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侠路相逢>第346章 流言

  两日后, 方灵轻于哀牢山通天顶上,继任了造极峰峰主之位。

  继位仪式十分隆重,从早到晚, 持续了整整一天,她坐在紫微殿上, 看着黑压压一片人匍匐在她脚下,又挤着笑脸对她说着各种恭维的话,心中只觉烦躁。她向来厌恶这种透着虚情假意的喧哗吵闹, 只不过她目前极需要威望, 极需要昭告全天下她已是造极峰的新一任主人,令浮动的人心暂时安定下来, 因此这场继位仪式才须办得越盛大越好, 绝不能简简单单。

  也就是在这一天,方灵轻先给众人定下了一个规矩。

  造极峰十年无主, 动荡不止, 近半年来又互相倾轧, 造成内部伤亡惨重,如今可谓百废待兴,是以在今年之内, 若没有她的嘱咐,任何造极峰弟子不得随意下山,先待在山上,在她的安排之下重新恢复了秩序,再慢慢重新将本教发展壮大。

  而众弟子的吃穿饮食, 她会派专人下山买卖。

  既不能下山, 连普通百姓的面也见不着, 自然也就不能打家劫舍、杀人放火, 不能过上他们心中的极乐日子。倘若是在以往,这些魔教弟子必定觉得分外憋屈,分外不爽,偏偏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造极峰的争斗不止,厮杀不止,几方势力斗了个你死我活,他们就算待在自己的地盘,也几乎每日每夜每时每刻都在担忧着自己的脑袋是否会突然被曾经的同伴给砍下来,现而今,像这样的忧愁恐惧终于烟消云散,他们终于可以将自己的心放回肚子里,舒舒服服地在阳光下睡一场好觉,也不怕在梦中没了性命。

  如此一对比,不能下山的烦恼对他们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至少是暂时不值一提。

  何况,方灵轻还告诉了众人,造极峰的双使四堂主,如今已是死的死,叛逃的叛逃,今后这几个位置该由谁来坐,她将观察众弟子的表现,再行定夺。

  有了方灵轻这一句话,谁不想在她的面前表现得好一些呢?因此众人果然老老实实,一切行动均听方峰主的命令。

  偶尔却有几个耐不住寂寞的,欲要下山寻欢作乐,被她发现,也都一一按照规矩责罚。方灵轻本就出身造极峰,魔教的魔头们惩罚折磨手下的严酷手段她学了个十成十,这以恶制恶她自然是会的。

  众人越发地怕她、畏她,而造极峰便平静了一段时间,祥和了一段时间。

  危兰与方灵轻在此期间做了两件事。

  其一,乃是写了数封信,分别寄给了她们过去在江湖上认识的许多朋友,邀请他们来造极峰帮个忙;其二,则是调查造极峰每一位弟子的身世经历遭遇,从前他们为他们的主人执行了哪些任务,全都一一记录在册。

  流光飞逝,山间的嫩草颜色愈发深了,生长得愈发茂盛了;那些原本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儿,也都纷纷簇拥着盛开,到处一片万紫千红。

  渐渐的,新的风波却又出现。

  不知是谁散播的消息:方灵轻不许众人下山的真正原因,乃是因为她已投靠江湖侠道联合盟,成为了侠道盟的一条走狗,要将造极峰的所有弟子圈禁在山上,等着侠道盟派人来将他们一网打尽——没个几天时间,便传得纷纷扬扬。

  方灵轻与侠道盟里好几位高手的关系都十分不错,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何况最近危兰一直都在造极峰里待着,每日与方灵轻同进同出同行,毫不避讳,无论是谁都看在眼里。

  尽管众弟子对此心有疑虑,然而造极峰的每一任峰主本就是可以为所欲为,恣意妄行的,无论做什么事,都没向下属解释的道理,他们又如何敢向方灵轻询问呢?只不过方峰主交什么样的朋友,他们虽的确管不着,但若是这个传言不假,他们今后真会成为侠道盟的阶下囚,那他们可就不能不理会。

  “什么叫走狗?他们怎么连这种传言也信?”

