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农历新年的前一周, 周婉青开在云城的第一家分店开业了。
在这座城市扎根了七八年的老火锅店从路边一家小门面做到如今，当天，有不少经常光顾的熟客过来捧场。
新店开业，早就预热了许久, 不仅线下, 就连线上宣传周婉青都征询了女儿的意见，投进去不少宣传费用。
开业当天陆陆续续有署了名的花篮和果篮送到, 热闹不已, 东西多到门口几乎摆放不下——这都亏了周婉青人缘好, 交际广，上至七十岁老头老太太, 下至七八岁的小孩，但凡接触过的都很喜欢这位良善的老板娘。
这便是周婉青同女儿最大的不同之处了。
她的热情良善，全是发自内心的，不似孟泠歆, 世故与圆滑全都是被时光磨砺一点点改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开业当天孟泠歆这个亲女儿没能到场, 只在软件上叫了个同城跑腿替自己送去了花篮，等到瀚林的年会开完以后正式进入春节小长假的范畴, 她这才搭乘去往云城的航班, 回到了自己生长的故乡。
赶上了春运高峰，就连机场高速也都开始堵了起来。
孟泠歆捏着手机附在耳边探头瞥了一眼前方的高速路况, 敛了下眼眸回应电话那头的话：“我刚从机场出来上高速，这路况……估计还要差不多一个小时才能到。”
“我先回家把东西放了, 然后再去店里找我妈。”她和对方简单汇报了下自己的行程安排。
“可是我这边才刚刚下活动准备去机场……那你跟阿姨说一声, 如果太晚的话就不用等我一起吃饭了, 你们先吃。”清亮的声线从周边吵嚷的环境中脱颖而出, 清晰传到电话这头孟泠歆的耳朵里。
是盛楹的声音。
今天是年二十七, 两人前后脚的航班回云城，约好了今天要去店里陪周婉青吃饭，顺道祝贺新店开业。
但盛楹那边临时状况，航班改到了稍晚一点的时间，也不知到时能不能赶上饭点。
对此于盛楹的这点担忧，孟泠歆却有些不以为然。
她往后座上靠去偏头望向窗外，淡淡开口:“你都和她说了你今天要回来看她了，怎么可能不等你，就算再晚也都是要等你一起吃的。”
这话说完，孟泠歆心底莫名生出一丝无奈。
这半年以来周婉青对盛楹的偏爱表现得简直不要太明显，偏到有时候孟泠歆会产生一种盛楹才是她亲生女儿的错觉。
这两个月周婉青给她打视频电话的几率少了许多，起先孟泠歆还以为母亲是因为开分店的事情要忙，所以没空，直到偶尔有一天和盛楹通电话的时候才得知，周婉青那哪是因为开分店的事情忙啊，那些没有打过来的电话，原来全打到盛楹那儿去了。
“也不知道你是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前阵子还说想要收你当干女儿，”说到这，孟泠歆短暂地停顿了两秒，忽然轻轻哼了一声，“算了，反正我也不重要。”
听见这一声哼，盛楹首先愣了下，然后才迟迟笑出声：“可别乱说，我才不要当周阿姨的干女儿。”要真这样，她岂不是还得喊孟泠歆一声姐姐？
那关系得全都乱了套了。
*
高速前方出了车祸，堵了大半个小时才重新开始通车。
孟泠歆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这个时候盛楹已经抵达首都机场候机了。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随即又很快打车出门前往店里。
分店的地址在云城较为繁华的商业区附近，周边景区不少，人流量很大，以至于一年下来租金也十分昂贵。
这个选址是周婉青犹豫了很久才定下的，虽然本身已经是五十多的年纪，但也不妨碍在事业一途仍旧怀抱着满腔热忱。
新店开业一周，她这几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分店，偶尔才去总店盘一下流水。
大抵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春节，分店开业几天生意都格外火热，加上之前积累下来的口碑大家口口相传，每到饭点，火锅店外都坐满了排号等桌的人，天也不例外。
孟泠歆到店里的时候勉强刚够上饭点，可大厅里的桌子已经坐满大半，第一批客人早就开始吃了起来。
她在一楼转了会儿没看见自家亲妈的影子，反而是被总店那边拨过来帮忙的老员工认出来了。
“——诶，小老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匆忙路过又折返回来的服务员阿姨定睛看了孟泠歆两眼，很快将人认了出来。
她看见孟泠歆除了惊讶和意外，更多的是惊喜。
孟泠歆认得这位阿姨，她礼貌地朝人简单打了个招呼：“我下午的飞机刚到，跟我妈说好了过来看看顺便一起吃个晚饭，良姨，你这是……？”
孟泠歆看对方好像是在找人的样子。
而事实上，她也确实在找人。
“我这不，在店里找周姐找了一圈都没找见人，也不知道去哪了，刚刚外头来了个男人指名说要找她，四五十岁的年纪，看样子不像胡说，又怕是闹事的，咱们也不敢瞎处理，小老板，你看你你妈妈不在，要不然你……”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重点全留在了最后一句。
好在这几年和店里的阿姨们相处得也不算少，孟泠歆早已经习惯她们这种铺垫式的说话方式。
“那我和你去看看。”她接过对方的话。
没一会儿，随人朝店门口走去。
依照孟泠歆所想，既是指名要找周婉青的人，又是四五十上下的年纪，那么想必不是对方平时相熟的朋友就是家里哪个亲戚过来捧场，定然互相认识，是以她也没怎么在意，边走还和良姨边聊这几天店里的生意情况。
中式装修的过道里人来人往，拐过去就到门口。
这会儿吃饭不用等位，门口人自然也不多。
两人跨过台阶，径直往下，孟泠歆抬头，都不用等良姨开口指认就瞥见了那个侯在前台旁，侧对她们站着的男人。
仅仅一个侧脸，孟泠歆已经将人认出。
这个男人，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是母亲和她的噩梦。
密密麻麻的回忆袭来，有那么一瞬间孟泠歆头皮发麻，只觉熟悉的窒息感扑面而来，上一秒还如沐春风同人说笑的脸，顷刻间就冷了下来。
而男人也刚好在这时转过身来，看见了她。
如今的孟泠歆和多年前那个瘦瘦弱弱的少女，已是大不相同。
“歆歆？”他盯着孟泠歆惊疑不定地喊了一声，“怎么……都长这么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