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甜味酒精(GL)>第71章

  ◎从这一秒起,蝴蝶消失了◎

  凌晨三点二十五分,季青柚很认真地看完了虞沁酒给她发过来的所有记录,并且给出自己看到这些记录后所产生的最真挚的反馈。

  时间已经很晚。

  虞沁酒给她发过来的消息止步在十二点十四分的一句“晚安”,可季青柚却只能在凌晨三点二十五分才将这一句“晚安”回过去。

  值夜班的休息时间很细碎,但她暂时没接到电话,于是在床上躺下来,将那些视频和记录又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

  透过这样的方式,她准确获知了虞沁酒想要传递给她的信息,尽管她们没办法像其他情侣一样时时刻刻一起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去任何想要去的地方。

  时间和距离,已经完全没办法将她们打败。

  就像她这次没有跟着虞沁酒去南广,尽管她没亲眼看到像蝴蝶的贝壳、炽粉色的晚霞、像油画的风车……以及很漂亮的冲浪美女。

  但虞沁酒已经将这一切带给她。

  只要和虞沁酒一起,她就能与这个世界产生更紧密更深层次的联结。

  带着这样的想法,在虞沁酒出差的这几天,季青柚都尽量抛弃自己内心的歉疚,努力去回应虞沁酒从遥远距离发给她的所有信号。

  每天晚上,她都会攥着手机沉沉睡去,争取在虞沁酒发来微信的那一秒给出即时回应,争取在清晨太阳辉光照耀进来的那一秒和虞沁酒说早安。

  有时候她们也会有时间进行即时沟通,利用吃饭时间和各自下班时间的间隙。

  虞沁酒总是想要硬撑着不睡觉等季青柚回去,但每次都会被季青柚拒绝。她不希望做完捐肝手术三个月的虞沁酒就开始熬夜,这会让她感知到某种不安。

  于是为了抚慰她的不安,虞沁酒总是保持着良好的作息习惯,即使和她暂时分开,也会把自己一日三餐报备给她,还会让黎南梨跟着一起监督。

  刚开始黎南梨很配合。

  后来次数多了,黎南梨开始对她们两个的恋爱生活感到一种友好的“厌烦”,每次接完季青柚的电话,都会冲电话里小声地说一句,

  “呸!臭情侣!”

  然后虞沁酒就会不满地回应,“呸!不准说她!”

  “她很累的。”虞沁酒在电话里说。

  黎南梨哽住,过了一会,呼出一口气,再次强调,

  “呸!臭情侣!”

  尽管嘴里对她们的行为表示不满,但黎南梨也从未怠慢过她们两个的爱情,每次看到些什么季青柚没办法看到的,也都不吝啬于向季青柚分享。

  某天夜里,将近凌晨三点,季青柚值夜班才拿起手机,就收到黎南梨发来的视频。

  视频里的主角是虞沁酒,这毫无疑问。

  摄像头不停地在摇晃,黎南梨的笑声充斥着整个持续时间只有五十六秒的视频。刚开始,镜头离得比较远,嘈杂的环境里,虞沁酒穿着一件熟悉的薄荷绿衬衫,趴在桌上,一只手里拿着一个空杯子。

  镜头拉近。

  几乎怼到虞沁酒的脸边,依稀可以看见她轻颤着的眼睫,以及绵软的呼吸,看起来像是直接睡着了。

  这应该是在外面?

  季青柚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晚,虞沁酒和黎南梨还在外面,并且就这么趴在桌上睡着了,她有些担心虞沁酒这样会睡得不够舒服。

  可黎南梨却憋着笑,用极轻极轻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她半夜睡不着觉,说太想你了但是你又在值班,她不敢找你也怕你说她晚上不睡觉,然后拉我跑出来,路过这里愣了一会,进来也不敢喝酒,就点了一杯青柚汁。

  喝完还在不停地说服自己一定要按时睡觉,然后又怕回去睡不着,所以就干脆趴在这里睡了,她还说,感觉这里比较容易睡得着一些……”

  季青柚愣住。

  她回忆刚刚看到的环境,应该是某个酒吧,和一般般酒馆的装修有些相似。

  但虞沁酒应该没有喝酒。

  视频没有结束,大概是黎南梨的笑声离近,让本就睡得不够安稳的虞沁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镜头后,她愣怔几秒,环顾周围的环境,迷蒙地眨了眨眼,有些不确定地问,

  “这是发给季青柚的吗?”

