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侠路相逢>第293章 铁箱里的秘密

  一行人押着权九寒回到瘴气林的附近, 李良钦拿出能解瘴毒的药丸,分给了众人,顺便解释了此药的来历。

  他年少之时跟随师父居住于天意谷中, 几乎从来不见师父外出,唯独每年的几个特定日子, 他的师父却会突然消失半日。他那时年纪小,好奇心重,偷偷观察, 便发觉他的师父在每次消失之前, 总会服下一粒药丸。

  因此今日他与危兰开启石洞里的机关,发现那条密道以后, 他第一时间就回忆起当年往事, 找到了放在书房里的药瓶,见瓶里还有不少药丸, 这才试了试, 果然此药能解林中的瘴毒。

  聂阳钧道:“尊师若要外出, 必有开启洞门的钥匙,却为何一定要从那条密道离开?”

  李良钦道:“我方才说,他只会在每年的几个特定日子消失, 且每次消失的日子最多只有半日。而其中一个日子便是……每年的清明。”

  聂阳钧恍然地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危兰与方灵轻等人的脸上也都浮现出了然的神色。

  但其他侠道盟弟子都越发糊涂,问道:“清明又如何?”

  这话刚刚问完,李良钦还没来得及回答,众人已经在密林里走了一会儿,忽地瞧见前方的两座坟。

  坟前立了两座墓碑, 碑上刻着两个名字:

  ——陆兆。

  ——陆凡。

  有几个聪明的略一思索, 已经嚷起来:“哦, 我也明白了, 原来他是来这两座坟前祭拜了。”

  萧雨歇道:“世伯,这陆兆和陆凡是什么人?您可听说过。”

  她一边询问,一边偏头看向李良钦,没想到却在不经意间瞧见了几个危门弟子惊疑的脸色。她怔了怔,不待李良钦回答,又转头向危兰问道:“危师妹,你认识这两个人吗?”

  危兰道:“不认识,但我确实听说过陆兆这个名字。”

  她稍稍顿了顿,解释道:“两百余年前,本门高手危行歌在江湖游历,曾经收过一名弟子,便名唤陆兆。按理来说,收外人为徒,须得经过本门几位长老的同意,只不过那时天下大乱,世道沉沦黑暗,本门子弟也都流散四处,所以……陆兆也就没有改姓为危。”

  “后来,危行歌与好友创建侠道联合盟,又回到危门继任了门主之位,陆兆却没有跟着回来。甚至,他此后几乎不再提起陆兆的名字,因此本门弟子都猜测,陆兆是否已在乱世中英年早逝。”

  年轻的弟子们闻言纷纷做恍然大悟状。

  然而聂阳钧与郁啸松这般年纪的长者神色却有些复杂,对视一眼,均想起李良钦的那一手出神入化的荆楚剑法。

  当年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李良钦为何会对荆楚危门的绝学如此精通?

  如今看来……

  方灵轻将众人心里的猜测给说了出来:“这么说,那陆兆根本就没有早死,只不过在危行歌回到危门当了门主之后,他却来了这华蓥山隐居。至于这个陆凡,要么是他儿子,要么是他徒弟,而尊师呢——”她侧首对着李良钦道:“就是他的徒孙。本来,他们每一代人死后都是埋葬在这里,可是……”

  李良钦长叹道:“可是我当初年少气盛,与师父有了争执以后便独自下山游历,师父便没来得及把这里的秘密告诉我……”

  林子里又静了一会儿,危兰倏地一撩衣摆,跪倒在了李良钦的面前。

  同时她侧头向一旁的几个师弟师妹使了一下眼色。因她在危门素有威望,那几个危门弟子虽不明白她此举何意,但在愣了愣之后,也都跟着她跪了下来。

  李良钦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他只收了危兰一个人为徒,其余的人他可不认识,没道理向他跪拜。

  危兰却微笑道:“您是本门的前辈,本门弟子向您行礼,本就应该的。况且……”她神色突然一正,语音也顿时变得肃穆,道:“但现在我们却不是向您行礼,而是向您致歉。”

  李良钦笑道:“致歉?”

