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过后, 全家人都恢复了正常工作,林少安也逐渐适应了大家庭,白天大人们都去上班, 她就和小泥巴一起跟着明柔在院里家里到处跑。
小孩子这种生物,就是哪怕独个儿拎出来都是乖孩子, 只要一扎堆,一样可以大闹天宫。
比如这天,明柔就突发奇想地带着林少安和小泥巴一起,去自家后院种大蒜。
“嗯……草地不能挖吧?”林少安站在一旁,有些犹豫。
“没关系的,姐姐只说不能动厨房的火,不能碰插头,又没说不能挖草皮……等我们成功了, 你还可以让二姐姐吃你亲手种的大蒜呢!”
林少安怀疑的小眉头瞬间转晴, 眼睛一亮,立马鼓起了干劲。
“嗯!倾倾会高兴的!”
不出两小时, 就弄得满地板泥巴和草屑,锅碗瓢盆散得遍地都是,大脚印小脚印外带一串猫爪, 从玄关一连接厨房, 来来回回。
好巧不巧, 今天是容倾最先下班回到家。
“倾倾!”
容倾刚从地下车库上来, 听到小奶音, 也满心愉悦地准备着迎接这个温馨的场面。
不料,远远就看见一个泥孩子和一只泥巴猫向她冲来, 她眉头一凝眼睛一眯,用力看仔细后也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二姐姐!!”
明柔后来居上, 没几秒功夫就超过了两个小短腿。
容倾这回彻底清醒过来,倒吸了一口凉气,踩着十公分的恨天高连退了好几步,还是被明柔生扑了上来,整个人在惯性冲击下坐倒在地。
“我的天……”
她束手无策。
也还好明柔是个大孩子了,没把自己衣服上沾上太多泥土,抱她得时候手还知道抬起来,尽量不给她身上弄脏。
相比而言,林少安和小泥巴就跟在泥地里打过滚似的。
林少安在明柔扑进容倾怀里的那一刻就逐渐停下了脚步,自己尴尬地抱起了小泥巴,站在远处看着,表情呆呆的。
容倾无奈一笑,罢了……
于是,朝她敞开了另一半怀抱:“过来吧。”
林少安一愣,笑容瞬间明朗,抱着小泥巴一起投了过来,兴奋不已。
容倾终于还是被粘抹上了一身泥污。
“倾倾,我们种大蒜了!好好玩!”
“对呀!二姐姐!你来看嘛!”
容倾一脸疑惑,一头雾水跟着她们去了后院,看到一块草地被挖得稀巴烂,屋里屋外一片狼藉,惊异的眼神逐渐转化为惊恐,顿然觉得两眼发昏。
再回头看一眼两个小朋友,居然还是一副洋洋得意等着被夸赞的神情。
“怎么样?!二姐姐!”
容倾大脑一片空白,憋了半天也只露出僵持着笑容“夸”了句:“嗯……惊世骇俗……”
她看了眼时间,预算着爸妈和明理到家估计还得一个小时,把小泥巴暂时关进了猫咪包里,赶紧带着明柔和林少安一起把锅碗瓢盆收好,拖地擦桌。
因为容倾全程没有流露出一丝不悦,林少安就一直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抱着刚从泥地里收回来的水壶,仰着满是泥点子的笑脸,欢脱地跟着跑前跑后。
所有“作案痕迹”都掩盖过去之后,最难处理的就是那堆草皮了,容倾左右打量一圈,没舍得挖出那些蒜,心里头纠结了一会儿,索性拿起小铲子整理一番,把它们埋得更好了。
以至于一周后,那些蒜居然真的发了芽。
明柔看见明理怒发冲冠地进屋,嗖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躲到了容倾身后,林少安不谙世事,反倒还满脸天真地丢下寒假作业,从卧室跑了出来凑热闹。
“谁干的?!你们谁干的!谁在我草皮上种蒜了?!”
容倾一把揪住了来凑热闹的林少安,护在怀里,顺带暗推了推明柔。
明柔瞬间意会,扯着林少安一起拔腿狂奔上了二楼。
“是我,”容倾上前两步,拦下了来兴师问罪的明理,无辜一笑:“我就是……想尝试一下看能不能种出来……”
“你?”