  那边的黎南梨说,“是啊,你要不要再睡一会?”

  虞沁酒的反应有些迟钝,过了几秒,她呼出一口气,摇晃的目光有些不安,最后与镜头对视的眼里泛起柔柔的润光,语气里有种很轻的委屈感,

  “我好想你啊,季青柚。”

  季青柚注意到,视频里的虞沁酒穿的那件薄荷绿衬衫,其实是她的。视频结束,她掀开自己的衣袖,露出里面的嫩绿色针织衫的袖边,拍下照片,发给虞沁酒。

  【好巧】

  【我也在想你】

  和虞沁酒谈恋爱之后,季青柚才知道,就算是短暂的异地恋,也可以拥有这么多诉说爱意和想念的方式。

  跨越时空的对话、无穷无尽的分享、交换衣柜让自己身上充斥着对方的味道、每一次回应……就连一杯小小的青柚汁,都会成为承载想念的小技巧。

  某种意义上。

  从这次短暂出差中体现的各种细节里,从各种短小视频里看到的表情和听到的话语里,季青柚瞥见了虞沁酒在伦敦十年里的很多细微末节。

  那十年对虞沁酒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是一醒来看到熟悉酒馆环境时的无措,是路过熟悉环境时的愣怔,是在喝完“青柚汁”后会劝自己好好睡觉,是对她的职业表示无限的理解,是很努力很努力地让自己变得更完整更健康……

  原来,她比任何人都想要陪伴她更久。

  虞沁酒回来的那一天,季青柚整洁干净的白大褂下再次穿上了那件柔软的嫩绿色针织衫,看手表的次数和摩挲手表的次数都比平时要多。

  这被午饭时间的纪西阮注意到,她撇了撇嘴,“你今天起码看了五百次手表。”

  季青柚并不否认,“还剩三个小时十五分钟。”

  “阿尔卑斯山小姐回来的时间?”即使知道答案,纪西阮还是忍不住问。

  “不是。”季青柚摇摇头,“是她坐的那班飞机抵达的时间。”

  “可你要上班不能去接她啊?”纪西阮觉得奇怪,“飞机抵达的时间又不是你见到她的时间。”

  “嗯,我知道。”季青柚淡淡回答,又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我们这里离机场很近。”

  她简易地解释。

  “啊?”纪西阮的表情有些怪异,看起来像是没有听懂她的暗语,顿了几秒后,问,“你该不会是想说,因为我们这里离机场很近,所以经常能听到飞机飞过这里的轰鸣声,所以你算的是阿尔卑斯山小姐的飞机经过你头顶的时间吧?”

  说着,纪西阮还指了指她们的头顶。

  某些时候,纪西阮给出的答案总是能够很接近季青柚的想法,但还差一点。

  季青柚没有告诉纪西阮差的这一点到底是什么,只是把饭吃完就投入到了下午的工作。

  纪西阮是个一旦开始好奇就很难停止好奇心的人,所以一整个下午,只要闲暇时间遇到季青柚,她都会很焦躁地问一句,“到底是什么!是什么!”

  可每一次,季青柚都没有告诉她。

  这让她怒气冲冲地从季青柚手里抢走了三根棒棒糖,被她抢走,季青柚也不恼,只又慢悠悠地拿出一根。等她即将抢到第四根的时候,季青柚却手一缩,目光落到摆放在桌面上的玻璃杯里。

  里面是一杯青柚汁,水面在轻轻的摇晃。

  纪西阮觉得奇怪,因为从下午开始,这杯青柚汁就一直被放在这里,没有被喝过一口。

  难道不是用来喝的?

  季青柚抬起手腕看了看自己的表,端着那杯青柚汁,看着摇晃的水面,轻垂眼睫,很轻很轻地说,“她回来了。”

  纪西阮愣住,看着不停摇晃的水面,终于明白季青柚的意思。

  当飞机的飞行高度离地面比较低时,飞机的振动会通过空气传过来,带动地面上的物体发出很轻的振动。

  这是一种飞机和地面物体的共振。而当这种振动很轻时,最先感受到这种振动的,就是容易摇晃的水面。

  当季青柚手里的青柚汁开始摇晃时,阿尔卑斯山小姐乘坐着的飞机正在发出某种信号。

  换句话来说,当季青柚端着那杯青柚汁时,感受到的,也是她和阿尔卑斯山小姐之间的共振。

  这就像是一种独特的,只有她们两个能辨别的信号。

  也是一种独特的、浪漫的迎接仪式。

  想清楚这一点,纪西阮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惊呼声,“那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她的那班飞机?”

