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柔房间里有一块很大的地毯, 上面有好多线条和圆圈,红黄蓝绿四种颜色,看起来很新奇, 林少安一下就被吸引了。
“你想要哪个颜色?”明柔问她。
林少安想了想,不明不白地指了指黄色, 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些东西是用来干嘛的。
明柔从地上抱起了一个大方块给她,她才知道这个大坨坨就是“shai子”,接到怀里,还要挺着肚子借力才能抱稳,感觉这个“shai子”比她人还大。
“你站在这儿,小泥巴在这儿……”
她抱起大坨坨跟着明柔的摆弄站在了黄色方格里,小泥巴被摆在了蓝色方格里,但是很不听话, 下一秒就跑开了。
“别管它, 丢吧!”
林少安想了一会儿,才笨拙地把大坨坨丢下, 丢完后小脚步还晃悠了两下。
“哈!五!你不能出家了,该我了!”明柔也抱起骰子丢了一次,一下就丢到了六:“耶!我可以再丢一次!”
林少安越来越不明白, 疑惑地皱起了小眉头。
“你是不是还没懂呀?我教你啊, 这个骰子落地的时候最上面是几个点, 就可以走几步, 但是要六才可以从家里出来, 你下次丢到六的时候也可以再丢一次……”
明柔一句一句跟她解释。
林少安一下子就听明白了,疑惑的小眉头瞬间扬起, 亮着大眼睛用力点了点头:“嗯!我会啦!”
明柔笑露出了一双小兔牙,小姐姐似的拍了拍林少安的小脑袋:“你真可爱!”
楼下, 几个大人寒暄着近期的生活状态,一言一语间,色香味俱全的年夜饭就初现雏形了。
容倾的厨艺不错,做事也不毛躁,在厨房帮忙永远是一副“父慈女孝”的景象。相反,明理永远会被父女二人嫌弃地赶出厨房,只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着楼上咚咚响,就知道两个小东西在玩飞行棋了,没想到越闹越过分,一阵一阵砸得人心悸。
“哎呀我真的是!吵死了!”终于忍无可忍,撸起袖子起身走到楼梯下,冲着上面大喊:“明柔!你别逼我大过年揍你啊!”
容倾隔着玻璃门都感受到了明理的恼怒,笑得肩膀颤动了两下。
片刻,楼上就安静了下来,明柔被骂习惯了,满不在意地从楼上下来,看都没看明理一眼,直径跑去拿了遥控器。
林少安跳着小步子跟在后头,对飞行棋的游戏还有些意犹未尽,经过厨房的时候,悄悄放慢脚步看了容倾一眼。
“林少安,我们看电视!”
等明柔叫她,她才又加快步子追了上去。
今年开始全城禁烟,虽然没有烟花爆竹,一家子在一起热热闹闹,倒是比烟花还绚烂多姿。在如此的家庭氛围里,林少安放松了不少。
开饭前,容倾就用手捻了块刚炸好的鸡块,吹了吹凉,沾了一点番茄酱,走到沙发后背,俯身递到了林少安面前。
林少安眼睛一亮,见只有一块,又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我不吃……”
“我吃!啊——”明柔爬起来跪在沙发上,张着嘴往鸡块边上凑,隔着一段距离偷看了林少安一眼:“哎呀要被吃掉了……林少安没有了哦……”
林少安犹豫了一会儿,看了眼容倾笑意盈盈的眼睛,骄傲地扭了扭头:“没有就没有!”
明柔一愣,瘫坐下来:“姐,她怎么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
容倾哼笑一声,侧身宠爱地看着那骄傲的小侧脸:“真的不吃呀?”
林少安偷偷瞄了一眼,又迅速回过头,还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嗯!我等一下再吃!”
“哎呦墨迹!”明理反手一挥,捏下来往嘴里一送,鸡块瞬间无影无踪。
到了晚饭时,林少安还是不太敢夹菜,都是容倾给她夹什么她就吃什么,可是容倾给她夹得太多了,她看着越来越满的碗,心里却越发不安。
全托在学校的时候,她总是最后一个吃完饭,被哥哥姐姐们嘲笑,被生活老师催促,久而久之,她都有些害怕吃饭了。
容倾看林少安吃饭太过规矩,想到明柔小时候被她和明理轮番上阵按在餐桌上喂饭的样子,心里一半欣慰,一半心疼。
她只好“以身作则”地用手拿起盘子里的鸡腿,撕咬一口,对望上林少安怔愣的表情,说道:“在外面要讲规矩懂礼貌,在家里可以放松一点。”
除了林少安之外的其余四双眼睛,也通通怔愣地看向容倾,毕竟这句话从小到大他们不知道向她灌输了多少次,都不见效,因此他们也都还没见过容倾这么“粗鲁”的吃相。
全家人都知道,容倾言语上总是随性自由,却是家里最听话最懂事的一个。
大家都怔愣的时候,林少安只觉得大难临头,因为容伯伯又夹来了一个大鸡腿给她:
“来,最后的鸡腿要给最小的小朋友!”
