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侠路相逢>第389章 往事真相

  既然顾明波是为了谢怜草与晏觅星而来, 在她的目的未达成之前,想必她不会轻易离开。秋眠花便不担心她逃走,让她耐心等上一会儿, 随即便与紫苏去了另一处僻静之地,向紫苏问起:

  “你和她怎么会在一起?”

  紫苏如实回答了所有发生的事。

  果然与那名卖花少女所说的完全一样。

  秋眠花坐在洞中石上, 静静地注视了片刻笔直站在自己的面前的弟子,声调淡淡的宛若冰雪落在地面之上,只是透出几分寒意:“还记得我昨晚说过的话吗?我只给你两个时辰的时间, 两个时辰过后, 倘若我们再见面,你便是我的敌人, 是飞廉堂的敌人了。”

  紫苏神色木然, 毫不惧怕,跪在了地上道:“我的命本就是堂主的, 堂主想要杀了我, 我绝无怨言, 但在我死前……只求堂主能解我一个疑惑。”

  秋眠花道:“疑惑?”

  紫苏道:“木芙蓉是真有其人吗?”

  秋眠花摇摇头。

  紫苏道:“那么……那么那位卖花的姑娘……”

  秋眠花道:“我在路上见了她,她见我腰间佩剑,只当我是侠道盟的人, 想要求我救你。是她自己撞到了我的面前,天意如此,我只好借她的脸和身份一用。”

  紫苏大感愕然,她虽早已猜到了堂主是与那少女巧遇之后才决定易容,然而万万没料到那少女和自己仅不过一面之缘, 竟还在想办法求人救出自己?她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 忧虑问道:“那姑娘……她还活着吗……?”

  秋眠花道:“活人太危险, 随时都有可能暴露我们的身份。”

  所以, 她当然得杀了她。

  这语气轻描淡写,杀了一个普通人而已,秋眠花确实不放在心上。紫苏闻言,心口却仿佛被巨石猛地撞击了一下,她低下头,面色已经完全苍白。

  秋眠花见她如此反应,冷笑道:“难道你要告诉我,你不但和侠道盟的弟子交了朋友,现在和一个普通百姓也交了朋友?”

  她们只在今早见了一面,自然算不上朋友。紫苏也不知自己此时为何会这般地难过,突然问道:“可是堂主……顾明波也是侠道盟的弟子,您以前不是也和侠道盟的弟子交过朋友吗?为什么我不可以……”

  这句话,早在昨夜她便想要问。

  只不过她知道多来年秋眠花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只怕她将这句话一问出口,会令秋眠花的怒气加倍,是以忍住了没提一个字。

  现在,她终于再也忍不住。

  秋眠花的脸色微微一变,沉默地看了她良久良久,才轻声道:“所以我和她的结果,你也看见了。”

  紫苏犹豫道:“但我听说,当年是堂主您……您先杀了顾明波的同门,而她和她师姐师弟亲如骨肉,又怎会对这件事毫不在意?属下想,如果祁长夏未死,祁莹月也并未重伤,您和顾明波……或许也不会……”

  秋眠花嗤笑一声,眼神恢复了一贯的冷清,道:“你这是在教训我,告诉我,一切过错在我吗?”

  紫苏确觉当年之事是秋眠花做得不妥,哪怕她当了多年的恶人,也明白无论杀了谁,就要做好对方的亲朋好友来向自己寻仇的准备,但这话她是绝对不敢明明白白说出来的,当即伏下头去,道了一声:“属下不敢!”

  秋眠花悠悠地道:“你以为,我不杀祁长夏,我和她就能有什么好结果了吗?她本已后悔她一时冲动离开了挽澜帮,打算重新回去,今后自然会与我为敌,我焉能不提前下手?”

  她说到这儿,右手腕一转,利剑离鞘而出,剑尖指向紫苏,却是用剑身抬起紫苏的下巴,看着对方的眼睛道:“你小心,别以为你如今投靠了方灵轻便万事大吉,即使现在侠道盟暂时愿意与造极峰和平相处,可不代表以后……”

  紫苏已不想解释她并未归顺方灵轻,只是诧异道:“这是顾明波亲口说的吗?”

