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第二日,江术带着公孙右去了皇宫给苏映安请安,苏映安本以为江予下旨同意和亲,江术会有所排斥,但见新妇来请安,两人和睦的景象,心里也踏实了。

  江予和景昭慕此刻也在福寿宫,公孙右第一次见到江予时,怔楞了一瞬,但未敢多停留目光。心中也如景昭慕第一次见江术之时一样感叹,竟有如此相像之人,双生子她听过但未曾见过,也不知别人是如何区分她们的。

  公孙右回想方才一瞬,江予神情威而不怒,她侧目看了一眼武王,武王总是一脸温和的模样,比这位成国皇帝和善多了。

  景昭慕宣人摆了宫宴,江术也是对新武王妃照顾有加,不时的为其布菜。江予和景昭慕也未当其是外人,问了些许是否适应成国水土的问题,如有缺少什么尽管提出来,内务府会为其置办。公孙右忽然觉得帝王家也不是那样的刻薄寡思,眼前便是最有说服力的证据。

  只是成婚五日后,洪帝便让江予下旨让她们去了西北属地。

  江术坐在马车内,公孙右见他出神,轻声问道:“王爷是舍不得母后吗?”

  江术闻言抬眼看向公孙右,微不可觉的皱了皱眉头,似乎想起了之前与他一同坐在马车内的许秀筠。

  “封了王爷又怎样,见自己的生母,不还是要偷偷摸摸的。”

  “你与阉人有何区别?”

  “我怎会嫁给你这样的废物!”

  “你的皇帝哥哥被你夸的那样好,不还是会忌惮你,将分封的属地一分为二。什么成国最年轻的王爷,我看是成国最大的笑话。”

  “那些难听的话是我传出去的又怎样?是你得的病,又不是我让你得的,还不准人说吗?”

  “你看什么看?一个病秧子还想杀我不成。”

  尖锐又刻薄的话音,还犹在耳边回荡,忽而脑海中又闪现出许秀筠惊恐的神情。江术后齿紧咬,片刻又快速的眨了眨眼后,换了一副温和的笑容,回道:“嗯,母妃是最疼我的人。”

  公孙右弯了弯唇角,安慰道:“母妃有陛下和皇后照顾,王爷不必担忧。”

  江术的目光盯在公孙右面庞上,昨夜灯光昏暗,今日也未有好好看过她。江术盯着她看了许久,模样清秀迤逦,容貌端庄,应该是个懂得礼数的闺院小姐。

  她不在意他的隐疾,倒是让他有些出乎意料,不过也是,自己的病传的沸沸扬扬,许国皇室都晓得了,何况是准备嫁给他的人。

  江术这次回去不仅带回了一个王妃,还有苏映安给他安排的一名太医。苏映安提出让太医跟去的时候,江予也表示同意,等江术的病好之后,太医再回太医院便是。

  江术不能有子嗣,江予更不会有子嗣,未来皇位继承便也成了苏映安的心病。可如今江予已经坐稳了帝位,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

  本来马上临近年关,江予本想让江术留下过完除夕再走,但洪帝却让她即刻下旨让武王回往封地。他是藩王,回京完婚已经是看在许国和亲公主的面上了,若再留武王待在京城过完除夕,日后其他藩王也要回京,立下的规矩便要被打破了。

  江予知道皇爷爷是为了她好,但她觉得皇爷爷做的这些有些过于防着江术了,削弱江术的属地她可以理解,因为许秀筠之前偷偷回了许国,防止江术有不臣之心。可这皇位本就是江术的,若日后江术想要皇位,她让与便是,绝不会把持着不松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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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朝中多有议论皇后专宠,却没有子嗣诞下,正商议着选秀女充盈后宫,以让皇室开枝散叶,皇位后继有人。这让江予多少有些犯愁,即便后宫塞满,她也是不可能有子嗣的,除非带顶大绿帽。

  暮冬中月。

  江予身着龙袍,坐在大殿之上,听着朝臣奏议今年赋税等问题,本来江予听完后思索着将赋税问题细分化,改良户部多添加人手。这时,丞相却站出来,道:“陛下,秀女一事何时准备?”

  江予眉头轻拧,准备驳回之时,太上皇身边的老内侍官,匆匆跑来。跌跪在了大殿之内,哭嚷道:“陛下,太上皇...太上皇...”

