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了大年夜,南国从景昌七年进入了景昌八年。就如往年一般,景昌帝在宫中设宴三日,朝中重臣可携家眷入宫赴宴。
宴席上,宋潋月见到了许久未见的韩琦丽。大概是宋昱瑾成亲,皇子妃不是她这件事情对她打击很大。如今的韩琦丽早已没有了当初的神采奕奕,看着如今的韩琦丽,宋潋月还觉得有些心酸。
但她现在的情况也没比韩琦丽好到哪去,没有了阿姐的陪伴,她也如行尸走肉,每日过得浑浑噩噩。
趁着正旦节,宋昱瑾和宋瑾安再次提出皇贵妃解禁的事情。兴许是想起了多年的感情,又或许是再这样吉祥的日子里博个彩头,这次景昌帝二话不说就解了皇贵妃禁足的事情。
今日的宴席,皇贵妃盛装出席。虽已年过三十,但依然肤白貌美,一颦一笑间,更有几分成熟的韵味。
宴会开席,景昌帝例行讲了几句话,总新思想就是让文武百官吃好喝好。
看着眼前的一派欣欣向荣,宋潋月却是满心不屑。如今这南国的繁华是靠她最重要的两个人守护的,她的阿姐,还有沈凌琛。
自沈凌琛出征以后,宋潋月就再也没有了她的消息。她不知道沈凌琛在漠泽如何了,有没有吃饱饭、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想她,她甚至不知道两军有没有交战。
董清明今日又是带着小韩氏与董卿卿一同进宫的,两位女眷的位置仍是之前的位置。
到了贺岁的时候,作为左丞相,董清明率先起身,带着小韩氏与董卿卿一同走到丹陛之下,然后董清明款款而谈,说了一顿祝福景昌帝、祝福南国的话。
今日是初一,董卿卿穿着一身新衣。是平日里很少会穿的红色烫金马面裙,头上带着的是碧玉金钗,看起简约,却衬得董卿卿整个人更加的生动。
看着这般的董卿卿,景昌帝的眼睛一亮。
京中贵女不少,但如董卿卿这般还未及笄就出落的如此美丽的少之又少。
景昌帝张了张干涩的唇瓣,一双眼睛仿佛长在了董卿卿身上,“董爱卿,朕记得你的幺女今年将要及笄了。及笄日为哪日?是否已有婚配。”
“回圣人,三月初七便是小女的及笄日。臣一把年纪才有了这个孩子,宝贝得很,自是舍不得让她早嫁,所以至今没有婚配。”
“哦?还未婚配?”景昌帝若有所思的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董家有女桃羞杏让,燕妒莺惭,这般貌美的少女待及笄之日,那上门提亲的人还不踏破你的丞相府门槛。”
简单的几句话却饱含着深层的含义,董清明谄笑道:“谢圣人夸赞。”
说完,他回过头看了眼董卿卿,用眼神示意她。
董卿卿立刻会意,恭敬的福了福身,“谢圣人夸赞。”
景昌帝满意地笑着点了点头,但画风一转说道:“董爱卿你爱女心切是好事儿,但是这女子的婚事耽误不得,若是错过了好姻缘,你说你愧不愧对儿女。”
董清明微微低着头,“圣人说的是。”
“依朕看,不如叫你这女儿多进宫来陪陪皇贵妃。一方面给皇贵妃解个闷,另一方面皇贵妃最会保媒拉线,也让她帮忙物色物色。”
之前景昌帝和董清明你一言我一语,加上景昌帝看董卿卿那眼神,皇贵妃心里就有了想法。没想到,景昌帝会直接把话题引到她身上。
皇贵妃愣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媚笑道:“圣人说得对,卿卿啊,你若无事,就进宫来陪陪阿姐。现在堇儿和安儿都不在承欢宫了,本宫一个人实在是孤单。”
“是。”董卿卿轻声应着,但身子却在微微发抖。
与此同时,不远处身穿白色麒麟服的女子将这一幕幕看在眼里。一双握惯了刀剑的手,此时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麟德殿的这一切宋潋月并不知道,早在开宴没多久,她点了卯就离开了。
这样热闹的场合,和她不相配。
离开的麟德殿的宋潋月来到了碧湖花园的方亭,这里有她和阿姐的回忆,也有她和沈凌琛的回忆。
记得那些春暖花开,绿树成荫的日子里,她们总会不约而同的在这方亭中相会。
宋潋月坐长椅上,眺望远方的月亮。今日是初一,灰暗阴沉的天空上只隐约地能看到一弯细线。
这样的月亮并不算是月牙儿,更不是满月。
看着月亮,宋潋月心中无限惆怅,她想她阿姐了。
不知道阿姐在苍兰国过得如此;今日是正旦节,她是否穿上了新衣;又是否有人会给她压祟钱。
记得阿姐还在她身边的时候,每到正旦节清晨起床的时候,阿姐都会为她准备一串压祟钱。那些钱宋潋月从来没舍得用过,一直藏在床底的宝箱里面。
而今年,没有人给她准备新衣;没有人陪她守岁;没有人给她准备压祟钱;更加没有人与她分岁。
昨夜她自己一个人在偌大的汐澜宫坐到天亮,晚膳吃的什么来着?宋潋月稍作回忆,哦,想起来了,只一个发硬的馒头。
阿姐,我想你了……
寂静夜晚,相思泛滥,那情感犹如洪水一般淹没了宋潋月的感官。当一阵寒风吹过,她只觉得脸颊冻得生疼。
宋潋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才发现原来她早已经泪流满面。
不知道在方亭内坐了多久,宋潋月仍不想回去汐澜宫,她不想回到那个寂静、可怕、黑暗的地方。可是,她在外面待得太久了,身子已经冻僵。
再这样下去,她会大病一场。
宋潋月并不是爱惜自己身子的人,再加上宋逐月离开之后,她将沈凌琛送来的那些书全部看了很多遍,包括那些原本是送给宋逐月的医书。如今她的医术不算精湛,但是小风寒还是治得了。
只是一想到若自己病了,阿姐会心疼,宋潋月也不得不重视起来,她不能让阿姐去了苍兰国还为她操心。失去了阿姐的庇护与陪伴,宋潋月知道自己该成长起来了。
宋潋月擦干净脸颊上的泪珠,起身准备离开。可刚迈步,就看到有白色的人影朝这个方向过来了。
那人影宋潋月很熟悉,她心里顿时一惊,然后躲在了方亭的另外一侧。这边靠着宫墙,有背光,所以躲在这里并不容易被发现。
想来之前皇太后的千寿节,她就是躲在这个地方等沈凌琛来找她。
宋潋月压低自己的一切声音,包括呼吸。她拿出锦帕捂住自己的嘴,深怕那人会注意到她的存在。
只见那身影越来越近,白色的麒麟服在寒风中摇曳不显单薄却更加的威风凛凛。
谈衣抬步走进方亭,四处打量,并未发现躲在黑暗处的宋潋月。
大概过了半刻钟,一个身穿红色马面裙的女子也走入方亭。
谈衣开口问道:“可有人跟着你?”
