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辞别裴佑云后,越瑾璃独自启程前往西南边境。越是靠近边陲之地,逃避战火的百姓也越发多了起来。听说如今战局不容乐观,那安南国大肆用毒,大越军民深受其苦。
又是几日兼程,越瑾璃总算到了裴佑云所说的石龙镇。那石龙镇地处两国边境,历代为边关重镇,而莫家军队就在石龙镇附近驻扎。
初入石龙镇,贯通东西的长街之上家家门窗紧闭,不见半点人烟。秋风寒瑟,破败的灯笼伴着黄沙起舞,尽显苍凉。朗朗青天下,如此场面必定反常。正当越瑾璃心中隐隐不安,猜测其中有诈之时,随行的马儿突然嘶鸣起来。
仅是转身,就见一队身着安南国战甲的人马朝她而来,还未及反应,这伙人便将她团团围住。
那为首者警惕地打量着越瑾璃,眼中虽是疑惑,可更多的却是威胁。而越瑾璃紧握剑柄,亦是扫视周围,尽管面上气势不弱,但这心却跳得厉害,手中更是冷汗涔涔。她只是来寻人的,可不是来送命的。
就在越瑾璃做好拼死一战的准备时,外围突然扬起尘土,杀声四起。那安南国士兵见状各个神情紧张,阵脚大乱。看样子杀过来的该是自己人,越瑾璃提着的心总算得以放下,当即挥剑攻向身边敌军。
一场混战下来,终以大越军队取胜而结束。看着满地尸骸,越瑾璃真切感受到战争的残酷。这时也不由想起慕辰安来,不知她现在可好?
“你怎么来了?”
此次率兵而来的是莫逸宏,这石龙镇是他们为诱敌深入而唱的一出空城计。原本一切都按着计划进行,就等敌军自投罗网。可谁料还没见安南国军队出现,反倒是越瑾璃先入了镇。因为担心打草惊蛇,莫逸宏只能在暗处看着干着急,实在是胆战心惊了好一阵。
“来找你们。”
经历了方才那惊险一幕,越瑾璃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莫逸宏是如此的亲切。
“难道是专程为我而来的?”
“你想得可真美。”
虽然得莫逸宏所救,越瑾璃心中万般感激,可她还是忍不住想白他一眼。
“那你该不会是来找萧焱的吧?”
“萧焱?他在这?”
“他现在是随行军医,就在镇外的大营里。”
收拾完战场,越瑾璃随莫逸宏一道前往大营。
入了营地,只见营中众将士行色匆匆,神情严肃,看来这战事着实紧急。莫逸宏示意手下将受伤士兵扶去左边营帐,而后又带着越瑾璃向右边营帐走去。
“为什么要往这边走?”
萧焱既是随行军医,难道不该在方才那个营帐?越瑾璃见此自然心生疑惑。
“那边是专治普通刀剑伤的,而这个比较特殊,里面都是中毒的将士和部分没来得及撤走的百姓。为了避免相互感染,特意分了两个营帐。我们今日算是幸运,那敌军没用毒粉,不然我们现在也得去里面躺着。”
说话的功夫,莫逸宏掀开帐帘示意越瑾璃进去。而越瑾璃仅在踏入的那一瞬间,眉头就不由皱在一起。
偌大的营帐内,浓郁的药气中夹杂着难掩的腐臭气息,引得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再细看那些中毒之人的手臂与脸上,皆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腐坏。
“为什么要把她们绑起来?”
越瑾璃注意到躺着的人皆被束缚了手脚,尽管无法从脸上看到神情,但依然能从她们眼中瞧见痛苦与无奈。
“据说发病的时候浑身痛痒难耐,即便皮肤完好之人也得抓得皮开肉绽,何况她们现在已经……唉,也不知安南国那制毒之人是怎么想的,直接毒死不是更好,偏要把人折磨得半死不活。”
如此,人虽活着却由不得动弹,只能眼睁睁看那邪毒不断腐蚀血肉而无能为力。
“话也不能这么说,人活着至少还有治愈的希望,可若是死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也是。”
想起还要回主帐复命,莫逸宏不再逗留,让越瑾璃随意走动便径自离开了。
“你在这正好,赶紧过来帮忙。”
正当越瑾璃仍在原地感叹眼前惨状时,萧焱抬头见她身影,心中早已跳过惊讶一环转而欣喜。这些天来他一直忙得脚不沾地,正愁缺人,如今越瑾璃碰巧就送上门来。
听了萧焱招呼,越瑾璃也不含糊,立刻越过伤患上手协助。午时末,跟着在营帐内来回忙碌了一上午的越瑾璃嗅觉早已麻木。此刻她也顾不得旁的,径直瘫坐在地上敲着酸疼的腰背。
“我说你堂堂药王谷萧家传人,难道还没个解毒法子?”
“我要是有,至于累成这副样子?”
萧焱此时与越瑾璃无异,同样席地而坐。眼下快是入冬时候,可萧焱额上、颈间尽是汗水,再看他眼中血丝满布,想来这几日定是辛苦。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这几日来,萧焱白天照顾伤患,晚上更是不眠不休地研制解药,已许久未能正经休息过。可安南国的毒又确实难解,几番尝试皆以失败告终。
申时三刻,重新回到营帐的越瑾璃一边协助萧焱换药,一边思量着慕辰安究竟在何处。自她入营以来,还不曾见过慕辰安身影。
“你想什么呢?”
见越瑾璃并未递药过来,萧焱自然意识到她正在分神。
“听说……我师父她……也在边关……”
“她确实在。”
“那她……到底……在哪?”