  江予将手中的折子扔在了龙案上,从龙坐上跑了下来,匆匆从太上皇亲近的内侍官旁边跑过去,毫无一点帝王的庄重,出了大殿便奔向了太上皇的院落。

  江予进了洪帝的寝殿,看着伏地的一群婢女和内侍官,她一脸惊慌的走近了洪帝的塌边。床榻上的洪帝此时似在弥留之际,他似乎感受到了江予的到来,手指动了动。

  江予走近坐在床榻边握起了洪帝颤巍的手指,喉头发紧,鼻间一酸道:“皇爷爷,孙儿来了。”

  洪帝努力睁开眼看了一眼江予,而后唇边轻微扬起。江予不明白明明已经渐好了,怎么忽然就垂危了。她控制不住的眼眶发酸,溢出了泪水,这么多年洪帝对她百般疼爱培养,才让她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储君,继位后也是洪帝的教导和保护才做出了如此成绩。

  但她却骗了洪帝一件事,一件不可原谅的事情。

  她非男儿身。

  江予几次欲张口合盘脱出,却始终未能说出口,因为她说了很有可能会让洪帝死不瞑目。江予滚动了喉咙,将话咽在了肚中。

  她下令召集了在京的王爷皇孙前往宫中,见洪帝最后一面。

  一时之间宫中布满了阴霾,天虽接近晨光,却又恰逢阴雨。只是雨未落,雪忽至,江予从洪帝的寝室中出来,看着外面飘落的细小雪花,心中沉痛,往后这江山真的要由她一人扛着了。

  就在她叹气的一瞬,忽觉身上有重物加身,她回过头,是景昭慕为她披了一件雪狐大氅。江予苦涩的弯了弯唇角,幸好,她身边还有一个景昭慕陪着她。

  洪帝此时已经驾崩多时,江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好的丧服,她将大氅脱下,披在了景昭慕的身上,温声道:“朕不冷,皇后身子单弱,要照顾好自己。”

  景昭慕看着江予想要说些个什么,旁边的大臣问道:“陛下,可要宣旨。”

  江予颔首,大臣退下。

  元盛一年末,太上皇洪帝驾崩,元盛帝下旨大赦天下,成国进入国丧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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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予下朝之后去洪帝灵堂那里烧完香,步履匆忙朝着暮晨宫走去,进了殿中不见景昭慕出来,江予搓了搓有些微冷的手指,问道:“皇后去哪里了?”

  婢女递过来景昭慕交待江予过来之时,便给她的暖壶,欠身回道:“回陛下,皇后娘娘和叶姑娘去了太医院。”

  江予双手托着暖壶,眸间微楞,问道:“去太医院做什么?”

  婢女回道:“皇后娘娘没有交代。”

  江予有些担心是景昭慕生了病,想去寻苏深问一问,却也不见苏深的踪影。她让苏深最近守在暮晨宫的,想必也是跟去了。

  江予起身想去寻她们,才出了房门,景昭慕便带着苏深和叶北嘉回来了。江予看到景昭慕,问道:“做什么去了?”

  景昭慕欠身行礼,没有回答,江予跟着她进了房中,让婢女们退下。

  景昭慕拿着一株黄草叶,须臾道:“这是从太医院查到的。”

  江予不解,问道:“这是什么?”

  景昭慕神情严肃,回道:“可致人脏器衰竭之物。”

  “什么意思?”江予神情疑惑。

  “我之前派人去查了先帝服用的药渣,但很奇怪没有寻到。我带着师妹去了太医院看到了这个,黄草乌。”景昭慕将药材递给江予。

  江予伸手接过,低眸片刻,皱起眉头道:“你是怀疑有人给先帝服用此药?”

  景昭慕点了点头,但她也不是十分确定。这药在病人不同的时期便有不同的功效,药效威力实在太冲,若衰弱时期便会将脏器回缓,若在强盛时期服用,便会使脏器再次衰弱,若不在继续服用,像洪帝这样本就风烛残年之身,便只能等死了。

  江予下令将太医院负责洪帝身体的太医令宣到了暮晨宫,太医令回道:“这药确实给先帝服用过,但之后便没有再用,一直搁置着了。”

  “为何之后不再给先帝服用?”景昭慕说的是先帝发现脏器衰弱之后。

  太医令回道:“这药实在太冲,先帝的病回缓后,微臣便与太医署的多位太医商议过,停了此药。”

  景昭慕坐在一旁,低眸片刻,难道是自己想多了吗?

  “先帝服用过的药渣在何处?”江予替景昭慕先问了出来。

  太医令回道:“先帝熬药的药渣全都被封存了起来。”

  江予蹙眉,问道:“为何皇后去询问之时,却说不见了?”

