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侠路相逢>第359章 物证

  众人又谈一阵, 半日时间悄然流去,正午的骄阳逐渐令绛石谷变得热气腾腾。

  方灵轻将所有笺纸收起藏入怀中,又与危兰回到地洞, 见上官震不愿配合,索性直接将他打晕, 接着把他装进麻袋里,拖着返回通天顶。

  顾明波之所以与危方二人千里迢迢来到造极峰,为的本就是想要查清上官震的同谋者是否是挽澜帮的弟子, 此时见状, 这才立即问起昨夜她们与上官震究竟都谈了些什么。

  方灵轻不语,先瞧了危兰一眼。

  此刻她们已然出了绛石谷, 路上偶尔会碰到一两名造极峰的弟子, 危兰沉吟道:“这儿说话不方便,我们还是回去再说吧。”

  回到通天顶, 方灵轻将上官震关进大牢, 派亲信看守, 又吩咐道:“你们去羲和岭跟其他人说一声,上官震去别的地方办事了,过些天就会回来。”

  留烟霞道:“你怎么还打算留着他啊?”

  尽管留烟霞与上官震从无接触, 但造极峰的这位羲和使恶名远播,做过无数伤天害理之事,留烟霞都有所耳闻,她本性嫉恶如仇,见方灵轻似乎还要留他性命, 语气里自然流露出了明显的不满。

  方灵轻笑道:“像上官震这样的人, 总不能够悄无声息地死了。兰姐姐, 上回我们谈天, 你和我说起《管子》里的一句话,我觉得极有道理,你一定还记得?”

  她们谈过的话太多,那一次危兰与方灵轻谈起《管子》已约莫是前年的事,但危兰闻言仍是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道:

  “法者,所以兴功惧暴也;律者,所以定分止争也;令者,所以令人知事也。像上官震这样的人,唯有当众宣告他的罪行,再明正典刑,才能告慰被他杀害的无辜死者的在天之灵,也才能震慑别的奸宄歹人。”

  方灵轻道:“不错,之前是因情况特殊,让钟离白死得太快了一些,着实是便宜了他。这一次,却总得让他先认罪,再伏法。”

  听到这儿,留烟霞的脸上才又见笑容。片刻过后,几名仆役为他们送来饭菜与茶酒,危兰与方灵轻一边吃着午食,一边接着叙述昨夜所发生之事的全部经过。

  顾明波越听,眉头皱得越深,到最后她的碗里还剩下小半碗饭,她已实在吃不下去,放下双著,思索道:“鸣野继任本盟地黄门门主之位已有七年之久,这七年间他率领地黄门的弟子让造极峰吃过几次大亏,是以造极峰许多魔头最恨的应该便是他,你们怎么就能肯定,这不是上官震临死也要拉一个仇人当垫背?”

  方灵轻闻言一笑,悠悠地道:“昨夜我和兰姐姐问过上官震,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施鸣野的阴谋,你猜他的回答是什么?”

  顾明波并不言语,依然直视着方灵轻,目光若有所思。

  方灵轻秀眉微剔,接着笑道:“他回答说,这施鸣野乃是侠道盟里鼎鼎有名的英才俊杰,而他则是江湖里人人恨之入骨的□□魔头,他就算说了实话,也绝不会有任何人相信,只会骂他竟敢污蔑施少帮主的清白。看来这上官震在别的事上虽然不够聪明,但至少这件事的确如他所料。”

  顾明波的心绪翻涌不休,神色却极为平静,语气也极为平稳地道:“可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之下,我便相信上官震的一面之词,怀疑起自己人,这难道就对了吗?”

  危兰犹豫了少顷,突然插话道:“顾长老,其实……我和轻轻一直不曾告诉过你与聂帮主,我们对施公子确实早有怀疑。”

  顾明波面色微变,反问道:“早有怀疑?”

  危兰颔首道:“去年在我与轻轻到达合州钓鱼城之前,她一直化名云青,行走江湖,虽说我和她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迟早会有暴露的一天,但她在那时暴露原因却很有些蹊跷。据说施公子是在追捕钟离白之时,抓到了望舒旗的一名弟子,可惜那人重伤不治,死前没能说出钟离白的下落,反而告诉众人,云青乃是造极峰派到侠道盟的卧底。”

  方灵轻接着道:“可是后来我回到钓鱼城,曾特意在私下看过那名所谓的望舒旗弟子的尸体,我并不认识他。”

  顾明波道:“造极峰的弟子千千万万,你也不一定个个都认识。”

  方灵轻道:“你说得不错,我当然认不全他们,但他们会有谁不认识我吗?会有谁不知道我真正的名字叫做方灵轻,而不是云青吗?”