  危兰道:“当初本门因为怀疑您偷学了荆楚剑法,曾派多人围杀过您。如今此事真相已明,我们当然要向您致歉。”

  郁啸松听危兰说起此事,忍不住皱了皱眉,犹豫片刻,还是插口道:“李兄若真是陆兆的传人,自然是会荆楚剑法的。不过……请恕在下还有一点不解,李兄怎么对挽澜帮、渺宇观、留家堡和鄙庄的功夫也略有了解呢?”

  方灵轻道:“这众所周知,危行歌和郁景屏是有过命交情的好友,你们的郁老庄主指点指点危行歌的徒弟的武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还有渺宇观的徐载物前辈,挽澜帮的温昭晴,留家堡的留斐然,他们几个和危行歌也是一样的亲如骨肉,必定都是认识陆兆的。”

  郁啸松无法反驳,想了一想,又道:“可是陆兆既然没有英年早逝,却不回危门,反而来这地方隐居,是否有可能……他当年是被危行歌前辈逐出了师门?”

  要知当年围杀李良钦的众多人里,可不止危门的弟子,他们如玉山庄亦是参与了的。倘若李良钦真是陆兆的传人,也就是危行歌的传人,这岂不就是说明当年他们的所作所为大错特错了吗?

  他自然想给自己找点理由。

  只听一名危门弟子道:“恐怕不会,我听人说,当年老门主虽然几乎从来不提陆兆的名字,但偶尔有人向他问起陆兆的时候,他还会夸陆兆几句好话。甚至陆兆的画像至今都还在我们的祠堂里挂着呢,又怎么可能被逐出师门呢。”

  郁啸松不再说话。

  另有人疑惑道:“那就奇了,他为什么不回危门,竟要在这里隐居?”

  聂阳钧忽然道:“或许,他是为了看管一些东西。”

  众人问道:“什么东西?”

  聂阳钧并不立即回答,沉默了一阵子,才缓缓开口道:“诸位,若我们适才的一切猜测无误,这座石洞也好,洞里的东西也罢,都应是陆兆之物。而李兄既是陆兆的传人,那些东西现如今则应归李兄所有,任何人不可妄动。”

  郁啸松道:“聂帮主这是什么话?难道我辈侠义中人,还会贪财好利,做那种偷鸡摸狗的事?”

  聂阳钧道:“如此甚好。”

  继而他上前几步,按动地面某处机关,只见不远处的一块方形土地突然翻转,露出一个大洞。众人见状互相瞧了瞧,遂陆陆续续施展轻功,跃下地洞,同时摸出了怀里的火折子点燃,借着火光往前一望。

  前方是一条极长的密道。

  道路两旁都摆放了无数个铁箱子,如今箱子已被打开,一部分装着的是金银珠宝,一部分装着的是刀剑兵器,一部分装着的是铁弓羽箭。

  众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难怪聂阳钧会提前说出那句话,这么多的宝贝,难保不会有谁看了不动心。

  不过,此地的主人武功盖世无双,无人能够胜过,纵然那一瞬间有几个蠢蠢欲动的,也都很快打消了念头。

  施鸣野拿起箱里的一柄钢刀仔细瞧了瞧,道:“倒是一把好刀,但也算不上什么神兵利器。”

  “既不是神兵利器,他收藏这么多的刀剑做什么?”

  “是啊,他又不是要造反。”

  方灵轻眼眸倏地一亮,道:“造反?是,的确是造反。”

  “什么?”

  危兰颔首道:“不错,造蒙元的反。”

  施鸣野道:“这不失为一种可能。可是后来鞑子已被驱除,我侠道盟助□□皇帝创立大明,乃是我汉家天下,这时陆兆还将这么多的兵刃弓箭藏在此处,却是为何?”

  众人议论纷纷,百思不得其解。

  是以他们一边七嘴八舌地讨论各种可能,一边继续往前而行,走到了密道尽头,上了楼梯,便进入石洞里的书房,再到各处瞧了一瞧。

  自然,那间石屋里挂着的六幅画像映入他们的眼帘。

  既已确定了陆兆曾在此地隐居,那么他在这里悬挂了自己师父与师父好友的画像,日夜供奉,倒没什么稀奇的。只不过,创建侠道联合盟的英雄共有五位,这多出来的一幅画像乃是何人?

