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侠路相逢>第313章 回危门

  向觉海大师道过谢, 又告过辞以后,危兰从原路返回,重与方灵轻相见, 却是伫立在那株枫树下,久久不言。

  方灵轻见她神色有异, 奇道:“他和你说什么了?”

  危兰道:“我爹娘曾对少林寺有恩,且与觉海大师是颇为要好的朋友,当年是我爹娘主动向觉海大师讨要了那本册子。”

  方灵轻“啊”了一声, 思索道:“如此看来, 那本册子应该你爹娘交给你叔父的。”

  还有那些江湖人士所著的各种笔记,说不定亦是危蕴光与公孙虹寻来。

  危兰道:“轻轻, 我想回危门。”

  之前她曾询问过危蕴尘究竟知道多少秘密, 危蕴尘始终不肯实言相告,她也不能逼迫叔父。但如今, 她突然又想要再亲口问叔父一次。

  方灵轻道:“好, 那我们现在就下山, 我陪你回去。”

  说完,她已准备迈步前行,危兰却又犹豫了一下, 并无动作。

  方灵轻问:“你怎么不走?”

  危兰道:“我刚才说过,要与你在这儿多住两日,游览嵩山风景。”

  最近这段日子,方灵轻自然比什么时候都更想与危兰多多单独相处,多多结伴游玩, 然而她明白危兰此时另有心事, 她不想浪费危兰的时间, 便迟疑不答。

  危兰笑道:“不急这两日的。我和你说过的话, 不能不算数。”

  方灵轻心弦一动,曾经她也答应过危兰,要与她今生相伴,却恐怕要不算数了。

  她心知自己此时脸上必然有些异样,不想让危兰瞧见,便立刻抱住危兰,将头埋进对方怀里,道:“好啊,反正最近呢,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其后,两人便在少林寺内借宿了两日,游览了塔林与三十六峰,于第三日的午后启程出发,前往荆州府。

  荆州,古称郢,乃是楚国的都城。而荆楚危门的总舵,就建在荆州府江陵县城东南一带,听说那里曾是两千多年的楚国宫殿渚宫的旧址,沧海桑田,物换星移,现如今一国行宫竟已变成了武林之中的一大门派。

  危兰与方灵轻是走水路到的江陵,下了船,终于回到熟悉的危门,门内众弟子一见到自家大师姐,喜不自胜,瞬间全都围了她,问东问西,缠了她好一会儿。

  危兰也不嫌烦,与他们一一招呼说话,许久之后,她才问:“门主在吗?”

  “在,门主这会儿好像在房间歇息呢。”

  危兰要见危蕴尘,从来不须别的弟子禀告,独自一个人到了危蕴尘的房间门口,敲了敲虚掩的门。适才危蕴尘已听一名弟子说起危兰回来之事,因此回首望见是她,毫不意外,只道了一声:

  “进来,把门关上吧。”

  危兰颔首应是,依言而行。

  继而,还不等危兰向危蕴尘行礼,危蕴尘见她把门关好,便立刻劈头盖脸地问了一句:“长明山崖下面那条河里的石碑,是你发现的?”

  危兰道了一声:“是。”

  但此事如今传遍江湖,却不是我宣扬。危兰本来还想再说这一句话,然而她稍微顿了顿,正思索着如何解释全部的事情经过,一时不及开口,危蕴尘便又怒气冲冲地朝着她道:

  “我早就说过,让你不要再管这件事。现在好了,几乎人人都认为危行歌不顾江湖道义,连结义姊妹也要下毒手谋害。你知道最近我们危门最近在江湖上的名声有多糟糕吗?”

  危兰想要解释的话全都在一瞬间憋回肚子里,看了危蕴尘一会儿,正色问道:“叔父是否有些太在意危门的名声了?”