  “只要查航线和时间就知道了。”在水面缓慢变得平静之后,季青柚给出答案,然后又看了看腕表,说,

  “还剩一个小时十三分钟。”

  “这次是什么?”纪西阮费力地理解季青柚的脑回路,有的时候她真的很想打开季青柚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着多少奇思妙想。

  可实际上,这种奇思妙想只对阿尔卑斯山小姐有效。

  就算纪西阮真的能看到季青柚脑海里的画面,那面对她时,季青柚脑海里的画面应该只有机械齿轮。

  如果面对阿尔卑斯山小姐呢?

  纪西阮想,那应该会有很多内容吧,说不定是开满粉色玫瑰的花园,说不定又是铺满了草莓和草莓味的阿尔卑斯棒棒糖。

  原来,季青柚整个人都精彩到让她不敢想象。

  在纪西阮胡思乱想之际,季青柚却看她一眼,淡淡地说,

  “这是下班时间,你不知道吗?”

  剩下的一个小时十三分钟突然过得特别慢,就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刻意放慢,而这种神秘力量却又加快了季青柚看手表的频率。

  尽管无穷无尽的想念几乎要将她淹没,但出于对职业负责的态度,她不能让自己过分陷入这种情绪。

  只能冷静地处理一切状况。

  就算到了下班时间没有准时下班,她也只能接受这是自己职业的常态,很耐心地处理好病人的状况,一遍又一遍地嘱咐那个伤口开线的病人要注意些什么。

  最后,等她急切地踏出医院时,太阳已经背着斜斜的光线溜下城市边际,马路上的汽笛汹涌,人群喧嚣。

  有个人穿着宽松的薄荷绿衬衫,抱着一大捧鲜艳的粉色玫瑰,在匆忙的人群里,很柔和地看向她,然后一步一步地走近,将她抱住,轻轻地说,

  “我好想你啊,季青柚。”

  隔着漂亮的粉色玫瑰,季青柚很用力地抱住她,将自己身体的重量依附在她身上,问,

  “不是说好了让你先回去休息吗?”

  比起让奔波这么多天的虞沁酒,又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来医院接她,她更希望虞沁酒能够在家里好好休息。

  “已经算是休息了。”虞沁酒抱紧她,好似连呼吸都埋在她的身体里。

  “那你在这里等多久了?”季青柚问。

  “好吧。”虞沁酒没办法狡辩,只能老实承认,“行李放在小区门口,我没进门,去挑了一束花。”

  “没看到阿尔卑斯和棒棒糖?”季青柚问,“你不是说很想它们吗?”

  “没有。”虞沁酒在她肩上蹭了蹭。

  “没去看嘿嘿?”季青柚又问,“你昨天还说想看看嘿嘿到底重了多少……”

  “没有。”虞沁酒截断了她的话,声音听起来有些碎闷感,“比起这些,你知道我更想谁。”

  季青柚明白了她的意思,没有再说话,只静谧地享受着这个在人群里隔着鲜花的拥抱。

  良久,虞沁酒给出信号,结束了这个不能更深刻的拥抱。

  “我给你带了礼物。”穿着季青柚衬衫的她这么说。

  可等回到家里,季青柚才发现,原来自己的那件衬衫穿在虞沁酒身上会这么宽松,比她身上的那件嫩绿色针织衫更好脱。

  隔了好些天。

  不管是衬衫还是针织衫,上面的味道都减淡了许多。可当它们一切被堆叠在一起时,气味又开始无限趋近于融合。

  衬衫被湿润的唇揉得很皱,针织衫上的扣子被发烫的手指不小心扯掉,擦过摇晃缠绕的发丝,掉落在干净的地面上,在吸吮声和挤压声里发出静谧的声响。

  从黄昏持续到了夜幕降临,沾满甜蜜味道的衬衫被扔进洗衣篓里,潮湿的针织衫被扔进了洗衣机里。

  换成了宽松的T恤。

  虞沁酒真的给季青柚带了礼物,她疲倦又兴奋地从行李箱里拿出这一切,引起了嘿嘿的注意。

  “这是那个像蝴蝶的贝壳。”她将用泡沫纸包裹起来的贝壳小心翼翼地揭开,“行李太多我很怕把贝壳压坏,但我很想给你看一看实物。”