“她的营帐就在主帐边上,至于人在不在,我就不清楚了。你找她有事?”
“我……没事……就问问。”
虽说现在已然知晓人家住处,可越瑾璃不知为何,这心里竟是愈加紧张起来。正当她心不在焉时,一声熟悉的呼喊却让她彻底愣在原地。
“快来人!”
匆忙进来的慕辰安正与几人合力将中毒之人放下,而帐中军医闻声就近过去查看。
原来这天慕辰安带人前往敌营刺探军情,回程途中随行部下不慎沾染毒水,于是便有了方才那幕。
“回神,快按住!”
见越瑾璃又在发愣,萧焱只好再次出言提醒。越瑾璃反应过来,虽是按住了正在苦苦挣扎的伤患,可这心早就不在此处。
一番紧急处理过后,那名部下的伤势暂时得到缓解。慕辰安闻言稍松口气,视线瞥向别处时,那朝思暮想之人的身影让她彻底怔住。即便此刻仅是背影相对,她也依然认得。战乱之地,她涉险来此做什么?
正当慕辰安心绪难宁之时,越瑾璃转身,抬头间终究还是与慕辰安对上。两人虽相去咫尺,却又如天各一方,唯有相顾无言,静立良久。越瑾璃心中五味杂陈,眼里酸痛得厉害,视线很快就化作一团模糊。
“你……要不还是先休息一会儿吧。”
萧焱虽不知越瑾璃如此模样是为哪般,但也知眼下她必定无心于此,不如就让她离开自行缓解。
待越瑾璃擦去泪水,却见慕辰安已不在帐中。可殊不知慕辰安心中亦痛得厉害,她原以为自己能够彻底放下,直至今日再见越瑾璃,这才明白,那不过是自欺欺人。
方才帐中,她哪里舍得离开,但留下又能如何。那日既已言语决然,说好不再打扰,就不该有所留念。狠心离去,不过是担心多待片刻,就会忍不住后悔。
那日戌时,主帐中众将领正商议应敌之策。慕辰安虽身在其间,可心却早就系于越瑾璃一人身上。
商讨过半,一直未见慕辰安言语,莫靖秋自然有疑。然几番询问无果,唯见她神情涣散,满脸颓丧。
“王爷?”
“就按莫将军的意思办。”
慕辰安虽是回神,可留下区区九字后便自顾离开。在场众人不明所以,更是不知所措。无人知晓慕辰安为何突然如此,更无人敢妄自揣测。
过后几日,越瑾璃每每鼓足勇气去寻慕辰安,却总是被她以各种理由拒之门外。这让越瑾璃不得不开始怀疑她如此举动究竟何意,难道时过境迁,她早就不在意了?自己所做的一切也只不过是虚妄而已?
这天,就在越瑾璃气恼慕辰安对她避而不见时,莫逸宏突然神秘兮兮地跑来,让她和萧焱于酉时前往主帐,说是有要事相商。
申时末,越瑾璃与萧焱带着疑惑提前入了主帐。只见帐内除了莫家四口人,便只有慕辰安。如此,倒还是越瑾璃自入营以来第二次与慕辰安正经见面,不过因着还在气头上,越瑾璃决心不正眼看她。
见人已到齐,莫靖秋开始说起原由。据探子传信,安南国国师郑盈将于明日戌时与敌军统帅于关外黄沙镇秘密相会。
那郑盈善制毒药,大越军民所中之毒便是出自她手,而她又喜将所制之毒的解药随身携带以防万一。如此,这不失为是一次盗取解药的绝佳机会,且既是密会,说不定还有意外之喜。
“郑盈既是安南国国师,想必旁人无法轻易靠近。”
“殿下所言极是,但那郑盈亦有弱点,好美色。每至黄沙镇,总要流连一番烟花之地才肯罢休。故而,那里便是接近郑盈的最佳场合……”
“这事我去就行了,还找他们两个过来做什么?”
未等唐宣说完,莫逸宏率先开口揽活。
“你不行,那里有人认得你,而且……郑盈未必会看上你。”
话到最后,唐宣一脸为难地说出心中所想,惹得越瑾璃、萧焱与莫玉歆强忍笑意,差点没背过气去。而莫逸宏听闻此言,生无可恋,没想到自家亲爹居然这么不给面子。
“那我去吧。我是生脸又是男子,应该不易引起怀疑。”
“不行!郑盈和她的贴身护卫阮珺武功非同一般,你不是她们的对手,而且你若是走了,那些受伤的将士们该怎么办!”
萧焱话音刚落,莫玉歆立刻接上。在场的都是明白人,一听便知莫玉歆这是不舍萧焱涉险。
“行了,还是我去吧。我也是生脸……”
“殿下千金之躯,不可有损。”
越瑾璃话还未来得及说完,就被慕辰安生生打断。
“亲王虽是荣尊,但更是责任。何况我武功如何,师父该是清楚,难道您还怀疑自己不成?再者,以我相貌,让那郑盈主动送上门来并非难事……既然如此,就这么决定吧。”
见慕辰安仍要开口,越瑾璃立刻堵她话头。
“那就辛苦殿下了。”
“莫姨客气。”
众人散去后,主帐外越瑾璃尚未走远便被慕辰安给拦下。
“此行黄沙镇非同儿戏,不是你意气用事的时候。”
“那是你以为我在意气用事。”
说罢,越瑾璃甩开慕辰安紧握在她腕处的手,潇洒离去,原本郁闷的心情也因着慕辰安方才言行而有所缓解。毕竟,她既是有意阻拦,那就说明她还在意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