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侠路相逢>第255章 打探

  正如寒冬天, 毒蛇在地穴陷入沉眠,很难有人能寻到它的藏身之所。然则一旦春回大地,万物苏醒, 毒蛇亦从地穴爬出,在地面留下痕迹, 要再想寻找它便容易得多了。

  本来这段日子上官震与钟离白蛰伏不出,侠道盟要想把四川搜个底朝天,不知得需要多少时间, 今日他们突然有所动作, 危兰与留时检查附近足迹,果然不一会儿追到两名魔教弟子。

  确切地说, 是两名羲和旗的弟子。

  上官震的手下。

  制服两个小喽啰, 对危兰而言不过是一刹那儿的事儿,随即她又向对方逼问出了上官震现在的住处。

  “危女侠饶命, 危女侠饶命, 都是我们尊使吩咐我们多擒几个侠道盟的人的, 但我没有杀他们啊。我们……我们都是把他们给生擒了,再送到尊使那儿去的。就在前面不远的那座庄园里,我们可以给危女侠带路, 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危女侠饶过我们一命吧。”

  危兰对他二人的求饶无动于衷,闻言沉默良久。

  她心中仍是那个疑问:上官震如今应该对权九寒的事最为上心,他抓侠道盟的弟子是为了什么?

  “走吧。”她忽然道,“既然如此, 你现在就带路。”

  路上, 那两人又在危兰的讯问之下交代了许多, 上官震目前所藏身的庄园在一处山村之中, 庄园主人本是一位隐居在野村的大员外,家有良田无数,仆役丫鬟无数,颇为富有。

  上官震挟持了他,遂命手下们扮做他的仆从,自然藏了许多天都未让侠道盟发现。

  而这座庄园,尽管他们说着不远,其实距离合州足足有大半天的路程。

  到达目的地之时,天色已昏黄。危兰跃上庄园外的一株老树,见庄内练家子的人甚多,估摸着是上官震的手下。

  虽说这些人不足为虑,可他们再加上一个上官震,那就不是好对付的了。

  危兰悄悄向留时道:“你把他们两个押回去,再找到留四公子,让他多带些兄弟姐妹,来这儿救人。”

  留时立刻点头而去,危兰依然匿于老树的虬枝繁叶之中,又静静地待了一会儿,心底不免有几分担忧。

  据刚刚那两人说,此次上官震派遣手下抓了不少留家堡的弟子,她待在这里,根本无法看到他们的情况,倘若此时上官震已将他们杀死,纵然之后她等到留鸿信带人前来此处,又有什么意义?

  然而上官震的武功不低,危兰明白若自己贸然闯入庄园内,只怕不但救不出人,反而会让自己也陷入险境。直到她沉吟有顷,倏地灵光一闪,想到前些日子方灵轻与她说过的话。

  瞬息间,她足尖轻点树干,一跃而下。

  跃到了正在庄园内巡逻的羲和旗弟子的面前。

  倘若她腰间佩戴了兵刃,在场魔教徒自然能够立即猜出她乃武林中人,偏偏她的佩剑自被断以后,又接二连三发生不同的意外变故,她始终没能有空去买一把新剑,而众人又见她容貌清丽,气质温婉,丝毫不像个练武的,心中第一反应:

  ——此女莫不是这座庄园原本的主人的哪位世交千金?

  可是她的出现太过突然,恍若云霄里飘下一片羽毛,众人完全没有察觉到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禁有些惊恐:

  “你……你是谁?”

  危兰温然笑道:“你们是造极峰望舒旗的弟子?”

  众人当即手握武器,凝神戒备,并不答言。

  危兰的态度竟很是客气,继续道:“和你们上官尊使通报一声吧,就说荆楚危门危兰,找他有事。”

  “用不着让他们通报。”骤然间她的身后响起一个浑厚如钟鼓的声音,她当即转身望去,只见一名身材高大威猛的中年汉子,一步步朝她走来,神色里透出些许杀气,“你就是危兰?”

  危兰看出了他眼神里的不信任,却依然微微笑了笑,从衣囊里拿出了一枚镌刻“侠”字的令牌,道:“你应该认识它?当然,侠道盟里很多人都有这枚令牌。可旁人都认为我们是敌人,有谁会冒充我来见你,岂非找死?”

  上官震冷笑道:“难道我们不是敌人?”

  危兰目光向四周左右看了一看,道:“有些事只须心照不宣,便不必说出来了吧?”

  上官震闻言更加犹豫,但脸上的杀气渐渐隐去,半晌问道:“你来这儿干什么?”

  危兰仍是望着四周左右的魔教弟子,并不出声。

  上官震挥手让众人退下,旋即不耐烦地道:“有什么话快说,别吞吞吐吐的。”

  危兰道:“昨日钓鱼城护国寺之事,你可知道了?”