  现而今已是暮春时节,昨夜下了一场雨,今朝草木犹挂着晶莹露珠,方灵轻坐在通天顶上一座观景台的栏杆边,放眼遥望云海里群峰叠翠,与危兰谈起此事,只觉十分好笑。

  “平日里我和你是怎么相处的,他们又不是没瞧见,我什么时候整日都在为危门做事了?”

  危兰闻言莞尔,拿起手中的一卷册子扬了扬,有意地笑着叹了口气道:“不错,明明我在为方峰主你做事。”

  这本册子记录的正是造极峰弟子们的种种资料。

  屏翳堂的弟子们不须调查,方灵轻比谁都清楚他们的情况,但除屏翳堂以外,其他的几方势力,方灵轻也不敢说了解得明明白白。

  方灵轻凑过去挨得危兰近了一些,半个身子倚在她的身上,也笑道:“谁让你当了那么多年的烈文堂堂主呢?调查这种事,还是你更得心应手一些。要不,等过几个月,我陪你回危门,到时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危门主你可以尽管嘱咐我,我真给你打下手也不是不行。”

  两人在前些日子早已有了约定,等有朝一日,她们的愿望目标都已达成,武林终于太平,每一年她们便可结伴先在造极峰待上数月,再在荆楚危门待上数月,余下的日子,则依然携手游历江湖。

  危兰淡淡一笑,神色有些许凝重地道:“那恐怕得等上许久了。造极峰里,可用的人不多。”

  方灵轻颔首道:“这是自然,江湖上几乎人人都称呼造极峰为魔教,本来也没冤枉了造极峰。”

  这些人十有七八都是恶贯满盈之辈,只剩下十有二三的人能够教化,方灵轻对此早有预料,也早有准备,是以她的语气颇为平淡,并不怎么在意。

  倒是危兰仍不免为她担忧,微微蹙眉道:“所以,倘若这消息是上官震在派人散播,过些天他再一鼓动,这些人随时都有可能哗变作乱。”

  方灵轻道:“但这传言本就是假的,只要我直接告诉他们真相,至少在最近他们是绝对乱不起来的。”

  她说完这句,稍一停顿,又见危兰神情微有疑惑,遂继续笑道:“当然不是全部的真相。我要将本教所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的恶人都明正典刑的决定,现在自然仍不能与他们说。”

  危兰道:“那你指的是?”

  方灵轻道:“自我继任峰主以来也有好些日子了,我还不曾召集众人开过一次大会呢,索性就趁着这几天,我想召开一次比武大会。”

  半个多时辰过后,方灵轻将造极峰的弟子们都召来了通天顶,又向他们宣告了一件大事。

  这江湖武林之中的儿女,无论出身于何门何派,都应该以习武练武为第一正业要务。而她如今虽是造极峰之主,却因才继位不久,对本教的弟子们的武功修为还不是十分了解,因此她打算在两日之后举办一场比武大会,主要目的,是观察众弟子的武功都练得如何。

  造极峰的每一个弟子,皆可以参加。

  甚至包括,仍不肯归顺于方灵轻的大部分飞廉堂弟子。

  方灵轻是特意在众人退下以后,她与危兰亲自下了通天顶,又前往了飞廉堂,告诉紫苏等人。

  这段日子,紫苏等人几乎每天都在等死,等了这么久仍没等来刀斧加身,却听到一个如此奇怪的消息,她百思不得其解:“你到底什么意思?”

  方灵轻笑道:“什么什么意思?你也是造极峰的人,这造极峰的比武大会,你不本来就应该参加的吗?”

  紫苏道:“我只是秋堂主的人,除此之外,你们谁的人都不是!”

  方灵轻道:“但秋眠花也是造极峰的人。”

  紫苏眯起双眼,打量了她好一会儿,遽然间又问道:“那若是我能夺得魁首,有什么好处?”