  危蕴尘道:“我是危门的门主,我自然必须要对危门负责。”

  危兰道:“但我小时候,您教过我,人生在世,道义重于一切。是以危兰心想,它也应该重于那些虚无缥缈的名声。”

  危蕴尘脸色登时煞白,道:“你……!好,好,好——”他连说了三个“好”字,神情里带了点悲痛,又叹道:“不错,我是这样教过你,你学得是真好啊,真好……我是该欣慰的……”

  危兰见他竟这般生气与难过,不禁有些奇怪,又觉十分愧疚,沉默片刻,柔和了语气道:“其实,关于那块石碑的内容,我和方姑娘讨论过,我们都觉得当年之事,或许是商霓雁起了误会,我也不相信老门主他会是那等卑劣之人。请叔父放心,我会尽快查出真相,再告知江湖群豪。”

  危蕴尘摇摇头道:“你要是真的还认我这个叔父,那就什么都别再查了。这段时间,你就留在危门,也别再出去行走。”

  危兰道:“为什么?”

  危蕴尘道:“你离开危门都多久了?这几年来你什么时候有在家里待过?最近便好好在家歇歇吧!”

  危兰蹙眉道:“叔父,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为何您连我都不愿意告诉?您应该知道,无论如何,我绝不会做对您、对危门不利的事。”

  危蕴尘仿佛没听到她的声音一般,并不回答她这个问题。

  危兰默然有顷,忽道:“前些日子,我还查到一件事。”

  危蕴尘道:“什么?”

  危兰道:“之前我到了少林寺,拜访过了少林寺的方丈觉海大师,他告诉我,悟尘大师的那本册子,是二十多年前我爹娘主动向他讨要的。”

  危蕴尘浑身一震,定定地看着危兰,良久开口道:“他还说什么了?”

  危兰摇首道:“别的没有了。所以我今日想要问一问叔父。”

  危蕴尘道:“问我?问我什么?”

  危兰道:“我爹娘当初是因为什么缘故要讨要这本册子?他们也知道商霓雁与创建本盟的那五位前辈的关系吗?”

  危蕴尘道:“你问我,也不知。”

  这话,危兰是绝对不信的。她还想要再开口追问,谁知转瞬后只见危蕴尘脚步一迈,已转身走向门边,打开房门,一边往外走去,一边道:

  “天色已晚,你一路奔波,今日应该很累吧。待会儿吃过了晚饭,就早点回你房间歇息。”

  言罢,他直接踏着金乌的余晖,往前走去。

  危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转身跟上。

  她骨子里有种倔性,危蕴尘越不愿意说明真相,她越想要在今日问个明白。只不过,走了一会儿,她突然心念一动,施展起轻身功夫,隐藏住自己的呼吸,远远地跟在了危蕴尘的身后。

  她如今的功夫已不比危蕴尘差,何况此时危蕴尘心绪颇乱,还真没发现危兰跟着自己。约莫一盏茶时间后,危蕴尘独自进了一间房。

  那是荆楚危门的祠堂。

  堂内供奉着危门许多位前辈英杰的牌位。

  危兰悄悄站在窗边,向内望去,只见危蕴尘伫立在众多牌位前,不动不语,竟像是一座雕塑一般。不知又过了多久,危兰等得有些生疑,心忖还是敲门进去,再与叔父说说话,骤然间危蕴尘终于有了动作,他往前几步,拿了一炷香点燃,插在了香炉里。

  香烟袅袅升起,危兰清楚地看见,危蕴尘在烟雾中落了几滴泪。

  危兰大感震惊,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叔父流过眼泪,此时见状便犹豫了片刻,压下了欲要再向他追问的冲动,又凝视了危蕴尘片刻,旋即转身离去。

  危兰与方灵轻等人是傍晚时分回的危门,而此刻赤乌已落,明月渐升,方灵轻见她去了这么久才回,问道:

  “你问出什么了吗?”

