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侠路相逢>第385章 各自出发

  发生了这样的事, 方灵轻原本一夜都无心睡眠。

  若果真是秋眠花作恶,虽说怪不到她头上,但毕竟与造极峰有关。她身为造极峰峰主, 在秋眠花逃跑之后这么久,却始终未能将对方擒拿收服, 才导致今日祸端,她自然是有责任的。即使渺宇观的朋友大度,她自己心里也甚是愧疚。

  送走紫苏, 与曲枕书告辞, 她在危兰的劝说下回到了卧房,却伫立在窗边, 等待天亮, 等待紫苏的消息。

  危兰陪她站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将她拉到了床榻边坐下, 道:“我们现在无事可做, 干等着也无用。你真的不休息一会儿?”

  其实危兰也一样很难睡得着, 一样很难有休息的心情,只不过她看出方灵轻的自责,想要劝她却不知该从何开口, 便希望她至少能有半夜甜梦,或许到了次日,真能等到好消息传来,冲淡部分忧愁。可若是运气不佳,明日等来的乃是坏消息, 她们也得养足精神, 才能够应付接下来的事。

  方灵轻侧首看了看危兰, 勉强笑道:“紫苏是我造极峰的人, 我怎么能不等她回来?兰姐姐,你先休息吧,不必理会我。”

  危兰闻言沉默微时,伸手抚了抚方灵轻额前的发丝,忽然顷身往前,吻上了方灵轻的眼睛,于是方灵轻自然而然地合上了双眸,只觉危兰轻柔的吐息更加清晰:“我不是你造极峰的人,但我是你的人。那么,你也是我的人吧?你若是不睡,我怎么能安稳入眠?轻轻,算我求你,陪我躺一会儿好不好?”

  方灵轻似乎愣了须臾,继而终于欣然一笑,果然没再睁开眼睛,揽住了危兰的脖子,顺势便与她一起倒在了床榻上:“好吧,那我们都别再说话了。”

  如箭的指风熄灭一旁的烛火,卧房陷入黑暗,四周静谧无声。她们两人的确都不再言语,只是相拥在了一处,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倒还真觉困意渐渐来袭。

  但她们毕竟睡得不够沉,只是浅眠而已,因此残月才落下不久,天穹尚是一片青灰色,窗外院里几声隐约的鸟鸣便将她们唤醒。

  起床梳洗了一番,危兰又派了一名危门弟子前往城中接应紫苏,旋即两人到了偏厅用早膳,岂料刚吃到一半,忽听人禀告:

  “挽澜帮的聂帮主来访。”

  聂阳钧是皱着眉进屋的,脸上神色极为沉重,与危方二人招呼过后,遂道:“我不是来找你们两位的。渺宇观的曲少侠是不是还在你们这儿?”

  危兰颔首道:“渺宇观的朋友大多都还在前来宿松的途中,我这儿人手更多,还有几位医术精湛的大夫,因此我与曲师兄商量过来,这段时间谢师妹与晏师弟还在我这儿修养,曲师兄当然陪着他们。聂帮主是来找曲师兄的?”

  聂阳钧正色道:“我来向他赔罪。”

  危兰一怔,霎时间在心中浮现了一个猜想。

  方灵轻挑眉道:“昨日渺宇观的惨案,难不成你已经查到了什么证据是施鸣野犯下的?”

  聂阳钧道:“证据倒没有,不过我的确如此怀疑。今早我用饭之时,并未瞧见鸣野,随后发现他给我的一封书信,信中说我们五大派同气连枝,渺宇观遭遇的惨祸让他难过了一夜,他今日一早出门,是想要到附近找找线索。假若这件事与他无关,他何必如此……”

  危兰与方灵轻闻言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沉吟有顷,遽然间只听方灵轻低声道了一句:“昨晚我便在想,如果凶手真是秋眠花,这事应该还有蹊跷,到这会儿才想明白……”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似是喃喃自语。

  危兰立刻接道:“你认为的蹊跷是——秋眠花怎么会知道有渺宇观弟子去了河西山?”