  方灵轻道:“你有这样的本事,便证明你的武功不错,倘若你的品行也能够胜过众人,或许飞廉堂的下一任堂主,我会选择由你来接任,也未可知。”

  紫苏恍然大悟地道:“哦,你是想用这个法子来离间我和堂主?那我劝你还是趁早杀了我。”

  方灵轻道:“你若非要这样胡乱揣测我的想法,那是你的事儿,我也不拦着你。但你要我杀你,这却绝不可能。”

  紫苏道:“为什么?”

  “我调查过你,这些年来秋眠花若是待在飞廉堂,你也会和她一样在这山上,辅佐于她;但她若是离开了造极峰,去别地办事,你大多数时候依然会留在山上,替她处理飞廉堂的种种事务,是以你虽也做过不少恶事,可是到目前为止倒还真没亲手害过无辜人命。所以,如果我要杀你——”

  方灵轻说到这儿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危兰,继续悠悠地道:

  “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危门主从前掌管烈文堂好些年,职责便是惩恶奖善,维持江湖上的公正公义,她必定是会阻止我胡乱杀人的。”

  紫苏听她说得郑重,竟不像是在骗人,不禁呆呆地望了她一会儿,突然声调又一冷:“就算你不杀我,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之前我有那么多姐妹兄弟都死在了你手里,我绝不可能忘记。”

  方灵轻道:“我本来就没要你感激。我做任何事,只求问心无愧便好,无论旁人怎么想,与我何关呢?至于你的那些姐妹兄弟……看起来,你倒是很在意他们?这样吧,只要你能找出证据,证明他们完全无辜,证明他们这一生从未做过一桩恶事,我给就他们偿命好不好?你要为了他们而向我报仇,哪怕刺我一百剑一千剑,我也绝不还手。”

  紫苏愤然道:“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你说出来有什么用?”

  方灵轻笑道:“那你怪我做什么?你得怪他们,怪你自己,当初为何要作恶,以致如今你连给他们报仇的资格与底气都没有。你与他们都不能够问心无愧,但是我可以。”

  话落,她不再理会一脸茫然的紫苏,转身与危兰并肩走出房间大门。

  门外已有两名滕六堂弟子站了许久,见她们终于出来,立即上前行了一礼,随即低声禀告道:“峰主,刚刚我们查到了一点秋眠花的消息。”

  方灵轻道:“哦?她在哪儿?”

  那弟子摇摇头道:“她具体的下落,请恕属下无能,仍没能查出结果。不过,我们得知她和她的一帮手下在最近似乎收服了苍鹰帮与龙牙寨的势力。”

  江湖武林之中有正有邪,正派从来不止危门与渺宇观、挽澜帮、留家堡、如玉山庄,那么邪派魔教自然也从来不止一个造极峰。

  只不过,除造极峰以外的邪魔外道,势力并不如何强大,譬如说那苍鹰帮与龙牙寨之前已被侠道盟的几个高手联手剿过一次,以致伤亡惨重,如今在江湖上是苟延残喘,倘若秋眠花愿意保护他们,想必他们会十分乐意认秋眠花为主。

  方灵轻笑道:“她这是打算与我分庭抗礼了。”

  危兰依然侧着身,目光望向屋内的紫苏等人,喃喃道:“我们到现在,还是不能知道她为何突然对我们这般仇恨。”

  方灵轻道:“顾长老不也是查了这许多年,都没能查出她当年为何突然要杀祁长夏和祁萤月吗?这些事的真相,恐怕只能等我们抓到她,才能了解清楚。”

  危兰道:“秋眠花为人也颇有些骄傲,倘若是她不想说、不愿说的,哪怕我们真的抓到了她,用酷刑折磨,她恐怕还是不会说吧?”

  方灵轻想了一想,无奈地叹口气,赞同地点点头。

  危兰道:“或许还有一个法子。”

  方灵轻道:“什么法子?”

  危兰道:“她既对紫苏姑娘如此信任,若我们真能劝得紫苏姑娘改邪归正,那么是否可以让紫苏姑娘帮我们去问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