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也陪我去那里过生日,好不好?”◎
话落,几乎是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都好奇地往前台这边张望。有人拧着旁边人的胳膊拼命抑制自己最终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夸张的“哇哦~”;有抱着一盆植物不撒手的人轻声嘟囔着问旁边的人“难道她女朋友也很喜欢吃花?”;有人先是发出一声“切这有什么”然后又呜咽着说“为什么没有人这么爱我啊?”……
诸如此类的细碎声音传入耳膜,季青柚微微抿着唇,很安静地等待着前台给她回答。
可前台也花了一段时间反应过来,很友善地和她解释,“她们都是很可爱的人,这些话都没有恶意的。”
季青柚明白前台的意思,“我知道。”
说完之后,她和脸上带着笑意的前台对视几秒,有些局促,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补了一句,
“因为我女朋友也很可爱。”
“喜欢粉色玫瑰的人,想一想都会很可爱。”前台脸上的笑意扩大,接着又指了指花瓶里的粉玫瑰,“这是我们祈医生自己种的,去其他的地方买不到的。”
季青柚怔了几秒,目光仍在鲜艳欲滴的粉玫瑰上流连,她在思考是否要等那位祈医生出来时询问粉玫瑰的种植方法。
毕竟她还没看过开得这么漂亮的粉玫瑰,她家附近的花店也都没有。
但虞沁酒要是收到,应该会很开心。
正在犹豫时,前台又开了口,“不过如果能送给你们的话,祈医生应该也会觉得很开心的。”
季青柚愣住,“那我还是得经过她的同意……”
“我已经同意了。”身后传来那位祈医生的声音。季青柚回过头,却发现虞沁酒不知什么时候从咨询室出来,靠在墙边,弯着眼看着她笑。而那位祈医生正从咨询室里探出头来望着她们。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季青柚也微微提起唇角,径直朝虞沁酒走过去。
“就刚刚啊。”虞沁酒歪头看她,轻巧地说,“大概是在季医生问粉玫瑰是在哪里买的时候。”
“在你说你的女朋友也很可爱的时候。”祈随安有些俏皮地补了一句。
“在你问我这么漂亮的粉玫瑰可不可以送给你女朋友的时候。”前台也十分默契地补上这句话。
“哇哦~”人群中那位爱说“哇哦”的人又发出了声音。
虞沁酒弯起的眼变成了漂亮的月牙,“怎么办啊季医生,这么多人都看到你看上祈医生的粉玫瑰了。”
“没关系。”季青柚朝那边的祈随安点了点头。然后走到虞沁酒身旁,很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
手一牵起来。人群中便又传来“哇哦”的声音,这次像是几个人整齐划一发出的声音。
季青柚顺着声音往那边看,便看到之前说“哇哦”的人,手里抱着一盆植物不撒手的人,还有一个泪流满面的人,三个人并排手握着手正在一起看着她们,反应很大,也有些夸张。
“好啦,这个花就送给季医生了。”祈随安说着,又敲了敲咨询室的门,“夏景,快带着你的女朋友进来!”
