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泠跟着侍卫长赶到暂存粮草的地方,县令惶惶不安地踱步,一见到她就扑通一声跪地求饶。
祈泠眉目阴鸷,揪着他的衣领把他举起来,“三万石粮草!五百辆车!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你敢跟孤说这跟你没有丝毫干系!”
“殿下恕罪……”县令依旧是满脸惊恐。
祈泠掐住他的脖子,慢慢收紧。
“殿下……殿下,真的不是下官……”县令憋红了脸,连连求饶,“饶命……殿下饶命!”
三息后,祈泠松手,县令摔到地上。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县令拼命磕头。
祈泠寒声,“封城,即刻!”
“是是是!下官这就去办!”
县令连滚带爬地跑了,祈泠盯着空空如也的宅院,目光落到大门上的陆氏族徽上。
“你们也去,守好城门,任何人不得进出。”
侍卫长震声,“遵命!”
“等等。”祈泠叫住他,紧拧着眉,“昨晚上,你们在做什么?五百辆车丢了,一点察觉都没有?守夜的去哪了?”
侍卫长低下头,“属下……属下们睡着了……”
“睡着了?”祈泠冷笑,“是害怕死后睡不够?”
侍卫长伏身顿首,“应是姜汤有问题。”
“姜汤?”祈泠皱眉。
侍卫长低声,“属下们吃的用的都是自己所带,唯独昨晚,几乎所有人都喝了驿馆送的驱寒的姜汤。”
“回驿馆。”祈泠抬步。
侍卫长跟上她,吩咐手下去守城。
刚踏进驿馆,夜九就迎上来,“驿丞死了。”
祈泠顿步,“灶房在哪?”
“厨子也都死了。”夜九又道。
祈泠握了握拳,“仵作看过了吗?”
“仵作还没来,太医正在看。”夜九给她带路。
尸体全部被抬到了正厅,十几具尸首排成排,太医单膝跪地,正在查验。
祈泠眯了眯眼,一把抓住站一旁看热闹的姬以期,“谁让你出来的!”
姬以期扭头看她,清瘦的脸苍白如纸。
祈泠勾下头,声音也低下去,“回去,别添乱。”
“听说粮草全没了。”姬以期又去看尸体。
祈泠扣着她的胳膊,“回去!”
“疼。”
祈泠倏地松手,姬以期往她身上靠。
祈泠又扣住她胳膊,把她转了个圈。
下颌抵着她的肩,姬以期拥住她,面色疲累。
“回去吧,太乱了。”祈泠双手垂着。
指腹摩挲她颈上的抓痕,姬以期低声,“实在找不到……姬家能筹出来。”
“会找到的。”祈泠微微后退。
姬以期踮脚,在她唇角落下一个吻,“好。”
“夜九。”祈泠推开她,“送太子妃回去。”
夜九直接架住姬以期,半扶半抱把人带走。
祈泠目送她们离开,轻抿唇角。
太医站起身,祈泠看向他。
“服毒自尽,全都是。”太医道。
祈泠目光一一扫过地上的尸体,离她最近的是驿丞,宴席的时候见过,其余的则是几个驿卒和厨子厨娘。
“侍卫那边说,可能是姜汤的问题。”
太医踱了踱步,“姜汤……昨个确实有人来送,微臣也有,但因太子妃受伤,微臣好似忘了喝。”
“去看看。”祈泠拉住他。
祈泠步子很快,太医踉跄着紧跟她。
几人到太医房里,桌案上果然还放着姜汤。
太医端起碗嗅了嗅,又沾一点到手上舔了舔。
“安睡粉。”太医慢吞吞道,“三个时辰起效。”
祈泠握紧拳头,问道:“给你们送姜汤的人在那些尸体里面吗?”
“在。”侍卫长忙答。
太医摇了摇头,“给微臣送姜汤的是个模样极好的姑娘,那些人里面没有她。”
“属下也想起来了!确实有个好看的姑娘!”
祈泠低声,“确定是个姑娘?”
“确实是个姑娘,瞧着不像丫鬟。”太医回道。
祈泠总算露出一丝笑,伸手拔了侍卫长腰间的长剑,“去陆家。”
“那些尸体?”太医迟疑。
祈泠右手执剑,“知道是什么毒吗?”
“千叶翎,各大世家的死士都用这种毒自尽。”
祈泠握紧剑柄,“那就对了。”
出了驿馆,县令战战兢兢,“殿下,吩咐好了。”
“带我们去陆家。”
县令怯怯地抬头,“陆家……殿下……”
“带路!”
县令连连称是,让下人抬轿,请祈泠上去。
祈泠直接上了马,让侍卫长带着县令。
马蹄在大街上疾驶,县令大气不敢喘。
很快,陆家到了。
县令哆哆嗦嗦地下马,小声道:“殿下,这不是陆家主家,只是旁支。”
“孤知道。”祈泠抬手,剑尖指着他。
县令吓得带了哭腔,“殿下饶命……”
“去敲门。”
县令扑到陆家大门上,拼命拍打。
不一会,大门打开,县令摔进去。
门后是个年轻男子,神色倨傲,他一脚就踢开县令,慢步走出大门。
祈泠身跨骏马,单手执剑,俯视着他。
年轻男子仰着脸,有些不满。
侍卫长抬步,年轻男子看了看他,又慢腾腾地把目光转向祈泠,片刻后,不情不愿地掀起衣摆,“陆坤,拜见太子殿下。”
“陆坤……”祈泠轻笑,“陆坤是什么称呼?”