  太医令哆嗦一瞬回道:“皇后娘娘所问之人是新来的太医,他并不知道先皇的药渣存放何处。”

  “去把药渣拿来。”江予声音冷了几分。

  药渣拿来之后,景昭慕仔细看了看,并未有蹊跷,里面换了一种温和的药草替代了黄草乌,倒是没有什么错。叶北嘉也在一旁瞧了瞧,只是她的神情似乎略有惊愕。

  太医令退下后,景昭慕有些歉意的对江予道:“是我多心了。”

  江予神色温和,安慰道:“不怪你,皇爷爷之前确实有康复的迹象,怀疑也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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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中最近几日一直忙于洪帝的丧事,各种祭祀礼仪,还有请来了甘霖寺的住持来此为洪帝念经诵文。

  小年那日,江予用膳之时,看了一眼景昭慕,神情亏欠的道:“今年不能陪你放烟花了。”国丧期间,禁放烟火,百姓也都要跟着服丧,不能嫁娶。

  景昭慕喝了一口莲子粥,楞了一瞬,略弯唇角道:“你还记着这事呢。”

  江予当然记得,她第一次带她放烟花之时,景昭慕兴奋的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那时她便想,每年都要陪她放一次烟花。只是今年刚好赶上国丧,百日内禁放烟花。

  用完膳后,江予和景昭慕又去了洪帝的灵堂,烧香祭拜。景昭慕先前怀疑洪帝死因是有些许根据的,但见到药渣之后,便打消了疑云。洪帝死之时,面色有些红润,现在想来应该只是回光返照。

  宫中今年没有置办宫宴,宫中上至皇太后下至婢女内侍官,全都以素服着身,且宫中忌杀生食素。

  一个月后,江予脱了丧服,洪帝灵堂移到了皇陵处,等待吉几日吉时之时下葬。各地藩王收到了丧讯,上奏哀悼,江予看到江术的奏折,仔细查阅后,让人送去了苏映安那里。

  江术走后一直未有书信,苏映安想念的很,虽奏折中只是官话哀悼先帝,但让苏映安看一看江术字迹也是好的。

  苏映安看到江术的书写的奏折字迹后,高兴的拉着江予说了好些关于江术的话,看到苏映安这么开心,江予忽然萌生了让江术回来的念头。

  以前有洪帝在,她不敢让江术回来,如今洪帝驾崩,江予想让江术回来帮她了。

  之前也是因洪帝在,朝堂才安稳未生波澜,如今洪帝才驾崩不久,朝中便分了党派。以丞相及其亲信为一派,武官为一派。这两派似乎有些水火不容,江予此前一直将武官的地位提升,导致了文官多有不满。

  每次早朝,两方便会吵的不可开交,有几次江予甩了脸色都未能制止他们争吵。若将江术召回,她们兄妹二人合力一定能将成国推向盛世。

  江予回了暮晨宫,跟景昭慕提了此事。景昭慕没有反对她,但她总觉得江术心思太多,上次回来她为其诊脉,便是因为他心思沉郁才导致他的病迟迟不好。不过朝堂之事,她多少也是知晓一些的,但这样一个人真的能帮到江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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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月后,苏映安一直未收到江术的书信,担忧的又是食不下咽。江予思索许久,不顾朝臣反对,将武王召回了京城,并让其在兵部任职。

  江术回了京城后,隔几日便会带着武王妃公孙右,前去福寿宫向苏映安请安,苏映安也在江术回来之后肉眼可见的脸色红润了不少。

  江予见到苏映安如此,便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且江术也将兵部管理的让她十分满意。

  虽然江术回来让她轻松了不少,但另一件事情却让她头疼。

  后宫自她继位以来,除了两位侧妃跟着被封为了妃子后,便未曾添过妃子。景昭慕与她成婚也有些年月了,一直未有所出,朝臣们也是替皇家担忧。年前便提及的事情因先帝驾崩,耽搁了,如今过了丧期了,为皇家开支散叶之事便又重新提了出来。

  一日,江予又被朝臣逼的提前散了朝,她回暮晨宫之时景昭慕还未醒来。江予站在床榻边瞧着景昭慕撩她心怀的睡颜,心中鄙夷这些大臣,他们不会懂得弱水三千只想取一瓢的体会。

  她脱了龙袍,爬上床榻,将景昭慕捞进了怀里。如此美人在怀,她又不是柳下惠,国丧期间,她也一直尊礼,未享用过美人,今日床榻上的景昭慕处处都在释放着让她宠幸她的讯息,她怎么能放过呢。

  不知过了多久,景昭慕在被她折腾的实在受不住之时,用最后的气力咬在她的脖颈处,江予疼的嘶了一声,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景昭慕有了一丝缓冲,气息不稳的问道:“你、你今日不用去御书房了吗?”

  江予低眸看着景昭慕迷醉的面容,笑了一瞬,低头吻上了景昭慕诱人的唇瓣,片刻用着气音在景昭慕的耳畔回道:“今日为夫,只为夫人效劳。”

  管它什么朝政,一个美人她伺候的时间都不够用,还想给她添妃子,这些大臣脑袋一定是书读多了,脑子开始下垂了,江予愤愤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