话落,那个手里抱着植物的女生,就吸了吸鼻子,很委屈地跟着祈随安走进了咨询室,“等太久我女朋友的叶子都焉了……”
咨询室门关上的时候,祈随安有些无奈的声音传了一点出来,“那是因为你一直搓她,你下次来的时候一定要好好保护好她,别让这么一直搓她也别老是摘她的叶子送给别人……”
这样的场面实际上已经发生过很多次。每次虞沁酒过来咨询时,都会看到类似的场面,这里的人都很友好。
有着心理障碍而患上失语症的女生每次和她打招呼时都会用“哇哦”来代替,她偶尔也会回对方一个“哇哦”,但更多时候她会尝试和对方说一说话,后来她每次过来都会带上一个小本本,可以和女生在小本本上对话,她们聊到自己的工作、爱好,以及季青柚。虞沁酒说自己有个很漂亮的女朋友,女生会说“哇哦”;
有着认知障碍而把某种植物视作自己女朋友的女生曾经送过一片很完整的叶子给她,很认真地和她说,这是自己女朋友为她精心准备的见面礼。她受宠若惊地收下,回到家后告知季青柚这是一个很珍贵的礼物,于是季青柚找来亚克力面板和标本框,把这片珍贵的树叶很完整地保存了起来。
有着失恋综合征的女生每次说话说着就要“呜呜呜”地流泪,虞沁酒很耐心地听过她颠来倒去地把那段故事说一遍。据前台说,她是这个女生找到的第十一个倾诉对象,其他人要么就是走了要么就是避开和这个女生同时出现在这里。虞沁酒没有考虑避开,依然每次都把那段故事听上一遍,然后拍拍女生的背,说着一些自己不太擅长的安慰话语。但在回去和季青柚讨论过这件事后,季青柚每次都会给她准备一些可爱的诗集,在女生失控哭泣的时候给女生念一念。
“她们都好可爱。”前厅里目光来来回回,被季青柚牵住的虞沁酒很小声地作出评价。
季青柚握紧她,“你也是。”
说完,她觉得这个回应不太准确,便又在那些齐刷刷的目光注视下,凑到虞沁酒耳边,很轻很轻地说,
“但最可爱的是你。”
取得祈随安的同意后,前台将季青柚看上的粉玫瑰包好送给了她们。比起花店精致包装的粉玫瑰,由祈随安亲自种植的玫瑰没有多么华丽的包装,却鲜亮得有一种独一无二的生命力。
回去的路上。
虞沁酒抱着鲜艳的粉玫瑰,有些愉悦地说,“这好像是我看过种得最好的粉玫瑰。”
“我加了祈医生的微信。”季青柚说,“等会可以向她咨询一下种植方法。”
“你要自己种吗?”虞沁酒问。
季青柚想了想,“有时间的话,可以试一试。”
“但是你根本没有时间,平时的工作就让你够忙了,不要在这些事情上耽误精力。”虞沁酒不想让季青柚感觉累,“研究种花是一件很累的事。”
“我只是想试一试。”季青柚微抿着唇。
“好吧。”面对她的执拗,虞沁酒也同样没有办法,只是强调,“只能有时间的时候再试。”
季青柚笑,“好。”
“你好听话。”虞沁酒对她的行为和话语作出评价,“因为我喜欢粉玫瑰所以随时看到都要买回来,甚至还想要亲自去种,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听话的女朋友。”
“你也不差。”季青柚挑了挑眉,学着她的语气,“看见粉玫瑰的时候也会给我买,甚至连蝴蝶的一举一动都像我报备,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坦诚的女朋友。”
汹涌的热风下,虞沁酒歪头盯了她一会,“你这样真的会很像机器人,总是学我说话。”
“我没有学你。”季青柚强调。
“才怪。”虞沁酒说。
“好吧。”季青柚又说出了这句话,日光摇晃,粉色玫瑰在虞沁酒怀中飘摇。她指了指,笑着说,
“我只是觉得它很漂亮,有一点像你。”
有时脆弱,可有时又拥有着执拗的旺盛生命力,始终拥有着独一无二的鲜亮感,引人注目,明媚恣意。
最重要的是。
她代表着,我铭记于心的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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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时候,季青柚把开得很好的粉玫瑰插到了花瓶里,精心灌溉自己所有的养分,希望粉玫瑰能开得久一些。
虞沁酒想起来她已经许久没有喂过阿尔卑斯和棒棒糖,于是又拿着新鲜的鱼食,很认真地喂养着它们,并且注视着它们在浴缸里的游动是否顺畅。
将粉玫瑰安顿好之后,季青柚走到“她的粉玫瑰”旁边,微微弯着腰,和虞沁酒保持同样的姿势。
看了一会后,她望着虞沁酒有些惆怅的表情,“怎么了吗?”
“我只是在想……”虞沁酒轻轻蹙着眉,有些严肃地问她,“它们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会不会有点腻,我是不是得给它们拼一个更漂亮的房子?”
