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侠路相逢>第250章 第三场战斗

  聂阳钧见危兰说完话, 才问道:“你的剑在哪里?”

  危兰乃是剑客,腰间本应随时系着一柄剑,然则此前在合州城外的那座小山村里, 她与危蕴尘的那一战,让她的佩剑已断。不过这时在场这么多江湖豪客, 使剑的有许多,她完全可以向某位江湖朋友借一把。

  又或者就用她送给方灵轻的那柄无拘剑。

  那是世间一流的宝剑。

  而聂阳钧是世间一流的高手。

  对付这样的高手,哪怕自己用的是盖世无双的神兵利器, 在兵器上能占到的便宜也有限。

  危兰盯着他思索有顷, 其实心里也有些没底,倏地灵光一现, 但旋即眼中又闪过隐约迟疑之色, 最终下定决心,温声道:“聂帮主, 我们并非敌人, 我也不想与你做敌人, 所以我们接下来交手,便不必生死相搏了吧?似留堡主与方姑娘那般一场比试过后,双方都受了伤, 又是何苦?”

  聂阳钧道:“这个是自然。我也不想和你做敌人。”

  危兰道:“那我们就定下规矩,我不能伤了你,你也不能伤了我。”

  聂阳钧道:“好,倘若我伤了你,就算我输。”

  危兰道:“如果我伤了你, 自然也算我输。不过……并非是危兰不信任聂帮主, 只是高手过招, 有时太过投入, 便会忘记控制内力,真的伤了对方,那就为时晚矣。不如我们再定个规矩,不仅不能伤到对方,亦不能损坏了对方的兵器。”

  聂阳钧依然道:“好,就依你所言。”

  危兰点点头,突然侧过身,走向旁边不远处的杨柳树,折下了一根长长的柳枝。

  聂阳钧道:“你这是做什么?”

  危兰道:“聂帮主刚才问我的剑在哪里,我的剑在之前已经断了,所以接下来——”她晃了晃手中柳枝,笑道:“我用它。”

  最后三个字一说出口,群情哗然。

  虽说在江湖武林之中,高手随便捡一根柳叶木枝来做自己的兵器,还能打赢的,也不少见,但那必然是因为双方实力差距不小。聂阳钧却绝不是什么小喽啰的角色,危兰这样做,未免太过胆大。

  聂阳钧亦心生疑惑,据他的了解,危兰并不是张狂的人。

  “你的剑坏了,你可以找别人借一把。”

  危兰道:“多谢好意,但不必了,它就是我的剑。”

  聂阳钧听她这般说,便也不再劝,道了一声:“好。”往前走去。

  施鸣野在旁沉思须臾,忽地皱起眉头,欲要上前与聂阳钧说话,可惜迟了一步,聂阳钧已经走到了寺院中央,渊渟岳立,摆开架势。

  依照江湖规矩,这时候施鸣野只能停步,当一名旁观者。

  比起那根柔软无比的柳枝,聂阳钧手中长刀乃上等精钢锻造而成,锋利非常,再配合他已练得炉火纯青的斩鲸刀法,果真是刚猛有力,气势磅礴。四周围观的大部分武林人士压根就看不清他的具体出招,只须看那一片片在暮色里闪烁的刀光,便已知晓他的每一记刀招都必是非同一般的精妙。

  尽管危兰任凭风狂浪涌,她一根柳枝,不疾不徐,在刀影中穿插,短时间内还不可能落败,但心底也是暗暗生惊,江湖传闻果真不假,聂阳钧的武功绝对要比她的叔父危蕴尘的武功高出不少。

  在危兰所熟悉的诸多高手之中,恐怕唯有俞大猷可与他比肩。

  单凭真正的修为实力,危兰自认很难胜过他。果然,好半晌之后,聂阳钧刀锋一转,刹地挥出一个大圆弧,力道却控制得极好,意在破了危兰的剑气防御,只要刀锋轻指危兰的胸口,便算是赢了这一场战斗。

  而他此招名为“天南地北”,看似是一招,实则瞬息间两招连环齐出,向着南北方向攻去。危兰轻功卓绝,当即旋身避过他的第一刀,眼看第二刀来得极快,她遽然又挥柳枝,使出一招“孤行只影”。

  眼看这斩鲸刀法里的刀招与荆楚剑法里的剑招就要撞上,聂阳钧忽地记起他们的约定,不但不能伤了对方,也不能损坏了对方的武器。

  假若危兰手中握着的乃是一柄真正的长剑,她的内功也甚是醇厚,聂阳钧这一刀劈下去,是绝不可能劈坏了对方的兵刃,偏偏危兰手持竟是一根极为纤细的柳枝,聂阳钧只得霍然撤招。

  危兰却霎时又使出一招“回光幻电”,毫不停顿,毫不留情,再向聂阳钧攻去。

  如此一来,聂阳钧便明白了她以柳枝为剑的原因,并非狂妄自大,反而是用计策占了大便宜。

  聂阳钧功力深厚,然则又不能伤了危兰,又不能损坏了危兰手中柳枝,只得尽量控制,不禁打得有些束手束脚。但他毕竟是江湖上顶尖的高手,刀法已快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刀柄一旋,刀锋再次一转,刀光也再次舞动,尽量不与危兰手中的柳枝相触碰,只攻击危兰的穴道,逐渐找到感觉,

  危兰一根柳枝却舞出万千寒星,将四周防御得风雨不透,同时偶尔几记凌厉非常的剑招在这片刀光剑影之中刺去,攻防兼顾,也不落下风。

  两人居然交手了小半个时辰,仍然不分胜负。

  金乌早已彻底降落,天色昏昏暗暗,直到明月缓慢升至苍穹,周围的江湖群豪越看越觉心惊,屏气凝神,专心致志,几乎没有怎么眨眼睛,可下一个瞬间,他们大部分人却仍然没看明白聂阳钧的那一刀明前攻去明是往上挑的,如何就突然神出鬼没地再次冲向危兰的胸口。

  而危兰右手一抖,凝起内力,柳枝遂仿佛软剑,竟是倏地缠住聂阳钧的长刀。

  聂阳钧当然也可以立即运起内功,长刀继续往,但这必会损坏那根柳枝。因此这招攻到中途,他便立即停住,左手坚硬如铁,掌刀直直向着危兰的心口劈去!

