女丢人了。
她觉得柳茴嘴臭。
熏着她了。
双臂抱怀,翻脸不认人。
柳茴前前后后看她好几眼,悄摸摸哄:“生气了?这么小气?你说得你侄女,我就说不得我侄女了?”
“……”柳眉瞪她:那是我侄女!谁也别和她抢!
她委实不讲道理,柳茴默默叹息。
台下上演一台台戏,台上,姜娆莞尔:“我不善言辞,你来说罢。”
她晓得柴青爱出风头,于是把机会推给她。
好一出明目张胆地秀恩爱。
鹭洲岛的文人灵光一现,下笔如飞。
柴青耳聪目明,眯眼去看高台右侧伏案疾书的才子们,心一咯噔,总觉得得说点什么,挽救一下可能‘崩坏’的形象。
她清清喉咙,声音清亮:“热血铸我九州魂,信念不改,傲骨不折,九州万岁!”
“九州万岁!!”
“九州必胜!!”
仿佛成为刻在灵魂的印记,但凡有人喊一声“九州万岁”,后头肯定有喊“九州必胜”的。
战争,留下的不止是悲痛。
还有血火之中,浇筑而成的信念,重塑的傲骨。
这是……
新九州!
姜娆跟着柴青一起喊“九州万岁”,眉目温柔,深情而笃定。
九州万岁。
她的柴柴也万岁。
走下高台,发表完重要讲话,柴姜二人就成全九州宝贝的‘吉祥物’,各大宗派恨不能将其供起来。
他们太肉麻,看得柴青有种自己命不久矣的错觉,搓搓倒立的汗毛,趁着众人觥筹交错的空当,她扯扯姜娆衣袖。
走?
去哪里?
柴青露出傻狗一般的嘚瑟笑容:有我在,哪里去不得?
好傻。
她这样子太傻了,怕这么傻的柴柴被更多人看到,姜娆在意得要命,勾着她的小手,一溜烟,跑没影。
这么傻这么可爱的柴柴,她要一个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