她看了眼大家见底的碗盘,焦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大家都放下了筷子,却没有一个人离席,有说有笑地喝着饮料,没有人催她,就连凶巴巴的明阿姨,也笑了笑对她说:“别急,慢慢吃。”
她没能放下心,还是大口大口地把碗里的饭菜往小小的嘴巴里塞。
直到她忽然发现,容倾也还没有放下筷子,一直夹着小菜,一粒一粒挑着碗里所剩无几的米粒儿吃。
她大口含住一勺米饭,扭头看着容倾细嚼慢咽的样子,也安心地放慢了咀嚼的节奏。
原来容倾比她吃饭还要慢啊。
她晃了晃脑袋,高兴起来。
“我吃完啦!”
半小时后,林少安双手高举宣布大功告成,留意到容倾也跟着放下了筷子,她小眉头一皱,又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春节联欢晚会终于结束,父母熬不过年轻人,一人发了个大红包,就早早上楼睡去。
明柔带着林少安和小泥巴,整晚围着电视撒欢,闹腾得比晚会还精彩,明理几次想扔拖鞋,被容倾拦了下来。
“啊!好累!”明柔仰头长叹一声,又一头趴在了容倾腿上,搂着她的腰撒娇:“二姐姐,我今晚想和你睡~”
林少安蹦跳的脚步一顿,默默走到了容倾看不见的斜后方,爬上了沙发,默不作声地找了个大方枕头抱着趴下。
“不可以,多大了还撒娇……”容倾尝试着抽了抽身,回过头想找林少安。
“啊~我就要嘛!二姐姐你都多久没回家了!人家想你啊~”
“啊好好好答应你答应你!”容倾敷衍地拍了拍她的肩背,示意她赶紧起来。
林少安迷迷糊糊听到容倾答应了明柔,把枕头抱得更紧了些,落寞地闭上了眼睛。她太困了,平时这个点她早就呼呼大睡了。
到凌晨两点,两个孩子终于累得分别趴在地毯和沙发上睡着了。
容倾和明理对视一眼,一人抱起一个送回了卧室,而后折回客厅,开了瓶两罐啤酒。
酒到嘴边,容倾还是放下了:“还是算了……”
明理早料到如此,扬扬嘴角就她手里顺过了酒:“这才多久啊,你居然就为了个小屁孩戒酒,我可真是大开眼界啊!”
容倾垂了垂眼:“漾漾不喜欢酒精味,酒这个东西对她来说阴影应该挺大的,慢慢来吧。”
“你是不是太杞人忧天了?我看那孩子挺开朗的,”明理揉了揉太阳穴,头痛苦笑:“闹腾起来跟明柔有的一拼……”
“你不了解她,她是个很骄傲的小朋友,她就算有委屈,也不会轻易在外人面前哭的。”
容倾低望着茶几,眼神没有聚焦,柔和的目色里光晕浅浅。
明理撑着腮帮看着她的侧脸,沉吟片刻,撇过头刚想喝口酒,想了想又放下了,继而问她:“最近还做噩梦吗?”
桃花眼底的光晕颤动了一下,轻“嗯”了声,转而又弯了弯嘴角:“不过已经好多了。”
“我早说这案子让我来接,你偏要自己上……最近压力很大吧?要决心对个孩子负责不容易,况且你才多大?”明理一个臂弯把容倾拥入怀里,揉了揉她的头发,笑叹一口气:“小孩……”
容倾眼底顺然湿润。
她无言以述,只是轻转了转身,低头抵靠在明理肩窝,长舒了一口气。
静默了几秒后,她还是起身了:“我去看看漾漾。”
她推开一点门缝,借着微弱的光看着被子上一点点大的小鼓包,看着没有动静,以为林少安睡得很熟,刚要关门退出去,却隐隐约约听到了几声细小的抽泣。
林少安醒了有一会儿了,她听不到外头的动静,也不敢出门找容倾,大别墅太大了,房间里黑漆漆的,她甚至不敢把小脚从被窝里伸出来。
她没有做噩梦,却还是想到了青石碑,想到了啤酒瓶,想到了垃圾箱和周叔叔,想到了妈妈在垃圾箱外说的那句话。
一道道过往,就像血痕般印刻在这个七岁小孩的心里,她没办法抛弃,除非连心都不要了。
她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躲在被子里抹着眼泪。
容倾是不是陪妹妹去了?那是应该的,她是她的妹妹嘛……
她不能抢的。
“漾漾?”
林少安没注意到容倾什么时候进来了,被轻轻柔柔地一声唤就吓得颤抖了一下,抽抽嗒嗒转过身,努力忍着眼泪。
容倾拧着眉头,酸疼苦笑:“醒了怎么不找我啊?”
林少安没有像从前一样拥进她怀里,只是倔强地藏着眼泪,提醒着:“我已经七岁了,是大孩子了,不撒娇了……”
容倾沉吟片刻,心里头五味杂陈,而后却只是轻松地笑了笑:“知道了,你在吃醋。”
“嗯?吃醋是什么?”林少安眨巴着疑惑的小圆月爬了起来,带着哭腔问。
“吃醋啊,就是看见其他人赖上了你喜欢的人,心里酸酸的难受,需要人哄哄才能好……”
林少安思索了一会儿,认真地点了点头:“嗯!我在吃醋!”
她带着不谙世事的小眼神歪了歪脑袋,默不作声地看着容倾,一本正经地等着容倾哄她。
容倾始料未及,眉稍一惊,噗哧一声,她笑颜明媚,摸了摸天真可爱的小脑袋瓜,柔声安慰:
“全世界的小朋友里,我最喜欢漾漾,这样可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