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姬国公求见太子。
祈泠不知昼夜,缩在榻上昏昏沉沉。
姬以期紧张地把她揪起来,胡乱地套上外衫,祈泠抱着她哼唧,姬以期挣开她,下榻喊了秦嫣过来。
秦嫣伺候祈泠洗漱,姬以期慌里慌张地踱步,祈泠半梦半醒地打瞌睡。
好不容易洗漱完,姬国公已让人催了好几回。
姬以期瞥一眼祈泠,直接上手扒了她的浅色外衫,急急忙忙道:“去拿身黑的过来,脸也给她抹黑了。”
“啊?”祈泠懵懵地仰脸。
秦嫣垂着手,“那倒也不必,太子妃不必如此紧张,多加掩饰反而惹人猜疑。”
“让你去你就去!”姬以期把祈泠按在梳妆台前。
祈泠仰着头,“做什么?”
姬以期执起眉笔,要给她描眉。
“小姐。”秋榆凑上来,皱眉看着她的伤处,姬以期右肩绷带已隐约渗出血,“婢子来吧。”
姬以期拧眉,“你知道怎么化吗?”
“小姐放心,婢子照着二公子化。”
祈泠伸头探脑,“二公子?二哥吗?”
“老实坐着。”姬以期敲她脑袋。
秋榆半跪下,视线和祈泠平行,开始在她脸上涂涂抹抹,祈泠很乖巧地闭着眼。
姬以期坐在一旁盯着看,祈泠攥她的手。
祈泠坐得端正,那张脸还是俊美无俦,只是无神的眸子让她的光彩暗淡许多,姬以期给她捋了捋鬓边的发,祈泠立刻看向她。
“坐好,瞎了还看我。”姬以期推她脑袋。
祈泠捏她手心,“瞎了就不能看了吗?那你胳膊坏了,就不能抱我了吗?”
“你胳膊才坏了!”姬以期甩开她的手。
祈泠去捉她,姬以期避开。
“眷眷……”祈泠委屈地用鼻音唤她。
姬以期一声不吭。
“眷眷,你还在吗?”祈泠声音大了点,十指拽着自己的衣角,无所适从的模样,“你去哪了?”
秋榆憋着笑,姬以期瞪她。
“眷眷不要我了……”祈泠这就带了哭腔。
姬以期哎一声,“我发现你真的有点问题。”
“眷眷!”祈泠循着她的声音探身。
姬以期扣住她手腕把她按回去,“怎么跟个小孩似的,爱哭又粘人。”
“我要眷眷。”祈泠用另一只手擒住她。
姬以期掰她手指,“坐好坐好!”
“要眷眷。”祈泠重复。
姬以期不厌其烦地答,“在呢在呢。”
听到这个回答,祈泠不闹了。
“殿下,问你个问题。”
祈泠扭头,“什么?”
姬以期把她推回去,“你今年多大了?”
“五岁了。”祈泠一本正经。
姬以期捏她耳朵,“你五岁就娶媳妇了?”
“眷眷比我大,正好照顾我,做我的童养媳。”祈泠还很聪明地自圆其说。
姬以期这下确定,她的太子夫君脑子确实出了点问题,秦嫣还真是没说错。
重重叹口气,姬以期又推她,“难道我要跟你这个傻子过一辈子吗?”
“我不傻,眷眷才傻。”祈泠还知道回怼她。
姬以期不跟五岁的傻子计较,牵着她的手等着秋榆给她化好妆,姬国公又催了好几回。
又过了一刻钟,秋榆收手。
姬以期捏着祈泠的下巴端详了一下,秋榆说是照着姬广白化,居然还真的有些角度神似姬广白,只不过是高配版的姬广白。
祈泠的五官锐化许多,面部线条也硬朗了不少,剑眉星目……嗯,现下没有星目,总之,变得糙了不少,不是上妆前貌若好女的清俊少年了。
姬以期很满意,还把她蒙眼的白布换成黑布,亲自给她系好,怎料,刚松手,祈泠就喊勒。
“忍着。”姬以期又给她穿衣裳。
秦嫣拿来了祈泠最端庄的玄衣常服,姬以期慢吞吞地给她穿上,系衣带时又嫌她腰太细,脱了外衫又给她套上几层衣服。
“好热。”祈泠小声。
姬以期勒紧衣带,“忍着。”
最后给她束发,祈泠惯常是半束半披,姬以期这次指使秦嫣把头发全束上去,梳个最男人的发式。
秦嫣照做,面无表情的。
待一切就绪,姬以期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圈,指腹又触及她白皙的细颈,万分嫌弃,“算了,还是梳以前的发式吧。”
重梳之后,墨发披到肩后,姬以期又拽了她几缕头发把她脖颈遮得严严实实。
祈泠见她不在自己身上动手动脚了,就在原地转了几圈,“好看吗?”
“不要好看,你够好看了。”
祈泠听了,瘪嘴,“你是不是把我弄得很丑?”
“俊得很。”姬以期又给她扒拉头发,不禁感慨,“累坏我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长得这么像……”
祈泠也去拽头发,“像什么?”
