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到化开的眼睛, 歪斜的鼻子，脸上两坨糊掉的红, 烈焰红唇, 花花绿绿的披风在夜风中飘扬，好像从地狱里爬上来的什么东西。
燕知雨惨着脸色跟它对视了几息才缓过来，发现这好像……是儿子堆的雪人。
他忽然为儿子的审美感到一阵窒息, 这什么玩意？
“这是陛下做的？”燕知雨皱着眉, 有些不可置信地问出了这句话。
徐进宝也知道那雪人有点吓人，皱着眉“哎哟”了一声：“白天可没这么吓人, 风大, 吹坏了。”
燕知雨额角抽了抽，这丑得人神共愤的玩意显然跟风大没什么关系。
但这是儿子的用心堆的，又不能让人推了, 皱着眉看了好一会，还是没开口说什么, 转身去了儿子房间。
小家伙这会已经睡了, 大概是地龙烧得有些旺, 还踹被子。
他只好过去帮他把被子掖好，又顺手摸了一下他的脸。
这不摸还好, 一摸吓了一跳。
小家伙脸上烫得能煎蛋。
“快传太医来。”燕知雨吩咐了一声, 又吩咐人准备水, 这才伸手去抱旁边睡着的小家伙。
小子熙被弄醒了, 有些茫然地看着他：“知雨叔叔, 怎么了？”
“子熙乖，换个地方睡好不好？”燕知雨摸了摸他的头发, 柔声道，“阿雪生病了, 你睡在这里被传染了就不好了。”
小子熙立刻清醒了，扭头去看小云烁：“生病？”
“嗯，你睡醒就好了，别担心。”燕知雨哄了他几句，吩咐人过来把他带去其他房间。
这动静也把小云烁吵醒了，他揉着眼睛看了看四旁，奶气的声音有点哑：“爹爹？”
“爹爹在呢。”燕知雨拧了毛巾搭在他额头上，问道，“阿雪难受吗？”
小云烁乖巧地点头，推了推身上的被子：“热。”
“热也要盖着，你在发烧呢。”燕知雨细声哄着，重新给他掖好被角，“再睡会，一会起来吃药，好不好？”
小云烁立刻皱起脸，声音带上了委屈：“不想喝药。”
“不喝药怎么好？”燕知雨一边摸着他的脸，一边耐心地哄着他，“阿雪乖，等你好了，爹爹给你做好吃的。”
小云烁还是委屈巴巴的，但知道不喝药是不可能的，便只是把脸缩进被子里去，不说话。
燕知雨给他把被子拉下来，道：“一会闷着了。”
小云烁闻言干脆整个人缩到被子里去，把不情不愿都写在每一个动作上。
燕知雨拍拍他，柔声哄他出来。
小家伙立刻趁机提出要出去玩。
“等你病好了，我跟你父皇都有空，就带你出去。”燕知雨继续哄他，“阿雪想去哪里玩？”
小云烁想了想，答道：“山上！”
燕知雨笑了：“去山上哪用得着我们带，过些日子就是冬狩，你不想去也得去。”
小云烁往年也没参加过冬狩，一天就瞪圆了好奇的眼睛：“冬狩是什么？”
“就是其他国家的人也会来，大家一起到山上比赛打猎。”燕知雨用最简单的说法跟他解释。
小家伙一听比赛打猎，立刻感兴趣了：“阿雪也想去。”
“你连弓都拉不好，还想去呐。”燕知雨笑道，“那是大人的比赛，等阿雪长大了，也可以去了。”
小云烁一听脸都皱起来了：“可是我想去。”
“去，但是不去打猎。”燕知雨说着顿了顿，忽然想到凌冽。
凌冽登基后便没再参加冬狩了，但登基前他其实是去的，虽然没有夺魁，但名次一般不会太差。
但现如今他已经不是皇帝了，还会去参加吗？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没说死，只是道：“不然你跟父皇商量一下。”
小云烁眼睛亮了亮。
爹爹虽然很好，但是没有父皇好说话。
他立刻从床上坐起来：“那阿雪去找父皇。”
“急什么。”燕知雨把人按回去，“差这么一会？”
小云烁立刻在床上扭动起来，不安分得很，嘴里嘟嘟囔囔的：“我要父皇嘛——”
燕知雨是不知道他都烧着了还哪来那么多精力，有点没好气地看着他：“再闹不让你去了。”
“去哪？”凌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两人皆是一愣。
小云烁脸上立刻绽出可爱的笑容，奶声奶气唤道：“父皇。”
燕知雨皱起眉：“怎么起来了？他们吵到你了？”
“看你太久没回来，猜的。”凌冽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摸了一下的额头，“还好，不是很严重。”
“说什么呢？”燕知雨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又伸手摸摸儿子的脸蛋，叹了口气，“肯定难受着呢。”