“没有,我很小心。”女子的声音很柔,借着微弱的光,宋潋月认出这女子便是董卿卿。
确认没有人往这个方向过来,谈衣一把将董卿卿拉到了自己怀里,不给董卿卿任何拒绝的机会,便抬起她的下巴覆上那双娇艳的双唇。殊不知,她们的亲昵早就被宋潋月尽收眼底。
宋潋月尽量让自己的身子缩成一团,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撞破谈衣和董卿卿私会。上一次是她幸运,并未被发现,这次她希望自己还能如此幸运。
宋潋月从未上过朝堂,可即便是她这后宫之人也知道如今朝堂分为三派。一派是以左丞相董清明为首,另外一派则是由右丞相谈柏冲为首,还有一派就是类似于沈凌琛这样的中立,不偏左,不偏右。
这董清明和谈柏冲在朝堂上沉浮多年,实力势均力敌,但两人之间却并非相辅相成,而是势不两立。二人是政敌也是仇敌,互看对方不顺眼。
按理说,这董家与谈家已经到了不共戴天的程度,但谁能想到私下里这谈衣和董卿卿之间会是这样的关系。
第一次看到二人亲密的时候,宋潋月也吓了一跳。可随之而来的就是对于谈衣身份的恐惧,她是锦衣卫指挥使,若是她知道自己和董卿卿幽会的事情被人知道,以她的手段和身份捏死自己就跟捏死一直蚂蚁一般。
对于谈衣的恐惧也化成了宋潋月的无力,这也是她接近沈凌琛,想让沈凌琛成为自己靠山的原因之一。她希望某一天东窗事发之时,沈凌琛能够为了她和谈衣搏一搏。
宋潋月曾想过若是沈凌琛和谈衣真的动起手来,到底谁会计胜一筹。现在,宋潋月心里也有了谱。
想来是沈凌琛吧,谈衣虽然年少有为,武功不凡,但沈凌琛久经沙场,所经历的事情自是谈衣比不得的。就比如现在这个情况,自己躲在这里,若是沈凌琛就一定会发现她。
这么想来,宋潋月忽然觉得这个锦衣卫的指挥使也没那么可怕了。
“卿卿……”
“阿衣……”
方亭中的两个人的唇舌缠绵在一起,许久才放开,董卿卿如一直猫咪一样趴在谈衣的肩膀处,那一红一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卿卿,我很想你。”
“我也是。可是,这近来好长一段时间我爹我娘都不许我出门,我都没法去找你。”董卿卿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我不来找你,你也不来找我,阿衣,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感觉到心爱少女的眼泪,谈衣只觉得心都碎了,她赶紧抬手为少女擦拭眼泪,柔声道:“怎么会呢?我只心悦与你,怎会忘了你。”
“那你为何都不来找我?”
谈衣叹了口气,“我何尝不想找你,只是年关将至,事情太多,我根本走不开。”她轻揉着少女的后背。
想起今天宴席上的那些事情,眼睛晦暗不明。
“这段时间你过得很辛苦吧。”
自谈衣当上锦衣卫指挥使之后就成了景昌帝的爪牙,是守护圣人的最后一道防线。所以在这样的大节大日里,她就会变得格外忙。
去年时董卿卿还可以借着与小姐妹相会的由头与她偷偷见面,今年她被关在房内不得外出,两个人就彻底没了机会见面。
“看到你就觉得不辛苦了。”谈衣亲了亲少女光洁的额头,“卿卿,你再等等我,等我握住更多的权力,我就上门提亲娶你好吗?”
不知是被感动了,还是心怀伤感,少女的眼睛充斥着泪光,她点了点头,说道:“好,我等你。”
二人都没有提麟德殿内的事情,好似那些并未发生过。
作者有话说:
宋潋月:这谈衣名字起得好啊,“阿衣,阿衣,阿姨,阿姨,”叫惯了瞬间长了一个辈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