  秋眠花再度默然不语。

  紫苏道:“您也没有问过顾明波?”

  秋眠花本想道一句,明摆着的事儿还需要问吗?当年她已观察了太久,可若是直接询问,引起顾明波的警觉,只怕后果会更糟糕。然而她蓦地心念微动,在刹那间想起适才在路上顾明波所说危兰与方灵轻彼此无话不谈,常常互道心曲之事。

  她又安静了许久,直到一阵秋风吹进了她的衣襟,她倏地站起身,也没再理会紫苏,前往了顾明波所在的山洞。

  顾明波已在洞中等了半晌,终于再次见到她,直截了当问道:“你现在考虑好了吗?”

  秋眠花道:“能让堂堂挽澜帮的顾长老答应我一个要求可不容易,我还须得再仔细想一想。这会儿我来见你,是希望你回答我一件事。”

  顾明波道:“什么事?”

  秋眠花道:“你方才说,当年你有事瞒着我,到底瞒了我什么?”

  顾明波也早想彻底将当年之事说个清楚明白,沉吟少顷,微微叹了一声道:“那时候我答应与你归隐山林,最初的确是真心实意,打算当一辈子的隐士。但日子久了……我发现我放不下挽澜帮,放下属于我的责任,我还是更欢喜闯荡江湖、行侠仗义的生活,我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将我的想法告诉你。”

  秋眠花道:“你没有告诉我,我也看了出来。”

  顾明波听起她语气里的怨意,皱眉道:“我是放不下挽澜帮,但你不也一样放不下造极峰吗?”

  秋眠花道:“你错了。”

  顾明波道:“我错了?难道你当初不曾在私下里与飞廉堂的人联系?”

  秋眠花道:“当初我和你的事,权九寒虽从不知情,但我若太长时间不与造极峰联络,他迟早会怀疑,迟早会派出大批杀手抓我回去。即使我们隐居在山林,也不能保证永远不被他们发现;纵然我们能有这个运气,真能藏一辈子……你又能忍受一辈子的清贫,当一辈子的普通百姓吗?”

  她的右手不知不觉间紧紧握住剑柄,顿了顿,才又继续道:“我只能与权九寒周旋,只要等到我继任为造极峰的峰主,哪怕侠道盟发现了我们的事,我也能护得你我周全。我是为了我们的今后,但你……”

  时隔多年,她终于将她当年的怨望不满,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

  “你只是记挂着你的挽澜帮,记挂着你的师兄师姐师弟。”

  顾明波似是听得有些发愣,沉默了一阵,才忽地苦笑道:“我的牵挂是比你更多一些,我的确记挂着挽澜帮,记挂着我的师兄妹姐弟,还记挂着我在江湖里许多的朋友,但我从来没有忘了你。我以为……”

  秋眠花道:“你……你以为什么?”

  顾明波道:“我以为你是我和我一样,放不下你在飞廉堂的朋友。你和我说过飞廉堂许多弟子的身世,他们也都着实可怜,所以我和师姐师弟商量,应不应该让你回到造极峰继任为飞廉堂的堂主,到那时我们便可共同设法教导飞廉堂的弟子们,尽量让他们都改邪归正。如此一来,你大概可以便可以放下牵挂,且说不定侠道盟知晓了此事,也能够愿意接纳你。”

  “师姐和师弟都极力赞成此事,只待师兄归来以后,若他也没有反对意见,我再和你细谈,可是……”

  说到这儿,顾明波心中又是一阵大痛,无法再说下去。

  秋眠花脸上的神色渐渐有些僵滞,眼神更是流露出她的不可置信,茫然了好一会儿,方道:“你从来不曾与我说过……”

  顾明波道:“是啊,我从来不曾与你说过,你也有很多事从来不曾与我说过。我直到今日才知道……”

  她双目登时一寒,犹如刀光凛冽,声音里有恨有痛:“你之所以要杀他们,是因为怨我吗!是因为在你看来,我为了他们才想要重新回到挽澜帮吗?”