季青柚看了看鱼缸里欢快游动的阿尔卑斯和棒棒糖,郑重其事地思考了好一会,“我觉得它们看起来还很喜欢这个房子的……”
话说到一半。
她注意到虞沁酒微蹙着的眉心蹙得更紧,剩下的一半话便下意识地换了意思,“但可能住更漂亮的房子,它们可能也会觉得很有新鲜感。”
“你说得对。”虞沁酒对她的话表示认可,并且十分积极地拿来了材料,决心给阿尔卑斯和棒棒糖拼装一个纯白的水下城堡。
季青柚问,“为什么要从一室一厅换成城堡?”
虞沁酒说,“因为它们的生活现在很像是童话。”
季青柚了然,有的时候,她总是容易将自己和虞沁酒投射到其他物体或者生物上,譬如阿尔卑斯和棒棒糖。
曾经她很羡慕这两条拥有着具象生命力的金鱼。但现在,她意识到,虞沁酒也会像她这么想,但虞沁酒会说:
它们很像是生活在童话里。
她们也是。
在这个热烈的夏天,一切都仿佛被渲染成为了一个夏日童话。尤其是这一天,没有比这更像是童话的一天了——但似乎,和虞沁酒在一起的每一天,季青柚都会这么想。
从祈随安那里回来的这个下午,季青柚没有急着询问虞沁酒咨询的事情,只是在虞沁酒很专注地打造着那个纯白的水下城堡时,借来了虞沁酒的电脑,戴着耳机窝在沙发的另一边。
度过这个惬意的下午,和虞沁酒一起。
对她借电脑的行为,虞沁酒已经见怪不怪,并且似乎已经猜到她在观看电脑里长达240个小时的视频记录,没有表示反对,而是好像在等她看完,然后等待她问起。
季青柚对此心知肚明,但她不愿意漏掉视频记录里的任何一秒钟,这都是她缺失的,关于虞沁酒的过往。
即使视频里面虞沁酒从来没有出现过,但她每从视频里听到一句虞沁酒的声音,都会感到庆幸。
庆幸自己又找到了一部分的虞沁酒。
某种意义上,这就像是过去十年时间里的某个裂缝,可以让季青柚从这些裂缝中寻找到路径,回到每一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这一天,和那时的虞沁酒度过这二十四小时里的每一分一秒。
这是她不愿意错过的机会。
而现在的虞沁酒也默许她通过视频记录,去找寻过去的虞沁酒,只是每次在她看完视频还电脑之后,会变得更加热情,也要求她变得更加热情。
即使是面对过去的自己,虞沁酒也不愿意让她抢占季青柚过多的时间。
夏日阳光从透明玻璃中笼罩进来,室内空调温度适宜;阿尔卑斯和棒棒糖正在鱼缸里欢快游动,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住到一个更加漂亮的房子里;嘿嘿在地毯上懒洋洋地窝着,时不时从虞沁酒旁边路过,将她整理好的模型弄乱,然后再顶着一脸讨打的表情被季青柚搬到怀里,和她一起与以前的虞沁酒约会……
而虞沁酒呢?
