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秦曦所有话,姬以期沉默了。

  秦曦发出灵魂拷问,“你愿意看着她身败名裂万人唾骂郁郁而终吗?”

  “是她要推开我的。”姬以期低声。

  秦曦双手合十,“算我求你,多给她点时间想想清楚,她也是为了你好,只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可真爱她。”姬以期带了些许自嘲。

  秦曦抿抿唇,“我要和顾昭成婚了。”

  “顾昭?你以前不是很讨厌他吗?”之前秦曦的眼里可完全没有顾昭的存在,看见他就躲得远远的,怎么不到半年就转性了?

  “各取所需罢了。”秦曦一副无所谓的口气,抬手推推她,“好了,你回去吧,我也该走了。”

  姬以期目送她离开东宫,甫一回身,一个侍卫迈进门槛,“太子妃殿下,姬国公府来信。”

  接过侍卫的信,姬以期边拆边往回走,信是姬怀远写的,姬国公府接到圣旨,命姬怀远率亲卫前往逐鹿猎场接手逐鹿军。

  开玩笑,逐鹿军全是陆家的人,姬怀远怎么可能接得下,现下祈望和陆国公俱身死,逐鹿军怕是要恨死他们了。

  等她回到毓丰殿,在门口瞥见皇帝的近侍,身子一转就溜到另一边,悄悄靠在墙上听墙角。

  “你不是说心悦姬怀远吗?朕把逐鹿军给他,往后万一有个好歹,你也有个去处不是?”这是皇帝。

  祈泠哑着嗓子,“父皇,你是让他去送死。”

  “瞧你说的,那么大一个军队给他,怎么就是送死?”皇帝语气不满,“朕是在考验他,够不够格当朕的女婿。”

  祈泠有些无奈道:“父皇,还是先处置陆家吧,劫囚,逃逸,够陆家满门抄斩了。”

  “急什么。”皇帝老神在在,慢条斯理道,“只要把逐鹿军收回来,陆家倒台是迟早的事。”

  祈泠把脑袋歪到一边,“随便吧。”

  “那你歇着,好好养伤,就快除夕了,别再让父皇担心。”皇帝给她盖好被子,祈泠嗯声。

  听到里面没动静了,姬以期直接翻窗进去。

  祈泠惊喜,“眷眷,你回来了!”

  “躺好。”姬以期不咸不淡地按下她激动的腿。

  祈泠扭着头盯着她看,“眷眷眷眷,我跟你说个事,就刚才,你应该听见……”

  “你喜欢我大哥?”姬以期冷不丁道。

  祈泠噎了一下,“听我解释。”

  “你嘴里有一句实话吗?”姬以期眼里是浓浓的失望,祈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翻脸比翻书都快,她是真的害怕祈泠这喜怒无常的性子。

  “有,你听吗?”

  姬以期撩了撩衣摆,在她对面坐正。

  “我爱你是真的。”祈泠目光灼灼。

  姬以期面若冰霜,“你有证据吗?”

  “证据?”祈泠苦恼地皱皱眉头,她仔细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没有什么证据。

  姬以期双手放在膝盖上,揪紧衣摆。

  半晌,祈泠憋出一句,“爱由心证。”

  “分明是连你自己都不相信,都找不到。”姬以期语带讥讽,祈泠眼里又变得雾蒙蒙的。

  眼睁睁看着她哭出来,姬以期噗嗤一笑。

  “你又欺负我……”

  姬以期迅速冷下脸,“胡说,哪个欺负你了?”

  “就是你。”祈泠委屈得不行,抽抽泣泣地,“你明明知道……还让我解释,找什么证据。”

  姬以期不动如山,“我不知道。”

  “那我也不知道。”祈泠别开头。

  四下静默,姬以期盯着她的后脑勺,停了几息,伸手戳了戳,“你看起来脏脏的。”

  祈泠迅速回头,“才没有,秦嫣一直给我擦。”

  “头发,可以洗了。”姬以期有点嫌弃。

  祈泠咬了咬唇,“好吧。”

  姬以期让她掉了个个,脑袋到了床尾,侍女端上一盆热水,姬以期轻柔地润湿她的发丝。

  祈泠仰着头看着倒着的她,“真的不信我吗?”

  “我想跟大哥一起去。”

  她牛头不对马嘴地回话,祈泠沉默地扯了扯衣带,“因为不想看见我吗?”

  “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姬以期淡声。

  祈泠扁嘴,“你去就去嘛,老是说我干嘛。”

  姬以期轻轻地揉弄她的脑袋和发丝,“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过年了,我肯定是赶不回来了,你自己待在东宫别乱跑,乖乖养伤,等我年后回来。”

  “师尊的药效果很好,我觉得我半个月就能痊愈。”祈泠伸着脖子看她。

  姬以期睨她,“那也不许乱跑,底子得慢慢养。”

  “好吧。”祈泠目露遗憾,歪头想了想,“说起养底子,眷眷,你帮我问问师尊,有没有什么药是能恢复女子月事的?”

