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似的回忆， 随着女孩的声线在脑海里浮现拼凑，来不及细想每一次天真，每一次童言无忌， 徐书凝从前的警醒就先一步拦在了前头，把温存和明朗撕扯得血肉模糊， 让她什么也看不清。
梦魇似的回声响起：“林少安长大了，你们住在一起，不方便……”
呼吸错落一阵，只觉得自己的心率越发紊乱了。
手机铃声打断了歌，也打断了思绪。
容倾撩拨开耳边的头发，正了正耳机接听了电话，沉吟片刻后，眸色晦郁一瞬：“在哪里， 我去接你。”
电话挂断后， 她提速往自己家的方向驶进。
树影下，单薄的身影抱着双臂徘徊， 显然等了很久，听见她的跟鞋声靠近，便抬起一双婆娑泪眼看她：
“二姐……”
容倾眉间凝了凝， 任她靠进怀里， 一手提着电脑包， 一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柔声安慰：“回家再说。”
尽管家里人很少过来小住， 容倾还是常备了她们的洗漱用品，就连着自己的干净睡衣一并递给了明柔。
晚间九点， 她回复完工作邮件，头发刚吹到半干， 闲情地窝在床上翻书。
林少安下了晚训洗完澡，和寻常一样迫不及待地给她打来了视频通话。不知道怎么的，她今天接通前的几秒钟，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指尖在绿键上停留很久，才松开接通。
“倾倾，你洗完澡了吗？”
视频里眉眼含笑，嘴角扬起弯弯弧度，毫不内敛地露出一排白皙的牙齿。
容倾轻凝的眉，又融化似的松软：“明知故问。”
林少安傻笑，心生甜蜜地裹了裹怀里的小熊，满眼贪恋着容倾的素颜，留意到她发尾的湿润，又皱了皱眉头：“你又没有吹干头发。”
“刚抹了护发精油，”容倾低眉看了看发梢，有些苍白的解释，对望着那副小管家婆的面容，又有些生怯：“夏天嘛……”
“睡前要记得吹干哦，不然又要头疼了。”，女孩的声线软软命令着，关心着。
“知道了，”容倾弯眉颔首，心头暖意融融，享受其中：“你的室友还没有休息吗？每天这么晚给我打电话，不会影响她们吗？”
“小雯在床上追剧，”林少安回头，眼神经过了顾岑同意，才调了调镜头：“这个还在下头坐着呢！”
顾岑放下手机，对着镜头挥了挥手：“嗨！神仙姐姐～”
容倾心里头咯噔一下，正了正身子拉了拉领口。
林少安调回摄像头，轻笑：“你放心，我刚才调了外置摄像头，才不给别人看我的倾倾呢！”
容倾松了一口气：“你这小孩，吓我一跳……”
她忽然留意到林少安肩头的吊带和露出来的小肩膀，联想到顾岑身上带给她的微妙的少年感，又想到那首弹唱，指尖在被褥上不由得紧了紧。
“漾漾……”
本想提醒林少安把外套披上，却欲言又止，厌恶自己此刻居然也生出了像徐书凝一样的偏见。
就算顾岑真的喜欢女生，她也不该教林少安提防的。
“怎么了？”
林少安满眼不谙世事的疑问。
“没事……”容倾凝眉浅笑：“就是，今天听了你的love story，很好听。”
林少安眼底一颤，脖子都不禁拉长了些，而后又缩回去总下巴贴了贴小熊，粉了脸颊：“嗯……不许给别人听哦……”
“嗯？”
她的呢喃太浅，容倾没太听清。
明柔洗完了澡，正好擦着头发从卫浴出来，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贴肤的冰丝面料，想到自己那些纯棉的衬衫长裤，平时换了鞋就能去楼下逛超市，方便是方便了，对比起来，真是一点女人味都没有。
“二姐，你的睡衣都是这个风格吗？”
她一边问着，一边羞涩地含了含胸口，收敛了平时大大咧咧的动作，掀开被子窝到容倾身边，看见那如出一辙的冰丝勾勒的丰腴，领口若影若现的线条，又闻到些身上淡淡花茶的香味，不由得想着：这世上男人，大概没有不为之心动的。
因是自己姐姐，心里也感到骄傲窃喜，便忍不住玩弄道：“好性感哦～让我摸摸！”
容倾眼睛一睁，抛开腿上的书躲闪，腰间猛然撞到床头柜角，疼得轻唤一声，羞恼呵斥：“明柔！”
手里的手机安静了片刻，才忽然传来急促的声音：“妹妹你干嘛呀？！”
明柔顿然起身，一脸茫然地寻了寻声音的来源：“你在和少安打电话啊？”
容倾举了举手机：“我们在视频。”
明柔凑过头，笑问：“小不点，大学好玩吗？”
林少安早就听出了是明柔的声音，看见容倾花容失色，随之画面猛晃一阵，清晰听到一声闷响，料到容倾是撞到哪里撞疼了。
皱着眉头，也没回答明柔的问题，嘟囔着问：“你怎么来啦？还穿倾倾的睡衣……”