每次被嘿嘿打断,或者是当季青柚注视电脑屏幕的时间超过注视她的时间时,就会很不满地从地毯上起来,把一脸无措的嘿嘿抱下来,然后压在季青柚身上,和她进行一个又一个的深吻,直到彼此都透不过气,直到前一秒刚绑好的头发又凌乱地散落在颈下。
节奏一次又一次地被打乱,模型和视频的进度都相当于没有推进。
一整个下午都被浪费,但季青柚心甘情愿。
有时候,浪费时间也等同于浪漫,只要在这句话的前面加上一个状语——和虞沁酒一起。
到了晚上。
考虑到虞沁酒的病已经好转,季青柚没有再将红烧排骨里的辣放少,于是虞沁酒这次吃了两碗米饭。
即使吃完之后,她开始责怪季青柚让自己吃得太多,但季青柚只是耸了耸肩,并且仍然不打算悔改。
洗碗的时候,她们通过石头剪刀布决定了季青柚洗碗,但虞沁酒不忍心让季青柚一个人又做饭又洗碗,便也系上围裙,和她一起挤在水池旁。
水池边很难容得下两个人。
但能容得下虞沁酒和季青柚,就算容不下,虞沁酒也会让水池容下。
水池大概表示不服,利用各种溅开的水珠逼迫她们分开。但相对于她们想要在一起的力度,水池的力气太小。
她们甚至嚣张地站在水池边,接了一个又一个很深的吻,即使身上被溅上了很多水。
也不妨碍湿漉漉的季青柚,将同样湿漉漉的虞沁酒抵在水池旁的工作台,扶住她纤细如同藤蔓的腰。
秦霜迟和秦白兰打来电话的时候,季青柚已经和虞沁酒一起从浴室出来,她来不及擦干,只用自己湿浸浸的手,毫不犹豫地挂断。然后又与虞沁酒双手交握,一起陷落在床垫上。
蝴蝶、泪痣……都是已经被她找寻到的关键点。
剩下的,她还很期待。
这一天的时间都在被很好地度过。再次回到客厅的时候,夜色早已替换黄昏,月亮矮矮地坠在天边。
嘿嘿窝在自己的窝里,在她们出来的时候眯了一下眼睛,扭开头没再看她们;阿尔卑斯和棒棒糖看上去心情还不错,甚至还在虞沁酒走近之后隔着玻璃亲吻了她的手指。
在每个晚上都会出现的夜色里,她们打开了一场无聊电影充当背景音,一起敷着湿润的面膜补充水分。
季青柚拿来某次在书店里淘来的诗集,一边敷着面膜一边给有些疲倦的虞沁酒念着诗集上的内容。
虞沁酒同样也敷着面膜,懒洋洋地窝在她的怀里,一会牵牵她的手,一会亲亲她的手指,又像只猫似的闻一闻,然后说,
“你身上的味道好好闻。”
季青柚也隔着面膜,跟着闻了闻自己,“我感觉好像和你差不多?”
“都是海盐柚子味。”
她们最近总是用同一种味道的洗护用品,于是身上的味道也开始趋近无限相似。
有时候甚至嘿嘿都会分不清她们两个,老是在她们身边徘徊,这里闻一闻,那里闻一闻的。
“不一样。”虞沁酒仔细分辨后,给出确切的答案,“你会更清淡一些,我喜欢。”
季青柚看着她笑,“你会更浓烈一些,我喜欢。”
“你现在真的会很喜欢笑。”虞沁酒说着,又隔着面膜纸,戳了戳她的嘴角,“也很喜欢学我说话。”
季青柚很配合地将嘴角扬起来,又握着虞沁酒的另一只手,很诚恳地回答,“因为你在我身边,你影响了我。”
“好吧。”隔着面膜,都能看到虞沁酒弯起来的眼,笑了一会后,她又摇了摇季青柚的手,“视频看完了吗?”
季青柚怔了几秒,马上反应过来她的意思,“现在就要给你观后感吗?”
“当然。”虞沁酒轻轻牵起唇角,“我都看到你已经看得差不多了,所以今天下午才闹你。”
“那你好乖。”每次季青柚夸虞沁酒的时候,季青柚自己也会觉得开心。她牵紧虞沁酒的手,晃了晃。
“所以呢?”虞沁酒似是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你有没有想要问我的问题?”