“难受才知道长记性。”凌冽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刚刚在说什么。”
“说冬狩的事。”燕知雨答完，小云烁立刻说了自己想去玩的强烈意愿。
凌冽却是没答。
燕知雨见状，问道：“你去吗？”
“我去不去重要吗？”凌冽笑道，“我去了拿不了第一。”
“我自然知道。”燕知雨垂下眸子，“有三姐在，这第一我倒是不担心。”
凌冽笑了笑：“去，正好去会会靖王。”
燕知雨抿起唇，皱眉道：“那你记得多带点人。”
“放心。”凌冽说着又看向儿子，“我们可是要在山里住的。”
小云烁立刻点头：“我也想。”
“在山里住，可没那么舒服。”凌冽道，“没有热水洗澡，没有暖和的被窝，没有好吃的点心，夜里还不能好好睡觉，因为随时会有老虎来。”
小云烁面上一僵。
燕知雨抿着唇无声笑了几声，继续帮凌冽补充：“大家都很忙的，要是老虎来了，可不一定能救你。”
小云烁立刻垮下脸，委屈巴巴地抱着燕知雨的手道：“那我不要去了。”
“乖。”凌冽笑道，“山上也有很多好玩的，不过记得带人，知道吗？”
小云烁乖巧地点头。
凌冽摸了摸他的头发，这时太医正好过来，他便退开了。
凌冽本想喊燕知雨回去，但燕知雨放心不下，想在这守着。
“你还怀着孕，得好好休息。”凌冽劝道，“别到时候阿雪好了，你病了。”
燕知雨摇头：“我睡了一下午，现在精神好着呢，倒是你，累了一天，去睡吧。”
凌冽闻言也没走，但他的确熬不住，便到榻上躺下，交代道：“累了就睡，有的是人照看。”
燕知雨点头，看了一眼儿子红扑扑的脸蛋，虽然可爱，但还是让他心疼。
于是他便这么守了一夜，直到小家伙烧退了才把起身去了小厨房，准备给小家伙煮点软糯的粥喝，再弄两个小菜配着，他跟凌冽也可以吃。
凌冽是闻着香味起来，看见燕知雨在桌旁摆盘，起身走过去抱住了他，声音还带着刚起床时的沙哑：“小雨。”
“嗯？”燕知雨微微侧头，跟他蹭了蹭脸，“去洗漱完来吃饭了，我看看阿雪。”
凌冽应了一声，整个人还是挂在他身上，含含糊糊地说了句什么，燕知雨没听清，又偏了偏头：“什么？”
“没什么。”凌冽垂下眼，从这个角度可以很好地看清燕知雨的长睫，掩着眼里的光，看上去温柔又漂亮，“我说你认真听我说话的样子真好看。”
燕知雨被说得脸上一红，不轻不重拐了他一下，柔声道：“快去。”
凌冽应了一声，又在他脸颊上落了个吻，这才乖乖洗漱去。
虽说这么说多少有些矫情，但生在帝王家，有时的确是会羡慕寻常人家的烟火气的。
他记得母妃每天睡醒便是对着镜子和衣裳，打扮好了，不是在等父皇，便是在跟其她宫妃虚与委蛇，受了气便跟靖王哭，然后交代他们要用功讨父皇欢心。
至于他，每天有一大堆的人跟在后面伺候，饿了吩咐一声，冷了吩咐一声，一天能见到母妃的时间其实寥寥无几，见上了也总是催着他去看书，去习武，这样父皇下回来考他才能给一个漂亮的回答。
母妃也是会做饭的，宫中的妃嫔大多都会这点手艺，但这手艺与他无关，母妃每次下厨，不外乎两种原因，要么父皇来了，要么没来。
而他就是生病了也是吃不上的，反倒会连累奶娘跟守着的宫女被责罚，罚完母妃才会传太医，让人去禀告父皇，等父皇来了，再来一起关心他难不难受。
他在宫里过得很好，母妃也是疼他的，只是这种疼爱是有前提的罢了。
但刚刚睁眼的那一瞬间，他在燕知雨身上看到了他没在母妃身上感受过的东西。
倒不如说他时常有这种感觉。
有时候是因为他一句叮嘱，有时候是因为一句抱怨，今天……是因为那一顿满是心意的早饭。
燕知雨不知道自己戳中了凌冽的小心脏，还在哄儿子起床。
小家伙虽然退烧了，但人还是昏昏沉沉的，靠在燕知雨怀里跟他撒娇，不想起床。
“那爹爹在床上喂你吃？”燕知雨轻拍着他的背，“还很难受吗？”
小云烁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要吃包子。”
“今天没包子，炖了瘦肉粥。”燕知雨说着让人端了粥过来，舀了一口吹凉送到儿子唇边。
凌冽见状凑了上来，张嘴把燕知雨喂给儿子的粥吃了。
燕知雨一愣：“那边还有。”
“儿子的比较好吃。”凌冽接过他的碗，一口气把粥喝了，“别惯着他，病都好了还在床上赖着。”
燕知雨失笑：“你跟孩子闹什么。”
“吃醋了。”凌冽把碗放下，学着儿子整个人拱到燕知雨怀里，“不哄他，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