  众人你问问我,我问问你,竟没有一个人知道。

  方灵轻迟疑了片刻,见一旁穴道被封的权九寒没有说话,她也就不再开口。

  权九寒不言,皆因他的脾气太傲,这会儿落入敌手,正是满腔的怒意与恨意,哪里肯与敌人说一句话?而方灵轻不解释画中女子的身份,却另有考虑。

  要知商霓雁是造极峰的开山祖师,在大多数正道人士的心中便一定是比权九寒还恶还毒的天下第一大魔头,他们若得知这幅画像画的就是她,可不会觉得她和危行歌等人有什么关系,说不定还会认为当年陆兆与魔教勾结在了一起,才会被危行歌逐出师门,打发到这华蓥山来。

  岂不是连累了李良钦,让他们对李良钦又多了讨伐的理由?

  但现在众人搞不清楚这女子的身份,反而猜测她极有可能是危行歌等人的好友,但或许是因为武功不高,在江湖上不怎么出名,才无人知晓。

  至于与危兰与陶青珩、谢怜草、晏觅星、聂阳钧——他们是在场的侠道盟群豪里,唯三知晓此女身份的人。

  危兰和陶青珩明白方灵轻的顾虑,自然不会说;而聂阳钧担心此事说出,会生出乱子,犹豫了一下,同样没有开口。

  “罢了罢了。”突然只听有人道,“无论画上这女子是谁,无论陆兆隐居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这都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我们现在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这话倒也有理。那我们接下来干什么?”

  “当然是把权九寒押回钓鱼城去。”

  似权九寒此等身份的大魔头,绝不能够像对待小喽啰那般就地处死,最好是召开武林大会,对他进行公审,再当着天下群豪的面将他枭首,这才能狠狠地打击一番造极峰的嚣张气焰。

  然而今日他们累了一整天,此刻天色也不早,众人征求了李良钦的同意,决定先在这儿住上一晚,明日再赶路回钓鱼城。

  反正这石洞里有好几间房。

  方灵轻的眼珠转了转,见众人散去,悄悄道了句:“李大夫,您跟我来一下,好吗?”

  李时珍知道她的用意,笑着点了点头,跟着她到了李良钦和危兰的面前,旋即四人同去了一间房,她这才将昨日李时珍与权九寒探讨过六合真经的事说了出来。

  昨日他们已讨论出许多有用的东西,倘若现在李时珍再与李良钦参详一遍经书内容,合两位绝世高手与一位杏林圣手之力,能否破解真经里的所有疑难?

  李良钦沉吟少顷,便要与李时珍谈话,这时忽听房门“砰砰砰”地响了响。

  他前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的乃是一名神色威严的中年汉子。

  “聂帮主?你有何事?”

  聂阳钧看了看屋内的李时珍与危兰、方灵轻,道:“李兄,我们借一步说话。”

  李良钦道:“好。”

  他暂时离开房间,李时珍与危兰、方灵轻只得在房内等待,良久过后,终于见他回转,他的双手竟抱着许多张绢帛。

  危兰欲待要问,又想万一师父不愿说,岂不是让他感到为难,便住了口。

  方灵轻可不管那么多,她感到好奇的事,就必定要问个明白:“李前辈,这是聂阳钧给您的东西吗?”

  李良钦将绢帛放在了桌上,脑子飞速思考了一番。

  这两个小姑娘的人品不错,值得信任。

  至于李时珍的大名,他从前亦有听说,那是悬壶济世、德才超群的良医,他一向敬佩。

  那么这件事,告诉给他们,应该也无碍?

  “密道的那些铁箱,不止装有金银与兵器。还有一样东西,干系重大,聂帮主担心若让太多人看见,会出什么事端,便给藏了起来,刚才悄悄还给了我。”

  方灵轻道:“就是这些绢帛?”

