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经十年, 林少安又一次感受到从冰冷到温软的转折,从“狼来了”的故事中醒来,眼前一双关切又水润的眸, 已然告诉了她这个故事该有的结局。
争争吵吵,最后还是容倾赢了, 她也输得不胜欢喜。
“倾倾……”
容倾眼底沉郁的担忧顿然明朗了些,纤睫随着两眼微微一弯,低低问到:“醒了?感觉怎么样?肚子疼不疼?深呼吸看看,胸口闷不闷?”
她一下问了好多问题,林少安不知道先回答那哪个,就都摇了摇头,而后乖乖深呼吸一口,软软笑开。
“没事就好……”容倾这才松下一口气, 低声叹息, 坐在床沿的腰身也跟着放软了些,隐隐漏出身后床头柜上微亮的烛光, 和一只毛茸茸的小家伙。
烛光又映衬在玻璃窗上,勾勒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粘好的奶黄色的气球,中间围着的是“生日快乐”的字样。
“倾倾……”林少安显然是看见了, 傻笑着指了指, 还带着些柔弱的眼又弯成一双月牙, 眉毛俏皮轻挑:“那个, 嘿嘿……”
容倾回眸看去, 笑了笑,拿起已经被看到了的礼物, 送到了林少安的怀里:“小熊说,祝漾漾宝贝生日快乐。”
小熊玩偶似乎是每个女孩童年必不可少的, 林少安先前一直抢着容倾的,现在终于也有了自己的,宝贝似的抱着,心如甜蜜:“她有名字吗?”
“没有,你可以给她取一个。”
“嗯……”她想了想,决定直抒胸臆:“甜……就叫甜甜吧。”
容倾嗤之以鼻:“幼稚……”,而后又有些自责的叹道:“要不是给你布置这些没用的,也不会让你在浴室躺这么久了。”
“没关系,我一点事儿都没有!”
林少安搂着着小熊,激动得刚想翻身,忽然又意识到不对劲,顷刻全身顿住。
她刚刚还光不溜地躺在地上,现在却已经穿好了睡衣,因为特殊时期黏糊得不清不楚的地方,也觉着清爽舒适。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眼睛顺然瞪大了一圈,燥红了面颊往被子里藏了藏:“你帮我穿了衣服呀?”
“啊?嗯……”容倾含住了下巴,有意侧脸躲避开和林少安对视,脑子里嗡嗡作响,只觉五雷轰顶。
极力想避免这个话题,还是没能躲过;
极力想隐藏心底的不安,还是赤热了耳廓。
“那个……也帮我垫好了?”
支支吾吾的“盘问”让她心鼓上又是一阵轰隆烈烈,僵着身子点了点头,沉默。
林少安吞咽一口,低着眼眨巴了两下,而后一脸天真无邪地爬起来一点,环着容倾的腰身扑了进去,高兴地蹭了蹭脑袋撒娇:“倾倾,你都被我骗过一次了,我还以为你不会进来了。”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容倾的周身久违地泛起那股子风吹麦浪的温然,眉眼顿然有些凝固,心头也不由得酥麻起来,最后浑身僵住。
随后听到林少安的顾虑,又还是松软下眉梢笑了笑,揉揉头哄道:“傻瓜,你骗我多少次,我也不能拿你的安全做赌注啊。”
小孩子能有什么歪心思,只关切着她是否还愿意对她好罢了。
她先前也只是裹着浴巾帮小家伙擦干了身子,睡衣和浴巾无缝衔接地遮盖好了那娇嫩的肌肤,又在底裤上整理好了卫生巾,全程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念头,回避着目光替她穿好。
况且不论自己曾有过的那段过往,女生之间帮忙换换衣服也没什么好避讳的,是自己多心了吧。
想来就算曾对女人心动,就算是真的坚定不移地确定了就只会爱上女人,也并不意味着会对所有的女人产生非分之想。
由此把她和林少安同居,等同于一男一女共处,对她来说太不公平了,所以她才会对徐书凝的做法感到委屈。
仅仅是喜欢过女人而已,她无辜,也无愧。
林少安脑袋瓜一仰,得寸进尺:“可是你还是让我等了很久,地上好凉,我都差点感冒了!”
容倾神情一滞,几秒钟的担忧后,又狐疑地半阖了一下双眼。
“嘿嘿……”林少安知道容倾聪明,看得透她,难为情地笑了笑,又扬起机灵的眼试探道:“你给我唱个生日歌,我就原谅你。”
容倾哼笑,轻哄着问她:“我到底是做了多少对不起你的事,需要你一口一声‘我就原谅你’啊?不唱。”
林少安羞愧难当。
从前过生日,容倾要么用手机放着背景音乐,要么随着家里其他人的唱声在一旁轻轻拍手,弯眉浅笑。记忆里,她从来没有听过容倾唱歌。
其实在她眼里,容倾不是个含蓄扭捏的人,能在社交场合收放自如,偶尔甚至有那么一点点腹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心情好的时候,连学校门口憨厚的店老板都时不时被她逗趣两句,常常弄得人面红耳赤,自己潇洒轻笑着离开。
可每每表达心底的柔情和温软,她又总是点到为止。不喜欢黏糊的表达,更不喜欢听人感激。
因为了解容倾的边界,林少安从前没有强求,此刻也没有。
“好嘛……”她努了努嘴,转瞬又笑开,从容倾身上爬起来:“那我们切蛋糕吧!”
