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怜草与晏觅星这一去, 便去了不短的时间。
方灵轻不知他们二人在密道里遇到了什么,究竟何时能归来,又见权九寒这会儿不再睡觉休息, 只怕他发现了谢晏二童的消失,只得继续与他周旋, 提出一些关于武学修练的疑问。
为了能令方灵轻早日学成神功,胜过李良钦的徒弟,权九寒此时自然是知无不言, 尽心尽力地教导。然而他本性多疑, 教着教着,思绪不免浮动。
昨夜他刚把覆日掌与揽月指的招式心法教给方灵轻的时候, 方灵轻可没这么多疑问?当时他还在心底暗暗赞叹方灵轻的天赋过人, 如何一夜过去,这小姑娘突然冒出了这么多问题?
竟有些像是故意为之?
权九寒冷冷的目光在方灵轻的脸上一扫而过, 带了几分隐约的怀疑神色。
尽管这眼神停留得十分短暂, 但仍在刹那间被方灵轻捕捉。方灵轻立刻意识到不妥, 正要想办法补救,也是恰巧,也是万幸, 陡然只听“砰砰砰”三声响。
有人敲门。
方灵轻看了权九寒一眼。
权九寒点了点头。
方灵轻将房门推开,门外站着的正是谢怜草与晏觅星这两个孩子。
他们总算是回来了,方灵轻登时放下心来。
“我们已经找了几个时辰,没能找到别的机关。”不待方灵轻出声,晏觅星已先开口道, “所以我是来问一问, 我们能不能……能不能先到房间睡一会儿, 之后再继续查找?”
说这话之时, 晏觅星悄悄朝着方灵轻眨了两下眼睛。显然,他的确是在密道里有所发现,急着想要与方灵轻交谈,只是当着权九寒的面,他怎能明说?不得不随口编个谎言。
权九寒双眼紧紧盯住他,审视片刻,道:“好,你们在这里休息。”
“啊?”晏觅星听不见任何声音,正努力观察权九寒的唇部动作辨认他所说的语句,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
明明这地方的空房间不少,怎么非得挤在一间屋子里?
权九寒道:“隔壁房间有被褥,你们去拿把它们拿来,就在这里打两个地铺吧。”
晏觅星茫然地望向了方灵轻。
果然,权九寒并非等闲之辈,已经发现了疑点。方灵轻略一琢磨,随即猜出权九寒的心思,他让谢怜草与晏觅星留在这里,无非是看出自己对这两个孩子的重视,将他们扣押在此,算作人质。
方灵轻斟酌须臾,指了指谢怜草道:“还请峰主恕属下不敬之罪,不是属下要驳峰主的话,只不过……虽然她年纪还小,但毕竟和我一样是姑娘,在这里休息恐怕有些不方便,不如还是让她跟我住一间房吧?”
人质,只有一个便够了。
权九寒颔首道:“你带她去吧。”
方灵轻却摇了摇头,没忘了自己在这儿原本的“目的”,继续向权九寒提了几个武学修练的疑问——这场戏若演到这里就停下,只会加深权九寒的怀疑——又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她才终于带着谢怜草退下。
旋即,她与谢怜草进了不远处的书房,立刻低声问道:“怎么样?那条密道能出去吗?”
谢怜草明白此事关系重大,饶是她不怎么爱言语,也点点头,很快将她和晏觅星所看到的听到的都讲了一个清清楚楚。
“能,李大夫就在密道外的林子里。”
方灵轻诧道:“李大夫?哪个李大夫?”