明理脑子一嗡,顿住。
于是,林少安在大别墅里的酸甜苦辣,也就在全家一顿蒜沫生蚝里终了,只不过,蒜还是超市买的蒜。
学校开学了,为了上学方便,容倾也就带着林少安回到了自己的小居所。
理论上来说,林少安应该要回学校全托的,因为艾茜给她交了整整两个学年的住宿费和餐食费。
但容倾早就决定好了不再把林少安全托给学校,开学之前就跟艾茜电话商量决定,让林少安暂时借住在她家里。
艾茜直接转来了二十万作为后续的生活费,容倾反而由此生了疑心,明明可以每个月打一次,突然转来一大笔钱,就好像决心之后很长时间都要避免保持联系似的。
不过不论是哪种方式,容倾都不打算自己动用那些钱,而是给林少安单独存进了一张卡里,告诉她那是妈妈给她的钱,然后每个月取出两百块,打散成零钱给她放在身上作为零花,有意教她学会自己理财,同时也安抚着那敏感的小骄傲。
效果的确显著,林少安不管是逛商场还是去超市买零食,都不再小心翼翼了,偶尔还会神神秘秘地从口袋里掏出小礼物送给容倾。
惊蛰过后,天气回暖,夜里常有春雷阵阵。
换季时候最容易爆发流感,小学里许多孩子都遭了殃,咳嗽声此起彼伏。
林少安也没能幸免。
本来只是咳嗽,容倾还是把所有的工作尽量带回家里做,把林少安从学校接了回来,给她喂了点感冒药,让她在家里休息。
可这天夜里,林少安突然烧到了快四十度。
医院里家长孩子扎堆,容倾抱着林少安挂上号的时候,早就没有床位了,只能裹着毛毯在大厅的冷板凳上吊点滴。
儿科里哭闹声不止,只有林少安很乖。打针的时候,因为血管太细,护士扎了三次才扎准,容倾又恼又疼,恨不能想抢过针自己上手。
可林少安一声都没有吭,她觉得比起从前,现在能被容倾抱在怀里打针,已经是很幸福的事了。
“倾倾……我自己坐着……”
她迷迷糊糊窝在容倾怀里,热一阵冷一阵,小鼻子时不时抽抽两下,咳嗽不止。
容倾心疼地用脸颊贴了贴她发烫的额头,低声安慰:“我冷,抱着你暖和。”
林少安睁了睁眼,抬了抬扎着针的小手,把自己身上的毯子往容倾腿上扯了扯。
容倾凝眉,笑容楚楚:“乖,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几米以外的病房里,突然传来一声玻璃破碎的声响,随后一声稚嫩的怒意传出:“走开!我不要你管!你不是我妈妈!你走开!”
林少安的目光,也跟着大厅里的其他人一起被吸引了过去。片刻,病房里走出了一个目光憔悴的女人。
“妈妈……”
容倾顺势望去,果然和艾茜对视上了,一时间,三个人的脸色都有些苍凉。
随后,病房里又走出了一个陌生男人,看起来面相慈善,大概有四十多岁了。手上拿了件女士外套,细心地给艾茜披上。
虽然隔了万千嘈杂,容倾也还是能从嘴形和隐约的声响中辨别,男人说了句:“孩子还小,慢慢来。”
她黯然冷笑,回头闭眼一叹。
发现林少安发了高烧,容倾就急匆匆披了件外套,带着小孩来了医院,甚至没来得及换掉里头的睡衣,也没穿袜子,着急踩进了深冬时穿的雪地靴里,一身可笑狼狈。
而孩子的亲生母亲,居然在努力扮演着另一个孩子的“好妈妈”。
荒唐,离谱。
林少安忽然开始浑身发抖,小手无意识抓扯到容倾的领口,把单薄睡衣的扣子扯开了一颗,难受得嚎啕大哭。
她极少哭成这样。
夜更深的时候,孩子们都哭完闹完,睡熟了。艾茜才满脸愧疚地靠近,伸手摸了摸林少安的额头,泪眼婆娑。
“医生说就是普通的流感,等烧退下去就没事了,”容倾还是压下了心头的火,语气却难免冰冷:“抱歉,是我没照顾好她。”
艾茜含泪摇了摇头,哽咽道:“是我欠你的……我应该接她回去的,可那孩子正在叛逆期,我怕……我怕他们相处不来……”
这些借口容倾一句也不想听,也不想去理解任何隐情和无奈,低过头去,沉默不答。
“这就是漾漾啊……”那个陌生男人不觉间走近,低头看着林少安,流露出同样的心疼,主动跟容倾解释:“是我们对不起这孩子……只是我的儿子一直接受不了我和他妈妈离婚,性情很暴躁,家里就想着等浩浩情绪稳定一些,再接漾漾回来……唉,家庭破裂,到头来遭罪的都是孩子……”
容倾抬头看去,明白了艾茜并没有隐瞒林少安的存在,心里还算是有些欣慰。
男人搂住了艾茜的肩膀,安抚一阵又叹道:“还是把孩子接回来吧,漾漾还这么小,生病的时候最需要妈妈,浩浩那边,我来解释。”
艾茜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容倾就慌里慌张地抱着林少安站了起来:“不用!”
夫妻二人看她的表情都有些诧异,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那个瞬间心里狠狠地摇坠一下,站起来说出拒绝几乎是本能的反应。
无措间,怀里的人儿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发出了低低地呢喃:“谢谢叔叔……我想和倾倾在一起……我长大了,不需要妈妈照顾了……”
她眉头一紧,却莫名安心了不少。
男人顿了顿,慈爱地看向林少安:“漾漾是个勇敢的孩子啊,比你浩浩哥哥强多了。”
艾茜瞥过了脸,偷抹去一滴眼泪,心里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