  季青柚怔了几秒,看到坚硬却又薄脆的贝壳,在虞沁酒手心里反射着粼粼的光。

  “是不是很漂亮?”虞沁酒问,眼里有些期待。

  季青柚摸了摸贝壳的纹路,觉得自己好似也跟着虞沁酒去到了那个海边,“很漂亮。”

  她很珍惜地将贝壳放在手里,“我之后找个好看点的瓶子把它装起来,或者把它挂起来放在书房里,这样风一吹我们就能听到它的声音。”

  “好。”虞沁酒弯着眼,又拿出新的物件,小小一个,握在手里,造型很像一座上,上面白色的雪,下面是绿色的草原,

  “这是我之前做的手工香薰蜡烛,你看……”

  她将蜡烛倒过来,“下面还写着我们的名字。”

  季青柚跟着去看,果然看到了蜡烛底座下面,被很用力刻下的几个字母:

  JQY。

  从左往右,是季青柚。

  从右往左,是虞沁酒。

  “商家和我说这个蜡烛能用很久很久,而且就算用完了,我们的名字也会留在上面,不会被烧掉。”虞沁酒解释。

  “原来是这样。”季青柚亲了亲她的鼻尖,眼睫微垂,“用完了也没关系,下次我们还可以一起做。”

  “不过要写YQJ,我喜欢这样写。”

  虞沁酒歪了歪头,表情看起来有些不服气,“可我喜欢这样写。”

  “但是已经这样写过一次了。”季青柚尝试和她争论。

  虞沁酒认真想了想,慢悠悠地转移话题,“你觉得这个蜡烛长得像什么?”

  季青柚看了她一会,被她成功地带过去,“阿尔卑斯山?”

  “猜对了!”虞沁酒捧着她的脸,很湿润地亲了一下,然后弯着眼,一字一句地重复,

  “是我们的阿尔卑斯山。”

  “好的。”季青柚握紧她的手,给出回应,“亲爱的阿尔卑斯山小姐。”

  这一瞬间,她看着那个形状可爱的蜡烛,很清晰地感知到,她的阿尔卑斯山小姐,真的把她们的阿尔卑斯山带到了她面前。

  虞沁酒带回来的礼物远远不止这些,包括她这些天去过美食餐厅的所有纪念小卡片,她环岛骑行三小时所获得的徽章纪念品,她吃到的很好吃的水果也订了一箱由老板空运回来……

  她去到每一个地点都会给季青柚买一个纪念品,甚至用一个小小的玻璃瓶装了一罐咸湿的海风给季青柚闻。

  以这样的方式,季青柚甚至觉得,自己真的有参与到虞沁酒的旅行中,每收到一个礼物,她都会向虞沁酒献上自己最虔诚的亲吻。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任何比这更好的回应方式。

  介绍完所有的礼物之后,虞沁酒窝在季青柚肩上,她们一起盖着印满菠萝的薄毯,坐在书房的摇椅上,注视着落地窗外丰富的夜景。

  “这几天蝴蝶有出现吗?”季青柚很小心地问。

  朦胧的夜窗里,虞沁酒脸上的表情顿了几秒,她凝视着落地窗上的自己,好一会,语气很轻,

  “没有,但我感觉它快出现了。”

  “它想要和你道别?”季青柚轻轻问。

  虞沁酒摇了摇头,“是我想要和它道别,祈医生说,也许我很需要这种仪式,才能真正地送它离开。”

  她的身影倒映在落地窗上,纤瘦,落寞。

  季青柚紧紧地抱着她,亲吻她细腻的脖颈,“等它出现的时候,我陪你一起,把它好好送走。”

  虞沁酒出差的这些天,她同样也在尝试将她从未看到过的蝴蝶,以折纸和上色的方式呈现。经过很多天的尝试和努力,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接近成功的边界。

  之后的几天,她也在一直尝试,从未放弃。

  最后,祈随安再一次提醒她,“有的时候,在人幻觉中出现的生物,是有着现实依据的。”

  “什么意思?”季青柚有些迷茫。

  “打个比方吧。”祈随安随便撕了一张纸,折了一个三角形呈现在她面前,“这是什么?”