“什么也不像。”姬以期正色,打掉她的手。
收拾好外面,她严肃地对着祈泠道:“一会见了我爹,不许乱说话……不,你还是别说话了,一切有我,你就坐那别动。”
“终于要见岳父大人了。”祈泠还很高兴。
姬以期敲她头,“记住没有?”
“记住了!”
姬以期绷着脸,“重复一遍。”
“嗯……不许说话,一切听眷眷的。”
姬以期踮脚,吻她蒙眼的黑布,“乖。”
“哇,眷眷会亲乖乖吗?”祈泠惊喜。
姬以期往下移,“只要你听话。”
“我会听话的!”
她说着,就迫不及待要去表现。
姬以期被她拉出去,祈泠差点撞到墙。
“你个瞎子……”姬以期逮着她就要骂。
祈泠却沉了脸,“我不喜欢你说我瞎。”
“可你……好……我的错,以后不说了。”
祈泠晃她手,“道歉要有道歉的诚意。”
话音未落,姬以期就扬脸亲她一下。
“回来补你大的,快走。”
祈泠喜滋滋地跟着她,“不要骗我。”
“我又不是你。”
等等足足半个时辰,姬国公终于等到人。
姬以期张口就要喊爹,眼珠子扫过去,姬国公、姬国公夫人、姬怀远、姬广白却都看着她。
糟糕,居然都来了。
祈泠看不见人,乖巧先喊:“岳父大人。”
姬以期拧她,祈泠委屈。
“爹,娘,大哥二哥。”姬以期勾头喊人。
对面四个人却只盯着祈泠,几乎要把她盯出一个窟窿,祈泠歪了歪头,小声问姬以期:“是谁在看我?”
“你别说话,也别乱动。”姬以期声音更低。
姬国公开口了,“解释解释。”
“眷眷……”姬国公夫人红了眼睛。
姬怀远还是盯着祈泠,“太子殿下真瞎了?”
“这个太子……到底是不是男的!”姬广白直接冲过来,伸手就要扯祈泠。
姬以期拉着祈泠避开,“放肆!”
“放肆?”姬广白眉头紧皱,“眷眷……”
姬国公夫人慢步过来,“眷眷,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出来,爹娘给你做主。”
“没什么好说的……空穴来风罢了。”姬以期撇开眼,握紧祈泠的手,“女儿都已经和太子殿下圆房了,难道会不知自己夫君是男是女吗?”
姬怀远沉着脸快步过来,直接拉开她的袖子,只见姬以期白皙的小臂上鲜艳的守宫砂万分灼目。
“大哥!”姬以期慌忙掩袖。
姬国公夫人当即就泪流满面,“眷眷……”
姬国公阴着脸,面色不善,姬广白几乎要冲上来砍了祈泠,姬以期拉着人后退。
“那不能证明什么!”姬以期还是死不承认。
姬怀远瞪着祈泠,“难道你要告诉我们是太子殿下身子不行无法行房才让你留下这守宫砂?”
“她是要为她母后祈福!”姬以期忙扯出祈泠骗她的说辞,“悬夜天师给她批了克母命,她得为她母后守身到二十二。”
姬怀远哑然,“眷眷,你觉得我们会信吗?你不觉得可笑吗?这个……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姬广白咬着牙盯祈泠,“扒了衣服,就什么都清楚了,不费什么事。”
“你二哥说得对。”姬怀远赞同道,“只要太子殿下心里没鬼,自然不惧。”
姬以期低吼,“你们把她当什么了!她是堂堂一国太子,岂容你们折辱!”
“眷眷,我们不管她是谁,我们只管你。”姬国公夫人望着她,“你是我们姬国公府的小姐,即便是当朝太子,也不能欺侮你。”
姬以期弯了膝,直直跪下,“娘,女儿求您,别追究了,女儿已经嫁给她了,她就是女儿一生的依靠了。”
“大不了和离!”姬广白吼。
姬怀远也道:“眷眷,并非毫无办法。”
姬以期低着头,并不作声。
“太子殿下。”姬国公生硬开口,死死盯着祈泠,“我们说了这么多,你就站那跟死了一样,当真不算个男人。”
姬国公夫人抹干眼泪,也道:“太子殿下,算我们姬国公府求您,您放过眷眷吧。”
“放过她……是要眷眷离开我吗?”祈泠困惑。
姬广白上前,直接揪住她前襟,“你就是个骗婚的混蛋!识相就快些放过我妹妹!你一个女人,骗我妹妹跟你成婚,你恶不恶心!等全天下都知道了你的身份,你让我妹妹怎么办!”
嘭!
姬广白被一拳砸到地上,姬以期颤着手紧紧抱住祈泠,眼泪止不住地流,“哥,我爱她。”
四下静默。
祈泠笨拙地给她拭泪,“眷眷不哭。”
“你们回去吧。”姬以期梗着脖子,不去看她父母兄长,“我不会离开东宫的。”
姬国公摔了茶盏,怒骂,“孽障!”
“眷眷,别冲动……”姬国公夫人含泪劝。
姬广白从地上爬起来,“姬以期!你今个就是打死我我也得把你带回去!”
姬怀远不语,只是盯着祈泠。
祈泠垂下手,循着他们的方向看过去,语调慢而缓,“是要写休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