年轻男子不解地抬头看她,侍卫长再也忍不住了,大步上前一脚踹翻他,“你一无官职二无爵位,你该称草民!”
“你大胆!”陆坤哀嚎。
几息后,府内冲出一个贵妇,“坤儿!”
随之还有一个中年男子,双膝弯曲,“学生陆仓,拜见太子殿下。”
这还是个秀才,祈泠冷声,“平身。”
身后贵妇抱着陆坤哭哭啼啼,陆仓按着母子二人给祈泠磕头,陆坤又闹腾了好一会。
陆仓拱了拱手,“昨日便听闻太子殿下莅临小县,学生怕扰了殿下歇息,故而没有及时拜见,望殿下恕罪。”
“无碍,这不是孤亲自来了。”祈泠下马。
陆仓做个请势,“折煞学生了,殿下请。”
祈泠走到门槛旁,单手把县令从地上拎起。
“大人也请。”陆仓扶了一把。
身后母子两人互相搀扶着跟上,太医和侍卫长跟在最后,陆府大门合上。
祈泠落座,陆仓给她斟茶。
瞥了眼,祈泠没用,只道:“府上可有小姐?”
“长女年前嫁出去了,底下还有两个小的。”陆仓答,面上浮起笑容,“殿下想瞧瞧?”
祈泠嗯声,“叫她们过来。”
陆仓立即吩咐下去,把甜点挪到她手边。
不到半刻钟,两位小姐就过来了。
太医蹙了蹙眉,轻轻摇头。
祈泠看向县令,“府上只有这两位吗?”
陆仓称是,县令也道:“殿下不满意……”
祈泠瞪他一眼,县令噤声。
“把你们家里所有女眷都叫出来。”祈泠又道。
陆仓迟疑,“这……”
“孤不想说第二遍。”
陆仓眼里闪过一丝困惑,随即是不安。
足足两刻钟,陆府所有女眷才集齐。
花红柳绿的女人挤满了前院的空地,陆仓腆着笑,“丫鬟婆子都叫出来了。”
祈泠忽然问:“有多少人?”
“有……”陆仓抬手想数数。
祈泠猛拍了一下桌案,“多少人!”
陆仓缩了缩脖子,管家小跑过来,报了个数。
祈泠抬抬下巴,“数吧。”
女眷们分成两堆,太医和侍卫长各数一堆。
祈泠面无表情地端坐着,县令不时偷看陆仓。
陆仓坐得直直的,眼观鼻鼻观心。
一刻钟后,太医和侍卫长退回来,对了对数,又一加,居然和管家说的数吻合。
祈泠沉了脸,陆仓和县令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底下的女眷们也都瑟缩着。
拎起长剑,祈泠踏出正厅的门,“从今日起,没有孤的命令,不许踏出府门一步。”
“殿下……”陆仓有异议。
祈泠转身,长剑指着他,“违者,杀无赦。”
“殿下!”县令追上去。
陆府的大门合上,祈泠上马,“调人过来看守,跑了一个就提头来见!”
侍卫长应下,祈泠策马离开。
五百辆车,一辆车要三个人押,再加上护送祈舒的侍卫,祈泠手里有三千人,一个小县,翻个底朝天不是问题。
怕就怕,翻完了也找不到粮草。
整个驿馆都笼罩在阴霾中,祈泠走到房门口,里面却奇异地传出对话声。
一抬手,祈泠推开房门。
“他回来了。”这是姬以期。
两道脚步声同时响起,越来越近。
祈泠停步,打量着对面的年轻女子。
“太子殿下。”年轻女子盈着笑。
祈泠看向姬以期,“这位是……”
“陆莲,我旧友。”姬以期扯了扯被角。
祈泠忽然退出去,叫了太医过来。
太医小跑过来,看到陆莲愣了愣。
“是她。”太医笃定道。
陆莲眨巴眼,“我吗?怎么了?”
祈泠呼吸微滞,摆手让太医回去。
姬以期不解,“小莲是来看我的。”
“她到底是谁?”祈泠眉心突了突。
姬以期转了转眼珠,“陆家嫡出三小姐,是我师尊一个旧友的徒弟,我们好久没见了。”
“你是祈望的表妹?”祈泠凝视她。
陆莲点头,浅笑,“表哥经常说起太子殿下,论起来……也算是太子殿下的表妹。”
祈泠没接茬,沉默地走到姬以期身旁坐下。
“怎么了?”姬以期伸手碰碰她。
祈泠缓缓抬头,看着陆莲,“昨晚,你是不是在驿馆,还给太医和侍卫送了姜汤?”
“殿下怎么知道?”陆莲讶然。
祈泠颓然地躺下,枕到姬以期腿上。
“夫君……”姬以期摸她脸,“有人在呢。”
祈泠扯了扯嘴角:“表妹嘛。”
陆莲一脸感慨,“没想到眷眷成了我的表嫂,可惜你们大婚时我远在西南,没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