  这些绢帛总共有好几十张,木桌的桌面最多只能铺满一张,因此他们只有借着灯火一张张地翻开。

  那是一幅幅地图。

  那是一幅幅将国朝每一个州县的山川土地都绘制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地图。

  他们看得啧啧称奇。方灵轻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用这东西造反,可比那些金银和兵器还有用。”

  李良钦叹道:“任何一位当权者,恐怕都不会允许这样的东西藏在别人的手里。”

  危兰沉吟道:“难道,他们真的不止要造蒙元的反,还要……”

  方灵轻道:“小时候,我听爹爹跟我说起过造极峰创教之初的事。”

  危兰道:“哦?”

  方灵轻道:“爹爹说,造极峰在云南创教的时候,正好差不多也是大明立朝的时候,朝廷就已动了想要剿灭它的心。可那时,造极峰才刚刚开始发展,在江湖里明明只是一股不起眼的小势力,朝廷是怎么会知道它的?”

  李时珍不知江湖事,奇道:“既然只是一股不起眼的小势力,怎么以朝廷的兵马力量没能剿灭了它?”

  方灵轻道:“李大夫不了解江湖掌故,但本朝的历史,您一定是知道的吧?”

  李时珍略一思索,了然道:“是了,直到洪武十五年,云南才得以平定。”

  方灵轻道:“对啊,可就算是洪武十五年,收复过后的云南仍然不怎么安宁,比如乌撒各部就又发生叛乱,等朝廷好不容易把云南治理好,造极峰已经站稳脚跟,发展壮大。”

  危兰道:“如果对于朝廷而言,造极峰有不得不灭的理由,纵然它已发展壮大,朝廷仍可出兵。”

  方灵轻道:“小时候我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里。最近我倒是常常思考这个问题,忽然想到,那时候,京城那把龙椅上的人已经从朱元璋变成了朱棣。”

  朱元璋心中的继承人是朱标,是朱允炆。

  却从来不是朱棣。

  有些秘密,他自然不会告诉他。

  危兰与方灵轻又对视一眼,她们之前疑惑了许久倘若商霓雁与侠道盟诸位前辈果真是旧相识,为何她却会独自出走到云南创教?如今她们好像隐隐约约抓到一点这件事的苗头。

  沉寂中,李良钦忽道:“万物有利有弊,这些地图能造反,倒也能护国安民。”说着他抽出了几份地图,交给了危兰。

  危兰一怔,道:“这些地图非同小可,还是由您保管为好。”

  李良钦道:“别的自然由我保管,但这几份……你们平时在江湖上游历,去的地方比我多,如果哪天又路过浙江,帮我把这几份地图送给大猷。”

  危兰连忙低头一看,果然乃是东南沿海一带的地图。

  她当即应了一声:“是。”

  李良钦道:“你和灵轻的伤还未愈,先去休息吧。我和东璧兄再聊聊这六合真经。”

  危方二人点点头,便向李良钦与李时珍行礼告辞。

  而出了房门,危兰再次低首看了看手中的绢帛,秀眉微微蹙了蹙,轻声道:“也不知道聂帮主有没有把地图的事告诉给其他人。”

  方灵轻道:“他先把这些地图藏起来,不就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吗?”

  危兰道:“倘若是他信任的人,对他而言,恐怕就算不上其他人。”

  方灵轻瞬间停步,道:“你什么意思?”

  危兰道:“留堡主的死,必与内鬼有关。”

  方灵轻道:“我差点忘了这件事。怎么,真凶已经查出来了吗?”

  危兰道:“我之前请聂帮主与锦衣卫的朋友们帮了我一个忙,让聂帮主在江湖上散布了一个假消息:那夜朝廷派锦衣卫潜入钓鱼城,查探侠道盟行动,无意间目睹了杀害留堡主的真凶。”

  “如此一来,凶手为自保,必会前去杀人灭口。只不过,我们所见到的那名前来灭口的凶手,名唤留冉,本是留家堡的一名精通医术的普通弟子,几年前他的医术忽然在江湖之中扬了名,才得到留堡主的赏识,从此成了留堡主的贴身大夫。”

  方灵轻道:“这样的人,恐怕不会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危兰道:“不错,留四哥已将留冉押回钓鱼城审问。明日我们回到钓鱼城,便可得知审问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