  顾明波听到此处,瞬间了然,倘若那人果真是钟离白的手下,没道理不认得方灵轻,也就没道理只说她是造极峰中人,然而对于她是方索寥的女儿这么重要的事却忽略不提。

  危兰道:“我和轻轻思来想去,唯一的可能,是早已有人怀疑起了她的身份,却又不能够肯定,因此故意派人假冒望舒旗的弟子,目的是为了引轻轻主动暴露。恰巧在此之前不久,我们根据奚珏姑娘留下的金钗线索找到了钟离白,只可惜中了钟离白的圈套,不但没能救出奚珏姑娘,我中了毒,还让钟离白给逃了。”

  顾明波心底越发有了些隐约的不安,道:“此事我也听鸣野说过,你们在出发营救奚姑娘之前,曾给挽澜帮传递了消息,所以鸣野也带人赶到了那儿,正巧和你们相遇。”

  危兰道:“又正好,钟离白当时……他当时称呼了轻轻一声……”

  只是想一想钟离白对方灵轻的称呼,便让危兰犯起恶心,她这会儿实在无法说出口。

  方灵轻笑道:“我来说吧,他倒没叫我全名,只是叫了我一声‘灵轻妹妹’,幸而他那时已经逃到了密道里,与我们隔着一堵墙,他的声音传到众人的耳里之时,已经很有些模糊,因此到底是灵轻还是云青,并没人能听得清。至于后面两个字……你们也知道钟离白是什么样的人,哪怕他是第一次见我,如此称呼我也不奇怪。不过这个解释,虽然当时在场几乎所有人都信了,施鸣野究竟有没有信,那我们可就不知道了。”

  顾明波道:“你怎么觉得他没有信?”

  方灵轻道:“他的确是一个聪明人,而聪明人本就一向多疑。顾长老,你说是不是?”

  顾明波沉默。

  危兰道:“那时候的造极峰确是作恶多端的魔教不假,倘若他因此而怀疑轻轻与钟离白相识,认为轻轻是魔教妖女,这都是极正常的事,换做是我,我也必会对此展开调查。只是……如果那名所谓的望舒旗弟子的的确确是他所派,他为试探出轻轻的身份,不惜害死自己的手下,这却不是我辈侠义道所为。”

  顾明波本想反驳,假若那人是施鸣野的手下,她怎么可能从不曾见过?然则话到唇边,她转而想起那幕后黑手的庞大谋划布局,眉头不禁打了一个深深的结,竟不敢轻易下断言,良久才又轻声叹了一口气。

  “你们的分析不是没有道理,但说到底,也只是一种猜测而已。如果能找到确凿证据,我自然不会包庇他,可是……”

  危兰立刻温声接道:“我明白,如果没有真凭实据,我也会和顾长老一样,不愿怀疑自己的亲朋好友或后辈侄子。”

  顾明波不想再多谈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处置岑元雷?”

  方灵轻道:“反正只要没有确凿的物证,纵然岑元雷的口供与上官震的口供差不多,你还是不会完全相信,江湖上的大多数人也还是不会完全相信,所以我们不想这么快打草惊蛇。”

  “物证……”顾明波听罢沉思一阵,忽地又开口道,“上官震说,他给你的那枚七九香雪丸,其实暗藏一种蛊毒?”

  那枚丹药一直放在方灵轻的配囊里未动。

  方灵轻此时将它取出,放在了面前桌上,道:“他说此毒名唤霜眠虫蛊,这世上只有他知道解毒的方法,但我观其色,察其言,这东西恐怕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施鸣野——”说到这儿一顿,瞧了瞧顾明波的神色,她又只好改口道:“而是那幕后黑手派人给他的。”

  顾明波狐疑地道:“霜眠虫蛊?”

  方灵轻道:“我不曾听说过此蛊的名字。兰姐姐,你呢?”

  危兰道:“我也不曾听说。”

  随后,在场众人都摇了摇头。

  顾明波突然道:“两位信得过我吗?”

  危兰笑道:“若我们信不过顾长老,又怎会把这些事都告诉你?”

  顾明波低下头,凝视了一会儿桌上那枚如霜雪般洁白的丹药,忽将它拿在了自己的手中,沉吟道:“我们没听过它的名字,是因为我们本就对蛊毒不够了解,但这江湖上有不少炼蛊高手,我不信他们也都对此蛊一无所知。两位既然信得过我,便让我去打听打听这霜眠虫蛊的来历,如何?”

  危兰道:“顾长老说起岑元雷,我倒是忽然想起,他似乎的确会一点六合真经里的武功。”

  顾明波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道:“我们挽澜帮的弟子虽然居无定所,只乘一叶扁舟,飘荡五湖四海,但本帮创立数百年,在某些地方曾发生过数桩大事,余下的那两卷《六合真经》之一,极有可能就藏在其中一个地方,我也会去查一查。”

  然而若不是挽澜帮中人,绝不可能如此了解挽澜帮的历史,自然也就不可能清楚这些地方。

  施鸣野的嫌疑又增加了几分。

  顾明波心情复杂,转身就要离开。

  方灵轻道:“你现在就走?”

  顾明波道:“现下我再继续待在造极峰,也没有任何事可做,不如早些下山查明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