季青柚专注地注视着她,好一会,轻轻地开口,“其实倒没有什么想要问的问题,因为看了很多之后就大概明白这些视频的意思了……”
“骗人。”即使有一层白色面膜的遮挡,虞沁酒仍然很快速很准确地识破了季青柚的小谎言。
“好吧。”季青柚很温顺地承认这一点。
她确实是有想问的问题,比如那个红色电话亭,但她不能确认当自己询问这些时会不会勾起虞沁酒不好的回忆。毕竟虞沁酒的治疗进程才刚刚提上正轨,而那些都和她在生病时的记忆有关。
但虞沁酒从来都坦诚,从来都勇于在她面前剖析自己,也从来都希望自己是个合格的、能够共享一切的恋人。
“没事的。”在她试图想要用一种更温和的方式提起时,虞沁酒主动捏了捏她的手指,给了她一个安抚性质的拥抱,很柔软地说,“只要你现在在我身边,问什么我都不害怕啦。”
季青柚安静地回抱了一下她,等分开后虞沁酒又缩到她怀里时,才问,“我注意到那些视频的摄像视角在每一天都保持一致,都正对着一条街,而那条街上,有个不太显眼的红色电话亭。
也许你不知道,我去伦敦的那天,就是在这个红色电话亭里打了一个电话,再出来之后就遇到了你,你就站在这个红色电话亭的旁边,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当时还以为是在做梦……”
她赫拉不敢去猜这到底是不是在证明,虞沁酒真的记得那天晚上的事情。
她宁愿这只是巧合。
“这是巧合吗?”她有些忐忑地问出了这一点。
“不是。”虞沁酒声音很轻地给出答案,在季青柚下意识地绷紧身体之后,又马上在她怀里蹭了蹭,语气有些遗憾,“但我那天喝得太醉了,醒过来之后并不记得有遇见你的这件事,更不记得那天发生的事。”
像是尘埃落定,关于红色电话亭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季青柚微抿着唇,“那为什么你又说不是巧合?”
“因为我的确是故意找到那个位置的。”虞沁酒轻垂着的眼睫被面膜沾得有些湿润,“那个红色电话亭对我来说,只是莫名有些熟悉感,我当时并不记得在那里遇见你的事情,也不记得你和我说过什么。”
嘿嘿适时地“喵”了一下,稀释了虞沁酒呼吸里的湿润,她笑了一下,“刚开始以为我会找到那个电话亭,是一个巧合;但你上次说你在电话亭里打过电话给我之后,我觉得也有可能不是巧合了。”
季青柚微微一怔,没能反应过来。
“我记得我喝了酒,但是第二天被小姨接了回去,她给了我一条很厚的围巾,说是在路上买的。”聊起那时候的事情,虞沁酒的语气变得有些歉疚,“我应该第一时间认出来这是你的围巾的……”
“你认出来了,只是你不敢相信。”季青柚接过了她的话,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
“因为那天下了雪,我没有怀疑小姨说的话,也从来没想过你真的会在那一天来到伦敦,并且和我见了面。刚开始我并不记得那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情,直到后来你生日那天,我又去了酒馆,喝醉酒之后路过了那个红色电话亭……奇怪的是,我路过的时候,那个电话亭突然有电话打了过来。”
“很奇怪对吧,现在很少有人会打电话到电话亭来找人了,现在回想起来,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得太醉,所以那只是我的错觉,还是说真的是你前几天打过去的电话被那个人打了过来,所以让我有了遇见这个红色电话亭的机会……”
虞沁酒说着,又往季青柚怀里缩了缩,仿佛害怕现在都仍然是梦境,“但当时我昏昏沉沉的,就去接了,电话里的人说什么‘你不要再打过来了’‘也不要再来找我’,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那天同样也下了很大的雪。
她的头很痛,也并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在说些什么,只用自己无力的手将电话听筒挂了上去,在风雪中抱紧自己的衣领。
本想离开。
但在打开电话亭的门之前,像是奇迹一般,她在电话亭里看到了一个绝对不可能会出现的物件。
“我当时在那里看到了一张被夹在电话亭门缝里的纸条,这上面写着我当时的电话号码。”
季青柚愣住,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被她用尽所有力气才放弃的电话号码,那张在风雪里飘摇着的纸条,那张她怎么也找不到的纸条,最后会以这样的方式,将她和虞沁酒进行了联结。
命运用强大的苦痛压迫她们,却又给她们留下了希望的缝隙,让她们凭借这些缝隙在分开的十年间苟延残喘。