  方灵轻道:“只有三种可能。其一,他们本就藏匿在河西山,但若是如此,他们杀完人以后,这河西山是不能够再待下去了,必然得换一个藏身之所。夜深人静的时候也就罢了,偏偏他们行凶是在白日,那么多人要穿过城中街巷去往别的地方,我们一查之下,很容易查到他们的行踪。”

  危兰道:“第二个可能,他们有一人或者几人就藏在侠道盟群豪中间。只是据紫苏所言,自从我们到了宿松县,秋眠花便没再与她联系过,看来他们的本事还不足以混在我们其中而不被发现。”

  方灵轻道:“所以,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

  她顿了顿,眉目微寒,一字一句地道:“有侠道盟的弟子向她通风报信。”

  聂阳钧听她们分歧了半晌,越听越疑,惊诧道:“此事与秋眠花有关?她难道在附近?”

  危兰点点头,将昨夜紫苏交代的一切也告诉给了聂阳钧。

  既然之前施鸣野与上官震有过合作,如今他再选择与秋眠花合作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聂阳钧听罢沉思许久,却摇了摇头道:“鸣野或许会这样做。但秋眠花与上官震不同,她与我们挽澜帮……”

  方灵轻道:“我知道,她恨不得把除了顾明波以外的所有挽澜帮弟子杀光。但我还算了解她,她并不是那么死板的人,懂得什么叫做权宜之计。现如今我才是真正的造极峰之主,她的实力不如我,想要从我手中夺权太难,如果施鸣野主动提出要与她联合,她权衡利弊,大概是会答应的。反正对于她来说,朋友与敌人从来就不是永恒的,待灭了我这个大敌以后,她再与施鸣野反目也不迟。”

  这番话确有道理。

  聂阳钧渐渐被她说服,思索了一会儿,忽道:“如果的确是这样,只要我今日找到鸣野,也就是找到了秋眠花?”

  危兰道:“可是聂帮主打算如何找他?”

  聂阳钧沉着脸色,再次沉默思考了起来。

  方灵轻倏地轻声道:“也不知这一夜过去,紫苏有没有找到秋眠花……”

  聂阳钧适才便对这事有些疑问,此时听她又提起紫苏此人,不禁问道:“就算那紫苏确已改邪归正,没有谎言欺骗你们,但秋眠花得知她的意图,能不杀了她?”

  方灵轻道:“不会。”

  聂阳钧道:“什么不会?”

  方灵轻道:“我赌秋眠花不会杀她。”

  尽管秋眠花自认无情无义之人,对待下属只讲利益,不讲感情。可是方灵轻身为局外人,旁观者清,反而瞧出她的矛盾,至少她对她为数不多的几个心腹亲信——尤其是紫苏——都是付出了几分真心的。

  岂料她这话刚刚落下,门外院子里似响起一阵脚步,三人当即住口不言,转头望去,只见一名危门弟子正忙忙向危兰跑来。

  方灵轻见对方神色慌张,不由得蹙了蹙眉,苦笑道:“我才说完这话,可别告诉我,我竟然猜错了。”

  危兰听见了她的低声自语,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不会,若是秋眠花真害了紫苏姑娘,也不可能让危益知道。”然而危益脸色有异,显然的确发生了意外,危兰先递给了一杯水给他,温声道:“你跑得有些太急了,歇口气,再说出了什么事。”

  危益点点头,仰头猛灌了一大口水,平顺了呼吸,方道:“我赶到了宿松县城中的许记茶楼之时,虽然看见了紫苏姑娘,但是……但是还有别人也在。”

  危兰道:“别人?”

  危益瞧了瞧一旁聂阳钧,见门主示意他继续往下说,他便将他所看到的一切都讲了出来,末了道:“之后顾长老便和他们上了二楼,我不知道他们得谈多久的话,也不知道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最好,干脆先回来向门主禀报。”

  聂阳钧听完此言,越发相信施鸣野与秋眠花有所勾结,他下定了决心道:“我出去找找鸣野,说不定还能发现秋眠花的行踪。即便不能找到他们两人,我也得想办法和明波联系。”

  危兰与方灵轻对视一眼,有些犹豫自己是否应该与聂阳钧同去这一趟。

  聂阳钧道:“你们便不必去了。本盟豪杰如今大都还聚集在此处,这儿须得有你们坐镇。”

  危兰道:“好,聂帮主,那我们等你消息。”

  须臾过后,聂阳钧转过身,已往前行了几步,危兰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唤了他一声。

  聂阳钧停步道:“什么事?”

