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不应该能过来, 后边我们爬上来的地方有那么大一个窟窿,即便有水也会先往下落。
“幻觉。”诸慈忽然说道。
我顿时冷静了下来往后看了一眼,水声很近, 但是并没有水涌过来。我心想, 是因为我们动了那盘面吗, 又或是因为底下的环龙柱转动了。
“走,不管了。”诸慈收回眼神, 眉目稍稍低垂着, 也不知在想什么。
我们又继续在石层里爬动, 直至离水声越来越远才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劲。越往前爬石层越窄, 只能趴在地面上匍匐而过,即便如此也还是会磕到头。
我心想, 前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在这布下一个迷阵, 那水声的出现也许是为了阻止我们回头。
诸慈竟与我想的一样, 在寂静中她忽然开口:“不好,被这迷阵骗了。”
我转身调了个头, 额角正好擦过她的发丝, 随即我抬眸朝她看了一眼, 忽然发现她也正看着我。我动作一顿, 忽然暗生出一丝欢喜, 心想, 我们这姿势真的像是要交颈的天鹅一样。
褚慈抬手朝我伸了过来, 我看着她那圆润的指头, 感觉血液都燥热到近乎沸腾, 脊背和四肢都不由自主地想要迎上去。我垂下眼看着她的指头触碰到了我的脸颊, 她轻轻一抹,却像是要将干柴燃尽的火一样, 烧得我既想蜷进角落里去,却又不舍这温柔。然而我脸红不过数秒便马上又白了脸——她的手缓缓往下,摁在了我磨破了皮的手肘上,我不由嘶了一声,抱起手臂便往后一仰。
“疼?”褚慈把我抓了回去,又说:“再忍忍,很快就能出去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虚虚地碰了碰破皮的手肘,而后才渐渐意识到ʟᴇxɪ膝盖也疼得很。可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我对褚慈摇了摇头,说道:“没事,继续走。”
因着这水声便是要诱生我们心底的恐惧,使我们越走越远,所以接下来我们便要迎着这水声而去,它所藏匿的也许正是我们在寻找着的。
这种靠着奇门而摆出来的阵是有限定范围的,越近阵中则所受到的影响越大,故而我们越朝着水声去,那水流声越是清晰,越是可怖,就像是海浪拍打礁石一般,而我们就是海上被冲刷着的礁石。
再往前去,忽然听见几声呜咽,像是孩童在啼哭一般。小孩哭闹并不可怕,只是在这低矮黑暗的环境中极为吓人。那哭声夹杂在海浪声中,莫名就像是水在哭喊一声,幽怨又绵长。再细听,又像是有人在低语一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分明就是有人在说话。我分辨着那些话语,不知不觉,竟觉得那声音像是聂未诠和聂红淑,再然后,所有的话语都变得清晰起来。
“不背完这段就别想吃饭!”裘未诠的声音忽然在我耳边响起,那一瞬我被吓得浑身一震。我怵怵地朝黑暗中看去,随后裘未诠的一声责骂又如落雷般在我耳边炸开。我下意识朝褚慈看去,却见她也满脸愕然地看着远处。
这不对劲……
虽知道这不可能是裘未诠在说话,可是我却忍不住颤抖,我抬手抓住了褚慈背后的衣料,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
褚慈回头朝我看了过来,她的神情渐渐平静下来,而后轻轻抿起唇,反手握住了我正抓着她衣服的手,她说道:“这幻阵不错,能唤起人内心的期望与恐惧。”
我一怔,逼迫着自己不去留意那些聂未诠与聂红淑曾经说话的话语。我看着褚慈,忍不住在想褚慈刚才听到的又是什么呢,她所期望和害怕的会是什么……
褚慈拍了拍我的手背,说道:“我不好牵着你,你要是害怕,就拉着我的衣角。”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就像是一剂特效药一般,我顿时便安了心。
“好。”我应了一声,等到褚慈继续往前去了,我才深吸了一口气紧紧跟了上去。
因着是回头的路,故而过了好一会我们又路过了刚才爬上来的那个窟窿。窟窿下仍传来哗哗的水流声,但比之环境中的浪涌,那水声显得太过温柔可亲了。