  上官震道:“这么大的事,我今天当然有听说。”

  危兰道:“轻轻本是奉峰主之命,在侠道盟卧底,只可惜如今她的身份暴露,有一件大事她已不能再做;而我因为和她的关系向来不错,盟里不少人也已不再信任我,我同样无法再办这件事。原本,我是希望能和你商量一下日后行动,不过……现在看来已无必要。”

  上官震听到末句一怔,道:“凭什么没必要?她的身份暴露,和我又没有关系。”

  危兰道:“在下记得,上官尊使前些日子明明已答应过她,要调查钟离白是否真的对峰主忠心,但在下不知你现如今却是在做什么?”她眉梢轻拧,语音微凉:“峰主的事,你真的可有放心上?”

  上官震最是厌恶有人怀疑他对权九寒的忠诚,这几日心情本就极差,此时火气突然冒起来,愤然道:“我抓他们,目的就是要试探老白!”

  危兰神情平静地道:“哦?这如何试探?”

  上官震似乎没打算解答她的疑问,目光如电,又将她盯了良久。

  那日上官震与方灵轻分别以后,上官震便又回去见了钟离白,他心里有事藏不住,很快就被钟离白套出话来,知晓他已与方灵轻见过。所幸他和方灵轻的谈话内容,尤其是涉及到权九寒的消息,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向任何人透露的。

  钟离白见实在问不出什么,遂劝告了他一番,道方家小丫头平素最是诡计多端,十分狡诈,不管她和你说了什么,你都不可尽信。

  他越听越头疼,抬起眼皮看着眼前的兄弟,暗暗腹诽:你们两个难道不一样的诡计多端?

  不过钟离白的劝告倒确确实实起了一点作用,上官震对方灵轻的怀疑增加了一分。

  他仍是会试探考验钟离白。

  他具体将会怎么做,他现下却并不想全部透露给危兰。

  是以他随即问道:“你怎么会找到这儿的?”

  危兰道:“即使我没有找到这儿,留家堡很快就会发现自己有许多兄弟姐妹失踪,根据附近的打斗痕迹进行调查,想必用不了几天便能寻到此处。”

  上官震大笑道:“那没关系,他们来就来吧,我好久没杀人了。”

  危兰道:“你虽不怕,我却很担心。”她举目望了一会儿园子里的亭台楼阁,沉思须臾之后道:“这样吧,我在这里留几日,如果过些天侠道盟有人马到此,我也能想办法暗中助你们突出重围。”

  上官震也思索微时,道:“随你的便。”

  危兰道:“你抓来的人,你没杀吧?”

  上官震双目骤然再度变冷,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危兰温和笑道:“人死之后,很快就散发尸臭,那时候侠道盟必定能更快更容易地找到你。我劝你,现在最好不要杀他们。”

  上官震道:“当然没杀,我抓他们是有用的。”

  危兰点点头,不再多问,免得让他起疑。

  就此,危兰住在了这座庄园里。然而一宿过去,待到了次日午后,危兰依然没等到留时带人前来,她暗暗沉吟,那些在钓鱼城中的留家堡弟子现如今应该都已出城追捕方灵轻,留时恐怕亦不知留鸿信目前身在何处,因此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

  ——难道自己还要在这里待上两天?

  为了救人,多待几日倒也无所谓,只不过她为避免上官震的怀疑加深,住在此处之后便没怎么与上官震交谈,也没特意打听留家堡的弟子们被关在庄园内什么地方。

  危兰很有些不甘心。

  还有半个月,夏季将来,近来每到晌午,便格外炎热。上官震心里的事不比危兰心里的事少,但他显然修炼不出危兰那般气定神闲的态度,不禁越发烦躁。

  终于,是他先忍不住找上了危兰。

  在庄园内池塘边的一座小亭里,上官震大马金刀地坐在了危兰对面,冷冷地道:“你还有心情在这儿看鱼?方灵轻的身份被发现了,你也不帮帮她,你就不怕她万一被侠道盟抓住了,把峰主的下落说出来?”

  池塘里鱼儿游动,泛起圈圈涟漪。

  危兰的眼波似也忽然动了动,在刹那间做下决定,徐徐转过头,慢条斯理地道:“原来你是真的很关心峰主。”

  上官震怒气冲冲地道:“难不成你以为是我从前关心峰主是假的?”

  危兰轻叹道:“既然如此,峰主派庞安跟你说的话,你为什么不听呢?”

  上官震遽然大惊,忙忙问道:“庞安?庞安是谁?”

  危兰道:“广安州的那名猎户,怎么,你没有见过他?”