  危兰道:“上回我们和聂帮主说过的,六合真经里的那一门功夫……聂帮主已练会了吗?”

  聂阳钧闻言脸色突变,默然许久,这才徐徐地道:“那门功夫只要掌握诀窍,不算太难。只不过……我不信我用得上它。”

  方灵轻笑道:“希望如此。但以防万一,总没有错。你见到顾长老以后,也和她说说这事吧。”

  在河西山的半山腰,草丛间的血迹早已干涸,顾明波坐在山路边上,随手拔下一根衰草,凝视着染在草上的猩红血色,静默地听着紫苏的回忆讲述,心中涌起的千万种情绪越发复杂。

  其实由始至终,秋眠花只告诉了紫苏,那道士为她所算的那一卦,以及她是在遇到她之后,才有了想要得到的人,却不曾与任何人说过——那个人便是挽澜帮的顾明波。然而紫苏人也聪慧,看着堂主多年来的所作所为,怎会猜不出来?她说完当年之事,顿了顿,又忍不住为秋眠花抱不平:

  “堂主这些年来一直在私下里研究如何将断了的手筋重新接续,我想……我想大概也是因为顾长老你的缘故……堂主对你是念着旧情,你干嘛总想着让堂主死?”

  顾明波的神色不怒不喜,目光仍然看着手中枯草的血色,良久,倏然淡淡地笑了一笑,却更露出怅然之意,道:“昨日之事,渺宇九剑里无论哪一位恐怕都想将秋眠花千刀万剐,你会劝他们原谅秋眠花吗?”

  紫苏心中一震,无法回答。

  顾明波又忽问道:“你知道我的右手为什么会被废掉吗?”

  紫苏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顾明波道:“是我师父废了我的右手。”

  而这件事情,耿老帮主自然不会大肆宣扬,江湖上真正知情的人屈指可数,紫苏当然更不曾听闻。

  她狐疑问道:“为什么?”

  顾明波道:“因为我犯了大错,是我识人不明,将恶人当做朋友,才让秋眠花有机会杀了我师弟,重伤了我师姐。我本应该以死谢罪,现如今只是废了一只手,是我该受的责罚。即使秋眠花真能治我的手伤,我也……”

  但如果秋眠花真能治她的手伤……

  顾明波心念一动,她曾经也与渺宇观的谢怜草与晏觅星会过一面,知道那两个孩童格外招人疼爱。她不想欠秋眠花的情,然则若是为了那两名无辜的孩童,她也就顾不得那么许多。

  是以她当即话锋一转,道:“我见到她以后,如果我向她服一次软,主动提出我右手的伤,她就会给我治吗?”

  那些往事的前因后果,紫苏只不过是略知一二,了解得并不详细。她虽晓得多年前堂主杀过挽澜帮的一位年轻高手,以致与挽澜帮结下深仇,却不知此事竟还与顾明波有关,因此更不知该如何评价此事。正茫然之际,她又突然听到顾明波此言,越发地诧异。

  这位顾长老不是极有骨气的吗?

  顾明波解释道:“如果我能够知道这伤怎么治,自然就可以给谢怜草与晏觅星医治。”

  紫苏道:“你要让我带你去找堂主?不行,我……”

  顾明波打断道:“我与你堂主的武功在伯仲之间,但我今日单枪匹马一个人,她身边却有不止一名飞廉堂弟子,纵使我与她见了面,难道你认为我能杀得了她?”

  紫苏动容道:“可是……可是以我对堂主的了解,在我离开之后,她应该会立刻换一个藏身之所,我也不知她现在会在哪里。”

  顾明波道:“你找她,总得我们找她容易得多。”

  紫苏不再反驳,点点头,起了身,要往山下走。

  顾明波道:“你等等。”

  紫苏回头道:“堂主在河西山杀的人,侠道盟的人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重来河西山寻找线索,堂主必定不可能还藏在这儿,还等什么?”

  顾明波走到她面前,将怀里的药瓶又摸了出来,倒了点药粉在掌心,这一次没再给紫苏拒绝的机会,按住了她的肩膀,将药粉涂抹在了她颈边的血痕上。

  瑟瑟秋风之中,紫苏呆了一会儿,顾明波亦有片刻的恍惚。

  她已快记不得,多年以前她是否也曾如此给秋眠花上过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