她很难想象到,虞沁酒是抱着怎样的期待和想法,才会在那天看到那张纸条之后,不停地去到这个红色电话亭,在每一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去到那个街道,守候着这一场虚幻的梦。
虞沁酒也是到现在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个电话号码意味着什么,也始终想不起这张纸条的记忆,但那张纸条在电话亭里被找到。”
“然后呢?”季青柚的声音很轻很轻,渗出几分难过。
“而且这上面的确是我的字迹,我看到我很用力地写下了那一行数字,像是很害怕这上面的数字消失似的。”虞沁酒难过地呼出一口气,“看到这些的时候,我的确有些茫然。但实际上,除了你,我想不到是谁,会让我这么用力地写下我的联系方式。”
“但纸条又被留下了,如果是你的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把纸条留下。如果你真的把纸条留下了……”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开始无端落下,
“那就证明,就算我回去找你,也不会是你希望看到的事情。”
“但如果不是我呢?”季青柚忍不住问,很轻柔地给她擦去眼泪,声线有些颤抖,“如果不是我的话……”
她没能把这句话说下去。
虞沁酒怔了几秒,轻垂着的眼睫颤了颤,声音轻了几分,“我好像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无限的静谧在这个夜晚席卷。
在这一刻,季青柚明白,对当时的虞沁酒来说,这已经是唯一可以放任自己去做的事情。
她注意到虞沁酒的情绪开始陷入低落,便将虞沁酒抱住,传递自己的体温和存在感,“我宁愿你没有看到这张纸条。
“可这张纸条给了我喘息的机会,它对我来说很重要。”虞沁酒摇了摇头,说,“看到纸条那天是你的生日,所以那之后的每个十二月二十四日我都会去那个电话亭那里。
我希望你会出现把那张纸条拿回去,但又不希望你看到我那个时候的样子,所以我只是躲在那个酒馆里。”
“可是我没能来那里找你,后来的每一年都没有再来。”季青柚觉得鼻酸。
十年,整整十个十二月二十四日,没有关于那天晚上的任何记忆,只是因为一张虚无缥缈的纸条。
就认定是她,就在一个只在她们口头中出现过的酒馆里,日复一日地望着那个红色电话亭,等待着一个抛弃她的人出现。
而季青柚却没有再去过那里一次。
比起虞沁酒抱着羸弱希望的等待,她的放弃让她显得更懦弱,就连等待也只是自欺欺人的一种方式。
“不是的。”虞沁酒似乎察觉到了她的遗憾,很轻柔地抚摸着她的手,
“酒馆是二十四小时营业,我可以在那一天给你过一整天的生日,也可以以给你过生日的名义,在那一天做很多我想做但平时都不敢做的事情,甚至可以在那一天,肆无忌惮地告诉自己,我可以等你,我说不定可以见到你……”
“每一年的那一天,我都很开心。”
说完后,虞沁酒意识到面膜已经到了时间,便把自己和季青柚脸上的面膜都摘下,假装没有很在意这件事,很轻巧地说,
“应该摘了面膜再说的,等下面膜都被泡皱了。”
季青柚凝视着虞沁酒剔透的眼,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酸,“你应该觉得很难过……”
“我不难过。”虞沁酒摇了摇头,很温顺地抚摸她的脸,“刚开始我以为这是那个电话是梦,后来你和我说起那个红色电话亭,我才知道这不是梦。”
“至少我现在知道这不是梦了。”
某种意义上。
当一切揭晓后,当所有遗憾携带着那些努力压迫过来的时候,她宁愿将这通电话和那张从风雪中飘过来的纸条,都认作是季青柚在遥远空荡的时空缝隙里,冲破所有苦难和疼痛……
很用力,才能朝她发出来的信号。
即使信号濒临消失,即使信号抵达的时间有些延迟。
但她还是为此感到庆幸,庆幸自己有获取到那个信号,并依靠着这样动荡不安的信号,与过去的季青柚产生了脆弱的联结。
对她来说,这已经是从宇宙中迸发的奇迹。
在眼泪即将滑落下来之前,季青柚倾身,很用力地吻住了虞沁酒。在呼吸的间隙里,她将虞沁酒抱得更紧,轻轻地说,
“如果今年平安夜又下雪的话,我们再去那里过生日,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看到那张纸条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想的是,会让自己这么用力地写下自己联系方式这么努力想要发出信号的,除了季青柚,没有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