我趴在那缺口的边上往下看了一眼,这一眼便使我怔愣住了——那下面哪里还有什么石龙,只有一只霸王蝾螈。那蝾螈的大小与我们先前看到的石龙差别不大,而这霸王蝾螈则显得更丑陋一些。我移开视线,又朝那石台看去,竟见石台上有一座双眼用明珠所做的龙像,龙像嘴大张着,而嘴里本应含着的盒子已摔浮在了水面上。
水上浮着几具尸,而水里几个黑影晃过,俨然就是那些纠作一团的长了冠的黑蛇。
褚慈伏在我身旁,解释道:“你发现了吗,环龙柱是一个阵眼,我们之前所看到的石龙都是幻像,实则是霸王蝾螈。环龙柱转动之后,在解开第一个幻阵的同时又开启了第二个幻阵,便是我们所听到的声音。”
我点点头,心想,这将阵布得一环接一环的人,想必就是我回溯过去时所看到的画龙的人。
底下的霸王蝾螈察觉到了我们的目光,它抬起扁平的脑袋,一双巨目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们,就像是盯着猎物一样。它细长的像极了蜥蜴的尾甩出水面,巨大的身体跃了起来,随后一条又细又长的舌头忽然如利箭一般朝我们射出。
我猛地往后退去,却仍清楚地看见那细长的舌头卷落了洞顶的一块石头,就差一些就便会碰到这窟窿的边缘。
“走。”褚慈收回眼神,又迎着那水声与人声而去。
底下扑通一声巨响,那霸王蝾螈又落回了水里,它布满红黑色凸斑的脊背缓缓沉入了水中,双眼仍动也不动地盯着窟窿处,像是在蓄力一样。我有些后怕,连忙转了个方向跟上了褚慈。
等到我们完全置身于水声与人声之中时,一切又不再是那么可怕了。四周都是空荡荡的,那些声音因此而显得虚假又可笑。
我们没有破阵,在看到一块像是挖凿出的洞口后,破阵已经显得没有意义。那洞口的边缘出有些锋利,像是用什么东西磨出来的一般,看着像是一个由线段组合而成的不规则几何图形。
我和褚慈探头朝下面看去,下面是一个洞穴,一眼望尽,唯一离开的出口像是只有洞顶上的这个破口。这破口距下边大概有五、六米,洞中有个池子,池水是墨黑色的,中央是个圆形的平台,台上有几处凹陷下去的地方,有两处痕迹明显是手印,而其他几处我还分辨不出来。池子往前大约三米处有一个高台,台上有一具身着破旧戏袍的枯骨,那枯骨虔诚至极地跪在地上,双手举起高过头顶,而两手上则握着一根骨头。
我的太阳穴猛地跳动了一下,登时望着那骨头移不开眼。我没有见过老毕摩所说的东西,但一看见它,我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烛龙骨!
这洞口的周围却没有任何可以借助的东西,我们要下去只能往下跳,这高度要是真这么实诚地跳下去,非摔断腿不可。
褚慈伏在我身旁,食指轻轻在洞口边上叩着,她忽然脱下了左手上一直戴着的手表,然后抓住了我的手便给我套了上去。
那表紧紧贴在我的手腕上,上边仍带着些许褚慈的体温,我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褚慈的指尖从表面上轻轻划过,她微微抿着唇,像是怕表没戴稳一般,又脱下重新给我戴了一遍。
我顿时慌了,我想挣开她的手,却被她死死按着,她手上力道不减,声音却轻得很。
褚慈盯着我的双眼,缓缓说道:“这表我戴了好几年了,往后你替我好好戴着,这可是个好东西,千万不要取下。”
我没来由的慌张起来,不知所措地将手覆在了表面上。褚慈的体温很快散去,这金属又重归冰冷,就像是在预示着什么一般。
褚慈见我不语,又抬手摸了摸我的脸,说道:“准备好了吗?”
我呆愣地看着她:“啊?”
褚慈朝下边墨黑的池子抬了抬下颚,说道:“跳下去。”
我暗暗吞了口唾沫,心想,也不知道这水能有多深,浅的话摔下去还是会伤到,若是深了怕是还养有只霸王蝾螈。我一想到那霸王蝾螈的模样心里就犯独,犹犹豫豫地不敢答应。
褚慈叹了一声,说道:“我先下去。”
只见褚慈找好角度便跳了下去,水面瞬间便炸开了花,溅上平台的水将那几处凹陷的地方给填了个平。我见褚慈久久没有冒头,心里一急,顾不上害怕便跳了下去。
水匆匆挤入了我的耳目,我连忙摆动着手腿,在漆黑的池子里找着褚慈。可不知为何,我在这池子里竟不能视物,就像是成了个瞎子一样。
很快一口气耗尽,我却连褚慈的一角衣料也没有摸到,我慌张地冒出水面,按了按狂跳不停的胸口,深吸了一口气想再次潜入水中。
当我正要将头埋入水中时,腰上忽然一紧,后背随即贴上了一片柔软,我仓惶回头,便见褚慈浑身湿透的紧贴着我。她吃力地将我往边上带着,然后伸手攀上了地面。
“这水里有古怪”褚慈喘着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