“我怎么不能来了？”明柔两手一绕，搂抱上容倾故意逗她：“这是我姐姐！”
林少安努了努嘴，像个吃了黄连的哑巴，闷声不语。
“别闹，”容倾不自在地往一边挪了挪：“漾漾，你早点休息，我和明柔有些事情要聊。”
林少安眉毛一抬：“聊什么？我能听吗？”
明柔呛她一声：“小屁孩，大人聊天你听什么？”
林少安撇嘴埋头，不再追问。
即便知道明柔从小到大就爱粘着容倾，又是妹妹，不该过分介意什么的，可她心里还是不太舒坦：“那你不许欺负倾倾……像刚才那样，不行的……”
明柔笑松了手，敲了敲屏幕：“睡觉吧小屁孩！对了，猴子爱作战出新了，周末来家里，我带你玩，还有款新游戏，你肯定喜欢。”
林少安眨巴眨巴眼：“真的？你这周末要回家啦？不和你男朋友一起过了吗？”
明柔眼底的笑意暗了暗，轻“嗯”一声，退出到画面以外。
容倾担忧地转头看了眼她，又看回屏幕，目色不舍地打量一番，轻柔笑道：“晚安了，小朋友。”
林少安收了手机，心里依然难免几分失落，回头才发觉顾岑一直扭头往这边看着，眼神里全是在意。
“怎……怎么了吗？”
顾岑从恍惚中回过神，低了低头回避：“没怎么。”
林少安看见她从抽屉里拿了包烟，披上薄外套就出了门，心情并不算愉悦的样子。抬头和上铺的易小雯对视一眼，疑惑地皱了皱眉。
“顾岑是不是有点奇怪？”
易小雯两下从床上爬了下来，抽了把椅子靠近坐下：“我上次无意间听见她和她爸爸打电话吵架，还说‘你敢让她伤心，别怪我翻脸’什么的……”
林少安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易小雯自觉这样猜测不礼貌，还是压低了声线说翻：“听着像是在给她妈抱不平。听之前毕业的学姐说，她爸爸在检察院和她们那届一个女生走得很近。你说她爸会不会……出轨啊……”
“检察院？”
林少安眉眼一睁，想到那天在健身房的偶遇，脑海里顿然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取了外套跟了出去。
易小雯有些发懵，回头追看着，自言自语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心肠了……”
而此刻的明柔，平躺在容倾床上，看着天花板沉默良久，才坦白道：“其实，我和他差得不是七岁，是十七岁。”
容倾没有露出惊讶的神情，沉吟半晌后，只淡淡问了句：“你了解他的家庭状况吗？”
明柔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回答道：“他和前妻结婚很早，也很恩爱，大学刚毕业就生了孩子，只是造化弄人，女儿四岁的时候，他前妻就得乳腺癌去世了。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
容倾没有说话。
明柔睫毛颤动了一瞬，心里头怅然苦笑：“男人一生总要遇到那么一两个重要的女人吧，他的前妻，是他的白月光。我一直以为，只要时间足够，我总有一天能成为他那颗朱砂痣……”
容倾听耳旁的话语很久都没有再继续，便侧过头问：“他会常和你提起他的前妻吗？”
明柔摇了摇头：“很少。只是那些留念都是无意识流露的，我们一起工作，一起生活，他每一次忽然停下脚步，每一个眼神放远，我都能感受到……”
她看向容倾，眼泪夺眶而出：“很傻吧，我有时候甚至在遗憾，被他惦念的……为什么不是我。”
容倾心里一阵揪疼，如鲠在喉。
被爱亏欠的滋味，她明白。可因果轮回，她又何尝没有辜负过别人。
她叹息着这样的无力感。
脑海里念头一闪，如果她走过的过往，也是明理明柔无可避免的泥泞。那林少安呢？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总会时刻牵挂着她的小女孩。
想到那些不知不觉被情歌填满的弹唱录音，想到那些似乎刻意改掉的歌词，想到自己也是在步入大学时懵懵懂懂撞入了爱情，心里头越发疼痛发涩了。
那个小孩也会这样卑微的爱上一个人吗？有一天也会这样躺在她身旁哭诉吗？会受伤吗？会心碎吗？
她闭上双眼痛惜，不愿再想下去。
“这些事，你和明理说过吗？”
明柔再次摇头：“可能你会觉得惊讶。除了你，我只和他女儿聊过这些……就是你那天在健身房见到的那个女孩。”
“他女儿？”容倾睁开眼，惊异又茫然：“是顾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