容倾颔首微笑,正要起身,腰间一阵不适又让她不受控地落在床沿,捂着侧腰蹙了蹙眉。
“怎么了?”林少安猛然折了回来:“你不会抱我的时候闪着腰了吧……”
容倾哭笑不得:“你小小一只一拎就起来了,我哪有那么脆弱啊?是火车站门口的雪路太滑,我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
“火车站?”林少安心里咯噔一下:“你是坐火车回来的?昨天?”
容倾后知后觉自己说漏了嘴,无措了片刻后,也只好坦白:“我……看这个雪天,飞机一时半会儿飞不了,我怕错过你生日,就临时买了火车票回来。”
“从鹤城到清欢的火车,不是要十几个小时吗?现在马上要元旦了,你临时买票,肯定连卧铺都没有,你是坐硬座回来的?”
小朋友果然是长大了,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和认知,也到了她骗不到的地步。
其实何止是没有卧铺,硬座都没有了。她在餐车车厢和吸烟区的连接处,生生站了十几个小时。
工作以后,她就没再坐过长途火车,可沿路白雪皑皑的田野山丘,和那虽没有星辰明月,却被雪映衬得亮堂的夜空,都给了她无尽的惊喜。
她一路都抱着给林少安准备的生日礼物,想着有个小朋友在心心念念等待着她的归期,嘴角就会情不自禁地上扬。时不时低眉揉揉小熊毛茸茸的耳朵,听着列车在铁轨上慢行的轰响声,紧绷的神经也在漫长的行程里得到了慰藉。
列车把她从黑夜带到了天明,似乎也把她从商业场上的复杂繁琐里带离,一路投奔进十七岁的简单纯粹里。
所以,她并不觉得辛劳,这是可以确定的。这十年来林少安给她所有的羁绊和牵挂,最后都会是甜蜜的。
“傻,不知道现在有高铁了?”
她眉眼含笑,哄骗道。
“是啊!”林少安眼睛一亮:“我也听说了,高铁特别快,而且座位也很舒服,跟飞机差不多呢!可是高铁票应该比机票都难买吧?你抢到了?”
“嗯……”容倾演戏演全套,还故作骄傲:“不过节假日二等座都卖光了,我只能花两倍价买商务座了。你要给我报销哦。”
林少安被骗得团团转,高兴地在床边蹦哒了两下:“报销报销!我上次得奖的稿费还存着呢!全部给你!嘿嘿……”
容倾心里偷笑,无言。
正以为小家伙真的会那么乖巧地信以为真时,忽然脸颊被冰冰凉凉的触感一碰:“骗你的!”
她蹙了蹙眉,低眼余光都能扫见自己脸上被沾上了一大团奶油,又羞又恼地扯了张纸巾擦了擦,嗔道:“漾漾!又淘气!”
林少安躲闪着跳了起来,俏皮道:“才不相信你呢!昨晚的高铁怎么今天才到啊?你就是坐绿皮车回来的!大骗子倾倾!我再也不相信你的鬼话了!哼!”
说完,就一手端着蛋糕,一手夹着小熊逃之夭夭了。
“臭小孩!”
容倾想追骂,看到那背影,又不禁想起十年前在咖啡店初识的夜晚。那时候林少安也是如此,连逃跑都不舍得两手空空,恨不得带着全身家当,小豆包穿得厚重,还跑得不利索,呼哧呼哧的。如今,却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她忍俊不禁,笑叹摇头。
两个人的生日会简简单单的开始,也简简单单的结束。
吹过蜡烛,吃了蛋糕,林少安还是没忘记关心容倾的腰伤,好在没有伤筋动骨。
容倾本来一直推辞婉拒,还是奈何不了她的胡搅蛮缠,只能老实趴靠在沙发扶手上,等着林少安来给她来一套所谓的“活血化淤”。
小家伙细胳膊细腿,没想到手上还有点力度,一来二去,倒是真的舒服了不少。
“嗯……好舒服……”她时而感叹赞许,时而也忍着疼闷哼,不满足时,也会松弛着全身随着力道轻叹:“漾漾,再用点力……”
林少安只觉得哪里莫名其妙地被电击了一下,惹得满脸通红,恍惚着停下了双手。
好像真的是被电到了吧。
冬天了,是静电吗?
她皱着眉头思索着,不得解惑。
“怎么了?”容倾疑惑回头,而后体谅一笑,起身:“是不是累了?谢谢你,我觉得好多了。”
林少安怔愣无言,微妙又奇怪的感觉更浓了。
容倾却全然不觉,还雪上加霜地揉了揉她的头,肆无忌惮地对她笑:“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倾倾,我今晚能和你睡吗?”她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又好像浑身都不对劲。
容倾当然拒绝了她:“不可以。”
好过分……
她不知道这种觉得过分的情愫来源于哪里,不知这种委屈叫:明明是两个人的暧昧,慌乱的却只有她自己。
她无从发泄,只能像个受气包似的收了药膏,哼哧哼哧地从沙发上下来:
“你电我,我不跟你好了!”
容倾一头雾水。
她看着林少安气呼呼往卧室走,没几步又回头抱走了小熊,转头时还不忘皱着眉哼她一气,而后委屈巴巴地把自己关进了房门里,眼里只是越发疑惑。
「砰!」
……
“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