  秋眠花似乎又在一瞬间疲倦了起来,她缓缓地靠着石壁坐下,坐在了一块大石之上,轻声道:“你想要回到挽澜帮,没那么容易,因为我的事,你才和你师父闹了一场矛盾,他怎么可能轻易原谅你?但聂阳钧和祁莹月、祁长夏他们几个不同,他们与你的关系最为要好,偏偏挽澜帮年轻一辈的高手,也属你们四人最为出众。而你离开了挽澜帮,不出意料,下任帮主便是他们三个中的一个。”

  “无论他们哪一位继任为帮主,你想要重回挽澜帮,重新成为正道人人敬重的江湖侠女,他们都会为你大开方便之门。除非……他们三个都死了,且凶手正是造极峰的人,才能够彻底斩断你与造极峰的关系。”

  “那天夜里祁莹月与祁长夏独住古庙之中,周围再没有第三个江湖人,祁莹月还恰巧怀有身孕,施展不出什么武功,正是最好的时机。只要我能杀了他们两个,留下伪造的证据,让挽澜帮相信杀人凶手乃是造极峰里别的弟子,从此挽澜帮与造极峰仇深似海,不论是你师父还是下一任的帮主,都不可能再准许你回挽澜帮。”

  “谁能料到……我只来得及杀了一个人,你师父和你师叔竟突然带着大批挽澜帮弟子赶到了庙里,我无奈之下只能先行撤退……”

  这一退,她便没有再退回她与顾明波的住处。

  她虽向来心狠手辣,视不在乎的人命为草芥,却不是对人情世故半点不通,自然明白若顾明波知道了她做的事,定会与她彻底决裂。

  但这不是她的错。

  这些年来,她从不认为自己有错,只是怨愤越来越多:

  ——在顾明波的心中,难道自己便真的完全比不上她的那些师兄师姐师弟吗?

  ——如果顾明波不是在挽澜帮的弟子呢?如果和她相识多年的唯有自己,而不是挽澜帮的那一干人呢?

  是挽澜帮禁锢了顾明波的自由。只有这般想,她的心里才会稍微好受一些,久而久之,她愈发坚定地认为,令她与顾明波分道扬镳的罪魁祸首当然是挽澜帮。

  至于她自己,只不过是运气太差而已。

  倘若不是大批挽澜帮弟子突然赶来古庙,她已将祁莹月与祁长夏全部灭口,顾明波又怎么可能知道凶手是她?

  可是……

  如若顾明波刚才所言不假,当年她们师姐弟私下里见面,并不是要抛下自己而独自回到挽澜帮,那么她所做的这一切……

  “我师姐和师弟的武功不是不如你。你之所以能偷袭成功,是因为他们对你没有防备;他们之所以对你没有防备,是因为他们信任我,信任我所说的每一句话,信任我的每一个朋友。”

  原来这就是真相,这就是自己探寻了多年的真相……顾明波终于如愿得知了秋眠花的杀人理由,除了愤怒与悲痛,她只觉可笑,呆了半晌,竟真的渐渐惨笑了起来,继而转过身,闭上眼睛,强忍住了眼中的泪。

  “我今生最大的错,是不该与你为友。”

  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仿佛是在烈火之中淬炼的利剑。

  秋眠花明白,她对自己的恨意大概又加深了数倍。

  但秋眠花不想后悔。

  只有弱者才会纠结于往事。

  只有弱者才会沉浸于悔恨的情绪之中。

  无论她此刻心中有多痛,然则事已至此,她不愿袒露自己脆弱,略一沉吟,道:“我知道,你这会儿很想杀了我,但你别忘了你今日究竟是为了什么来找我。你刚才可说过,只要我能治好谢怜草与晏觅星的手伤,你便答应我一个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