谢怜草道:“是李时珍大夫。”
李时珍之所以来到华蓥山中,其目的有二。
其一,他早就听闻华蓥山里居住着一位隐世高人,而通过周边百姓对其的描述,此人不但武功高强,且甚有侠义之风,倘若真的可以寻到对方,凭自己的医术与那人的武学,或许就能够破解六合真经的疑难。
只可惜李时珍并非武林中人,对奇门遁甲一窍不通,发现不了藏在天意谷里的阵法与机关,也发现不了那位高人的踪迹。
没奈何,他只好先选择完成他的第二个目的,采集生长在华蓥山的所有草药。
于是兜兜转转,他来到山中一片密林。
一片满是剧毒瘴气的密林。
自然而然的,此地成了华蓥山的禁地,除非不想要活了,不然百姓们都离它远远的,从来不敢走近。唯独李时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见密林附近颇多奇珍异药,更想到那林子的深处瞧上一瞧,是以冒着生命危险走到密林边缘,微微吸了口气,又赶紧离开,继而一边强忍着晕眩,一边探上自己的脉搏。
他医术精湛,约莫半个时辰过后,想出了解毒之法,直接在山中采了几株草药配制成解药,遂走入密林深处。
渐渐的,隐藏在树影中的两方青石墓碑徐徐出现在他的眼前。
刹那之间,李时珍大感惊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家会将死者安葬在这种险恶之地?尽管他此行本为采药,但看到这两方墓碑,自是忍不住好奇,快步走到墓前细细探看。
碑上各有一个名字。
名字上头并无任何前缀。
风吹叶动,飒飒作响,他静静地伫立在墓前,琢磨了好一会儿,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只听右边不远的草地竟蓦地响起了“轰”的一声,他迅速转头望去。
一块石板被移开,草地上居然露出一个洞口。
这更令他惊诧不已,忙忙走到洞口边,岂料那块石板又登时合上,他只来得及望上一眼,隐隐约约似乎望见地下有两个人影。
犹豫了一阵子,李时珍最终决定敲响那块石板。
如此,他与谢怜草、晏觅星开始了交谈。
“墓地?”方灵轻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沉吟有顷,喃喃道:“原来如此……”
昨夜听权九寒讲述了他这十年的遭遇,方灵轻的心中便浮现出了好几个疑惑。譬如,据谢怜草所言,建造在天意谷里的房屋,至少存在了两百年,由此可知,无论是李良钦,还是李良钦已经故去的那位恩师,都不会是隐居于此地的第一代主人。
那么从前住在这里的那些人,在他们死后,遗体到了何处?
自古以来,千家万户的人们都将丧葬之事看得极为重要,正所谓“事死如事生”,只要他们的弟子后人不是丧心病狂之辈,就绝不可能将他们的遗体随意抛弃。
然而天意谷的那两间房屋,是生者居住之地,在近处起坟,绝不合适;这座秘密山洞则甚为狭窄,地面又是坚硬的岩石,更不可能安葬亡者。
华蓥山虽绵延数百里,广阔无比,可若是贸然在别的野林营造坟墓,必会引起附近百姓们的困惑,有好事者探看,决意隐居之人说不定便会有暴露的危险。
是以,那片满是瘴气的密林,成了一处最好的墓地。
不会有人无缘无故进入这片树林。
它又连着天意谷山洞的密道,死者的弟子后人欲要随时祭拜,倒也方便。
方灵轻沉思道:“那两方墓碑上的名字是什么,谢师妹你知道吗?”
那墓碑上刻着的名字,只有李时珍能够看见,然而谢怜草与晏觅星那时如何有闲心询问此事?她摇头表示不知,又低声道:
“李大夫有解药。他说,他现在就去配解药。”
她此时此刻最为关心的不是什么墓碑,而是他们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方灵轻托着腮,缓缓转动目光,将视线移向机关密道的入口。
洞门大开,它还没有被关闭,因此只要众人的脚步轻一些,便能顺利进入那条地下密道,走在最后之人再将此门一关——权九寒就会再次独自被困在这座山洞里,饶是他有通天之能,亦无法到江湖上作恶。
方灵轻却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能走,你九弟能走吗?”
谢怜草愣了愣,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方灵轻道:“权九寒可不是像上官震那样的傻子,他很聪明,刚才我为了给你们掩护,与他周旋了一会儿,已经引起他的怀疑,他才一定要晏师弟留在他身边。所以,就算待会儿晏师弟‘休息’够了,他还是不会放晏师弟离开他的视线。而如果我们一走了之,晏师弟在他的手里可就要遭殃了。”
谢怜草虽不说话,脸上瞬间露出焦急的神色。
方灵轻接着道:“除非我们和他一起出去,只不过如此一来……他到了外面,只会害死更多人的性命。”
谢怜草闻言低下头,扁了扁嘴,神情里似有几分委屈,却毫不犹豫地小声道:“那我们不出去了。”
方灵轻喃喃道:“不出去?可谁知道那位李前辈什么回来……难不成我们就一直……”
江湖之中风起云涌,短短数个时辰,就不知又发生了多少变故,何况数天甚至数月?方灵轻绝对不能忍受自己被困在这里太久,对江湖武林的情况一无所知。她盘腿坐在墙边,靠着石壁,足足思索了有一炷香的时间,眸中倏地闪烁起来几点星光,笑道:
“我倒是有一个主意,还能顺便解决另外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