  “三角形?”季青柚回答。

  “不。”祈随安摇头,将三角形放在桌面上,用手指点了点,强调,“这是一只蝴蝶。”

  季青柚愣住。

  祈随安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有可能虞沁酒幻觉里的蝴蝶在其他人眼里看起来并不是蝴蝶的模样,但她固执地认为这是蝴蝶,所以她跳脱不出来那个框架,她形容蝴蝶的模样时也无法跳脱出这个认知。”

  最后,祈随安把三角形递到她手里,盯了她许久,很郑重其事地说,“但是你可以帮她,不是吗?”

  某种意义上。

  祈随安的确点醒了季青柚,她完全跳脱出“蝴蝶”框架,仔细回忆虞沁酒给她形容蝴蝶时的那些特征。

  最后用一张青绿色的影纹纸,加上碧蓝色的颜料,折出了最接近虞沁酒自述里的那只蝴蝶,虽然与寻常蝴蝶的形状有些区别,但已经是放在草丛里可以栩栩如生的程度,还获得了祈随安和裴慕西的一致认同。

  这让她松了口气,却还是努力地尝试更接近幻觉中的蝴蝶形态,甚至还参考了虞沁酒之前戴过的蝴蝶结样式,不停地揣测蝴蝶出现那天的情景,将自己嵌入虞沁酒的视角,不停地想象如果是她自己,如果是她自己在那一天面临了那样的场景,大概会想象出一只什么样的蝴蝶出来。

  她试图让自己去共享虞沁酒的心脏。

  最终得出这一只墨绿色和碧蓝色混杂的漂亮蝴蝶时,是一个不太繁忙的午后,她看着从自己手里缓慢成型的蝴蝶,在静谧的值班室里愣了许久。

  这是一只很特殊的蝴蝶。

  或者说,这只蝴蝶的形状有些特殊,以至于她之前所有折出来的蝴蝶折纸,都和虞沁酒自述里的蝴蝶不太像。

  那是因为那些折纸蝴蝶,都是按照视频教程折出来的基本蝴蝶样式,无论经过怎样的改装,都不是虞沁酒看到的那只。

  而最终被祈随安、裴慕西、林映香……以及季青柚自己认可的这只蝴蝶,蝶翼以青绿色打底,两翼的前部分布着碧蓝色的长形斑纹,后半部分分布着碧蓝色的三个小点。

  而形状……

  被折好的蝴蝶在灿白日光下散发着轻悠的光,季青柚微垂着眼睫,在意识到形状有些眼熟时,麻意瞬间从手指上窜了上来,瞬间弥漫到心脏的每一个角落。

  良久,腕表上的指针缓慢转动。

  她用着自己发抖的手指,很轻很轻地拉开抽屉,拿出那一罐千纸鹤,里面装着四只绿色千纸鹤,四只蓝色千纸鹤。

  几乎不用比对。

  颜色几乎完全一致,形状也是。

  没人能想到,在虞沁酒幻觉中存在的那只蝴蝶,一直保护着虞沁酒精神世界的那只蝴蝶,把虞沁酒从那个充斥着苦难的楼梯间带出来的那只蝴蝶……会和她们的千纸鹤那么相似。

  就像是千纸鹤凭空产生了薄薄的蝶翼,以青绿和碧蓝打底,成为了一只漂亮的蝴蝶鹤。

  在虞沁酒的认知里,这是联结她们共有特征的蝴蝶。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季青柚凝视着那只漂亮的蝴蝶鹤,某一瞬间,感觉自己仿若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夏日。

  清澈恣意的少女再次凭空出现在她面前,在充斥着彩虹的房间里,将那个崭新的绿色千纸鹤扔进玻璃罐,弯着眼笑得明媚又完整,会很喜欢漂亮的蝴蝶,会和她做下“道歉千纸鹤”的约定。

  二十九岁的她静默地凝视着那个少女,用轻到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有些哽咽,一字一句地和对方说,

  “原来你在这么久之前……”

  “就已经创造出我们的蝴蝶星云了。”

  原来在虞沁酒的幻觉和潜意识里,保护她的那只蝴蝶,也会和季青柚有关。

  再一次将自己嵌入虞沁酒的视角和世界,季青柚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泛起无穷无尽的细密疼痛。

  似是咸湿灼烫的眼泪就此被倒灌进身体,让她觉得发胀,发苦,也觉得酸,觉得痛。

  她怎么也想不到,面对当时没有回旋余地的结局,虞沁酒的幻觉都会这么想要用力地留住这一切。

  但蝴蝶的最后一次出现比季青柚想象得要更快,是夏至那天,也是端午节的前一天。

  季青柚将已经有了很大改进的折纸蝴蝶带到虞沁酒面前,看到虞沁酒微微愣住的表情时,她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测没有错。

  “会有些像吗?”她问。

  “很像……很像。”虞沁酒重复着这两个字,反复揉搓着自己的脖颈,望着她的目光有些无措,“你怎么……怎么?”