  上官震一拳锤在石桌上,懊恼道:“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虽然对于庞安的不幸,危兰早有预料,但此时亲耳听闻庞安的死讯,她仍是为了这名无辜百姓而难过了一瞬,双眸看着石桌上被上官震拳头锤出来的凹陷,却也同时松了一口气。

  她行的本是一招险棋。

  自从昨日听了那两名滕六堂弟子的转述,危兰便暗自推测,如果庞安确是受了权九寒的嘱托去传口信,那么十有八九这个口信是传给上官震的。她可以利用这一点,证明自己是权九寒的人,只是上官震和庞安若已见过了面,有过了交谈,自己的话稍有漏洞,与庞安的话对不上,便会立刻失去上官震的所有信任。

  所幸庞安还不曾与上官震交谈,危兰遂能毫无顾忌地询问:

  “是谁杀的他?”

  上官震道:“是我手下杀的。”

  危兰道:“你们杀他做什么?”

  上官震道:“他当时身上带了不少金银珠宝,又跑到我的地盘上来,那些银子可不就是来送给我们的吗?所以我有几个手下杀了他,哪里想到后来检查他的尸体,在他衣服里发现一枚铁戒指,那可是峰主的东西。我大惊之下,想要问他怎么回事,他已咽气太久,救不回来。”

  “这之后我命人根据他身上的路引,调查他的身份,得知他是四川广安州的一名猎户,名字叫做庞安,就猜测峰主是不是也在四川。我干脆带着人马来到四川境内寻找峰主,第一件事则是先和老白见面,再然后发生了什么,你都知道了。”

  危兰听到这儿,已经完全明白。

  权九寒以大笔金银为酬劳,令猎户庞安前往云南给上官震传口信,而那枚铁戒指便是信物,只可惜他还未找到上官震,已被魔教弟子劫财害命。

  而上官震解释完此事,语气愈发焦急,又赶忙问道:“那个猎户果真是峰主派来的?峰主要他跟我说什么?”

  危兰眉峰如剑,眼中亦似有剑光在他身上一掠而过,道:“隔了这么久,如今你已不必知道了。”

  此前为了取得上官震的信任,危兰的态度始终颇为温和,上官震这还是第一次见她神色如此凛冽,不由得一怔,只听她接着冷冷道:

  “这就是你们胡乱杀人的后果。”

  上官震无言以对。

  危兰又叹道:“罢了,峰主早就猜测当时应该是出了意外。只要你现在能试探出钟离白是否真的忠心,峰主便不会怪你。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上官震这会儿终自然是知无不言,道:“那天我和方家小丫头见完面,我就想着究竟有什么方法能够试出老白的忠心,结果我还没想出来,老白突然跟我说,他手下给他传来消息,说是奚珏终于向他服软,他打算去瞧瞧。”

  “我跟他说,现在情况这么危急,他怎么还一心想着女人?可是他说,奚珏不是普通的女人,而是锻锋阁的后起之秀,以前也曾为不少侠道盟的弟子锻造过兵器,对侠道盟五大派很是了解。如果奚珏真的服软,他就能利用奚珏对付侠道盟。”

  “老白走后两天,我才终于想出办法。我得先告诉老白,侠道盟里其实有一个野心勃勃之人,多年来想要吞并五派,成为侠道盟唯一的盟主。也就是那人当年使诡计抓了峰主,但没告诉侠道盟里其他人,目的是希望峰主能答应把造极峰的权柄交给他,他便能借助造极峰的力量,更容易地操纵侠道盟,成为江湖武林之主。”

  “老白若对峰主忠心,一定会和我去救人,我再观察他之后的表现,试一试他到底是真的想让峰主回来重掌大权,还是也想要得到峰主的秘籍。”

  危兰双眸微微闪动,轻声自语道:“侠道盟的盟主……”

  这六个字在她心上停留了一会儿。

  她沉吟少顷,随即又正色问道:“这和你抓这么多的留家堡弟子有什么关系?”

  上官震道:“老白疑心重,我直接这么跟他说,他肯定会问我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我骗不了人,没法回答。所以我干脆抓几个侠道盟的弟子,让他们陪我演一场戏,就说他们是那名野心家的手下。”

  危兰道:“他们会愿意陪你演这场戏?”

  上官震道:“所以我才得把他们抓起来,多给他们上几遍刑,总会有人受不了酷刑,愿意和我演这场戏的。”

  “本来他们都聚在合州,我要抓他们不容易,谁知道昨天一早有无数留家堡的弟子突然离开钓鱼城,我就派人专抓落单的。”

  危兰正要问他,现在是否已有哪位留家堡弟子因为无法忍受酷刑而答应了他的要求,可还未及开口,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金戈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