  危兰只是摇首,没有多说话。

  方灵轻见她眉眼间似乎有些忧愁,动了动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将话题转移,笑道:“我等你好久了,天都已经黑了,我们先吃晚饭吧。”

  这段日子的不停赶路,确实让她们感觉到疲惫,一起吃过了晚饭,又盥洗过后,两人早早回房安歇。然而过了一个多时辰,危兰仍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终于忍不住,放轻动作,尽量避免吵到枕边人,悄悄下了床,本想出去随便走一走,忽一眼瞥见自己放在床头案上的一个陶埙,便拿了起来,又披上衣裳,走出门外。

  荆楚危门身为江湖顶尖门派,总舵占地自然极大,院落房屋无数。危兰想了一想,缓缓步至一处僻静无人的院子,坐在亭子里,望着了会儿皎洁月色,在月下吹奏起了她带来的陶埙。

  埙声低低沉沉,仿佛有人正在轻吟低诉,然而这首曲子她才吹了一半,却又遽然顿住,起身往身后望去,语气里带了点歉意道:

  “是我起来的时候吵到你了吗?”

  夜雾中,方灵轻和她一样,只在中衣外随便披了件衣裳,走到她身边,道:“那倒没有,我只是睡得本来就不怎么好,你不在我身边,我察觉得到。”

  危兰猜出她今夜睡得之所以不好恐怕也是为了自己,道:“是我的错,我今日心情有些郁闷,本想出来散散心,却忘了你。”又见她穿得这么单薄,执住她的手道:“夜里天凉,我们还是回房间吧。”

  方灵轻笑道:“你要是心情郁闷,可以和我说话的。”

  危兰也勉强笑了一下,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与方灵轻一同慢慢地走回去。

  方灵轻望了会儿她的侧脸,又低下头瞧了瞧她重新系在腰间的那枚陶埙,忽问道:“你以前说过,这个陶埙是你娘留给你的东西?”

  危兰颔首道:“是。听说这是我娘生前最喜欢的乐器,一直随身携带。后来……后来她生下我不久便去世了,她的遗物都珍藏在了她与爹爹原来住的房间里。待我稍稍长大了几岁,叔父便将这个陶埙给了我。”

  方灵轻张开唇,似是想说什么,又半晌没有发声,犹豫了许久,才终于问了出来:“那你……你怨过你娘吗?”

  危兰困惑道:“你为什么这么问?这话从何说起?”

  方灵轻道:“我从前听说过一些关于你爹娘的事迹,他们都是江湖上有名的侠者。你爹爹是在路见不平之时,为了救人而死;但你娘……我好像听说你娘那时候还怀着你,当她生下你以后没多久,便自尽殉情,追随你爹爹而去了。你……怨过你娘抛下你吗?”

  危兰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此时闻言深深地思索了一会儿,继而摇摇头道:“纵然她还活着,我本来也没资格要求她照顾我一辈子。她的生命属于她自己的,无论生也好,死也罢,只要是她自己的选择,我怎么能怨她?不过……我以前倒是有些不太理解她,人生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事,至少对于我而言,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不愿轻易死去……”

  她说到这儿,又淡淡笑了笑道:“但后来我遇到了你,我大概有些明白了,她和爹爹的感情一定真的很好。”

  方灵轻听到前半部分还频频点头,可听到末句却蓦地心中一慌,连忙道:“不不不,我现在还是不能理解。倒是你前面说得对,人生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事,你答应我,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别轻易死。”

  倘若是以往,危兰必定会察觉出方灵轻的异常,但这会儿她心里本来也乱糟糟的一团,便没思考方灵轻此言的深意。

  她沉吟了少顷,又道:“其实我虽然从小就听了许多关于我爹娘的故事,但我毕竟从未见过他们,他们在我心里的样子实在很模糊。真正抚养我长大的是我叔父,在我心中,他与我亲生爹爹一般无二。轻轻,我今天见到叔父流泪了。”

  方灵轻道:“流泪?为什么?”

  危兰道:“我不知道,但我……不想再让他生气难过了。他让我这段时间留在危门,我打算听一次他的话。”

  方灵轻道:“那这件事的真相,你不再问他了吗?”

  危兰道:“我不会再直接问他,不过这段时间,我会旁敲侧击,尽量想办法打探出来真相。只是……”

  方灵轻道:“只是什么?”

  危兰道:“只是这样会不会耽误你回造极峰?我答应过你 ,你什么时候回造极峰,我都陪你一起去的。”

  方灵轻笑道:“不必着急的,我如今虽不在滇中,但那里的消息我都知道,我晚些再回去也没什么,还是先等你这儿的事解决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