  姬以期顿了顿,“你一直没有?”

  “嗯……有过一次,之后太医给了药,就没了。”

  姬以期继续给她洗,“你是怕你活不长吗?”

  “知我者,眷眷也。”

  侍女换了盆水,姬以期沉吟一会,还是摇头。

  “以后再说吧。”

  祈泠哦了一声,姬以期又给她给她搓洗一遍,“你别着急,你底子还是不错的,看你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大碍,应该不碍事。”

  说完,姬以期还嘲笑她,“这么怕死啊?”

  “害怕见不到你。”祈泠眨巴眼。

  又换了盆水,姬以期执着木梳给她梳发,“我从小到大都磕磕碰碰的,大伤小伤不断,说不定还没你活得长……”

  “不许那么说。”祈泠严肃道。

  姬以期勾着头,还是道:“像我爹,从战场上下来就落下不少伤,再过个十来年不知道怎么样呢,你在宫里养尊处优的,瞎想那些做什么。”

  祈泠盯着她沾泪的长睫,“对不起。”

  姬以期没应声,只是用软巾裹住她湿润的发丝,轻柔地给她擦拭,房里搁着火炉,不一会就半干了。

  祈泠又躺回床头,姬以期也上去,长臂伸到她颈后,祈泠舒舒服服地靠在她怀里。

  “乖乖睡吧。”姬以期给她轻哼摇篮曲。

  祈泠清清爽爽地拱了拱脑袋,“有点渴。”

  姬以期伸出另一只手去端茶盏,祈泠眼巴巴地盯着她,姬以期吞下水,又把茶盏放回去。

  干涸的唇瓣得到润泽,茶水渡完,还在燃烧的就只有绵绵的情谊,小半年的婚后时光,她们对此已经很熟悉了。

  祈泠却还想要些和摇篮曲相配的东西,姬以期半撑在她身上,轻轻扣着她的脑袋。

  黑白相间之间,祈泠露出青涩的笑。

  狠揉一下她发顶,姬以期呼吸微重,“够了吧?”

  “还是很渴呢。”祈泠轻轻吮了吮,舌尖温热。

  姬以期揪住她的头发让她吐出,“得寸进尺。”

  “大哥后日就走了,你也是后日吗?”

  姬以期刚要点头,瞥见她的眼神又摇头,拢紧前襟,“我不跟他一起,我跟二哥一起。”

  “那何时走啊?”祈泠甜笑。

  姬以期捏她耳朵,“明日就走。”

  “啊……”祈泠垮了脸,又仰头去蹭她,“那你还不多陪陪我,走了就见不着了。”

  姬以期平躺下,“见不着就见不着。”

  “你不会想我的吗?”祈泠偏头蹭她。

  姬以期推她脑袋,“鬼才想你。”

  “我又不认识鬼,鬼为何要想我?”

  姬以期扯了被子盖住她的头,“快点睡觉。”

  “可是还没到晚上呢。”

  姬以期冷漠,“您是殿下,想何时睡就何时睡。”

  “可是……”

  姬以期侧过身子,搂婴孩一样搂着她,白皙的肌肤裸.露出一半挨到她脸上,“你就不能安生点吗?”

  “还要摇篮曲。”

  姬以期小声给她哼唱。

  她伤没好,睡起来还是很容易的,不一会就老老实实的,姬以期却没有丝毫睡意,只是盯着她发呆。

  祈泠没说错,她跟去逐鹿猎场,真的是为了躲避祈泠,她心里还是一团糟,祈泠岁月静好地撒娇卖乖并不能使她安心,毕竟五岁的可爱祈泠和二十岁的冷酷祈泠只在一念之间。

  之所以现下妥协,一是受秦曦的影响,二是希望祈泠能好好养伤,等她从猎场回来,祈泠恢复巅峰状态后她们才能开诚布公地好好谈,因为受伤脆弱的祈泠太依赖她了,感性甚至能战胜理性。

  等到祈泠伤好,迎接她的又会是什么呢?

  姬以期眉头紧皱,祈泠的反复无常让她对她们的感情有了畏惧,可另一方面,关于祈泠爱她的证据又反复在她脑海中翻滚。

  “再跑下去,你才是要没命。”

  “你是想丢下我自己跑?你可真聪明。”

  “就算死,你也是我祈泠的未亡人。”

  “记得擦亮眼睛,别再碰到我这样的。”

  祈泠说话总是很矛盾,姬以期真希望她每句话都是真心实意说出来的,但这注定不可能。

  可不看她说什么,看她做什么,祈泠却还是一次次地推开她,这让姬以期也为之痛苦不堪。

  也许就像秦曦说的,祈泠总是太过以自己的方式为别人考虑,只考虑对错结果,而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和过程。

  揉了揉眉心,姬以期整好衣衫,轻手轻脚地从榻上下去,待的时辰越久,她越舍不得,还是早些离开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