  “我看不到。”季青柚很慎重地解释,“只是上次你告诉大概长什么样子之后,我又去问了祈医生和裴慕西的意见,她们给了我一定的帮助。”

  “我以为折出来的会很不像。”

  “但现在看来,好像还是有点像。”她轻松地说。

  虞沁酒眼眶有些泛红,她用手指轻轻的抚摸着折纸蝴蝶的翅膀,一下一下,动作很轻,“很像的……它自己也觉得很像,原来它在你眼里会长得这么漂亮……”

  她的声音好像在抖。

  季青柚抱紧她,“那就好,它应该比我看到的还要漂亮。”

  尽管是对待虞沁酒的幻觉,季青柚都不希望自己的态度显得很恶劣。

  良久,虞沁酒很费力地说,“它想要走了。”

  季青柚的动作僵了一下,她感觉到了虞沁酒的难过,“那我们要怎么送别它最合适?”

  尽管她很想代替虞沁酒去回答这个问题。

  但实际上,这是一个只有虞沁酒自己才能回答的问题。

  “也许……火可以?”虞沁酒有些茫然地问。

  季青柚了然,她拿来被刻有她们名字的那座阿尔卑斯山蜡烛,很郑重其事地带着虞沁酒来到阳台上,在落幕的夜色和喧嚣的街景里,点燃蜡烛。

  阿尔卑斯山升起燃烧的火焰,在虞沁酒剔透的眼里留下焰光。她伸出自己自己有些颤抖的手指,有些不敢触碰,“它进到这里面去了。”

  她拉住季青柚手,寻求季青柚的帮助。季青柚牵引着她的手,伸向那只折纸蝴蝶,“没关系的,它正在等你。”

  虞沁酒有些无措,却还是在季青柚的鼓励下,触碰到了那只折纸蝴蝶。

  真正触碰到之后,她松了口气,这是她第一次触碰到自己幻觉中的那只蝴蝶,蝴蝶被以神奇的方式成为了实体。

  她拥有了一次,真正和蝴蝶在现实中对话的机会。

  在与蝴蝶共存的十一年里,她从未想象,自己会有这么不抗拒不害怕蝴蝶的时候,也从未想过,她会在季青柚的陪伴下,真正触碰到这只蝴蝶,并且以灼烧的方式将它送走。

  她有些茫然,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可是。

  她不能留住这只蝴蝶。

  将折纸蝴蝶放在自己的手心里之后,虞沁酒目光微微闪烁,连呼吸的节奏都放慢,好似害怕惊扰到停留在自己手心的蝴蝶。

  这是蝴蝶第一次出现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季青柚静谧地看着虞沁酒,也几乎要屏住自己的呼吸,她知道,自己不能打扰虞沁酒,于是她很静默地参与着虞沁酒的这场道别仪式。

  连旁边的嘿嘿也很懂事地守候在虞沁酒的脚边,没有去打扰她,也没有打扰那只停留在虞沁酒手心中的蝴蝶。

  很久之后,夜幕不断下沉。

  虞沁酒微垂着眼睫,嘴唇蠕动了几下,似乎已经结束了和蝴蝶的对话,最后将折纸蝴蝶投入摇摆的烛火中,又很轻地放置在季青柚准备好的容器里。

  蝴蝶缓慢燃烧,留下一地的灰烬。

  在摇晃的烛火里,虞沁酒仍然有些失魂落魄地注视着那一堆灰烬,落寞,伤感。

  季青柚有些心疼地抱住虞沁酒,亲吻着虞沁酒侧颈上的熟悉位置,在虞沁酒吻住她的那一秒,她感觉有滚烫的眼泪跌落自己的衣领里。

  于是她明白。

  从这一秒起,蝴蝶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最后两章正文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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