  那一刀本来就只是一个幌子,此时此刻聂阳钧站在危兰的右前方,如此位置,如此迅捷的出手,危兰根本没法再避。

  她也没有要避。

  缠住了聂阳钧手中长刀的那根柳枝,在刹那间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矫若游龙,顺着聂阳钧的右臂直接撩了上去。

  同时。

  一刻一瞬也不差的同时。

  聂阳钧的掌刀指上了危兰的心口,危兰的柳枝缠住了聂阳钧的咽喉。

  原本还风起云涌、飞沙走石的护国寺院,登时静了下来。围观这场战斗的江湖群豪见状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依然被震撼得不敢开口说话。

  这显然是一个平局。

  他们沉默地看了对方片刻,又同时收手。危兰轻声叹了一口气,她用了计策,没想到在对方不能发挥自己真正实力的情况之下,她仍无法胜过对方,最终只能打了个平手。这之后该怎么办,她正在思索之中,忽听聂阳钧沉声道:

  “你赢了。”

  在场江湖人士都吃了一惊,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诧异地想:难道是自己的武学修为太低,没看明白他们的交手细节?

  但危兰乃是当局人,应该最是明白双方的交手情况,闻言亦是一愣,狐疑道:“我赢了?”

  聂阳钧道:“你的右臂是不是受了伤,而且还是今天才受的伤?你没有告诉我。”

  那是之前与危蕴尘交战时,危蕴尘的长剑给危兰右臂划出的一道口子。而当危兰和李时珍到了医馆,她简单地处理了伤口以后,她便从包袱里取出一件外袍穿上,因此聂阳钧没能发现这道伤,直到和危兰打了许久,他才渐渐有所察觉。

  危兰道:“只是小伤,伤口很浅,无关大碍。”

  聂阳钧道:“你与普通人交手,自然无关大碍;可是与我交手,若不是你胳膊上的那道伤口,你的柳枝应该先一步缠住我的脖子。”

  危兰今日是为了方灵轻,才违背了她一贯的原则,使了诡计,本就有几分愧疚,听见聂阳钧此言,更觉惭愧,道:“我定下的规矩其实有利于我,若没有那两项规矩,不管我是否受伤,我的柳枝都不可能缠上你的脖子。”

  聂阳钧道:“武学之道本就从来都不是单纯用力,也须用智,你能在顷刻之间思索出这样的计策,那是你的本事。何况你定下的规矩,并非完全有利于你,对你也有一点束缚。”

  危兰道:“对我也有束缚?”

  聂阳钧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平时与别人交手,应该向来都是只进不退,攻招多于守招的吧?”

  危兰佩服聂阳钧的武学眼力,点点头。

  聂阳钧道:“可是刚刚与我的那一战,我们不能伤了对方,那么我只要我的兵刃碰上你的要害,就算是你输,因此你便必须一面攻,一面守,不给我半点机会。其实,如果没有那两项规矩,只要你尽力一博,你倒不是绝对不可能赢。”

  尽管赢的可能非常小。

  也仍然存在这种可能。

  危兰淡淡笑道:“但终究还是对聂帮主的束缚更多。”

  聂阳钧道:“无论如何,刚才那一场比试,的确是你赢了。你定要与我辩论,难道是让我们扣押你的朋友?”

  危兰听罢心弦一颤,默然不再开口,侧首望了望方灵轻。

  方灵轻正皱着眉头又一次打量着聂阳钧,闻言也转首与危兰对视,无奈苦笑。

  聂阳钧道:“鸣野,你去把单悟带出来,交给方姑娘吧。”

  施鸣野颔首称是,当即转身向着先前他和聂阳钧、留鹤山、留鸿信谈话的那间屋子走去。那屋子有一地下密室,本是战时存放粮食物资的仓廪,聂阳钧和留鹤山知晓此处存在之后,就商议着把单悟关在了这里面。不一会儿,施鸣野遂将一名脸色苍白的青年男子给押了出来,旋即在他后背一拍,将他推到了方灵轻的旁边。

  四周江湖群豪没料到这三场战斗过后,竟会是这个结局。然而在场半数人已被危兰和方灵轻的话说动;另有一部分仍然极为仇恨魔教之人,一来没资格反对聂阳钧的举动,二来没胆子与危兰或方灵轻动手,也都选择闭口不言。

  方灵轻沉吟微时,走到聂阳钧面前,抱了抱拳道:“多谢你。”

  聂阳钧哈哈大笑,浑厚的语音里却带着寒意,道:“规矩定下,就应该遵守,我愿赌服输,所以放了你们。可是今天之后,我再见到你们,我必然还是会抓你,为民除害。”

  方灵轻笑道:“好啊,你的武功确实很好,下一次我也很希望能和你比试比试。”

  话落,她先看了一眼单悟,又看了一眼危兰。

  危兰道:“轻轻,你们就先下山吧。我大概……还得和聂帮主他们说会儿话。”

  方灵轻有不少问题想要询问单悟。

  譬如说,她听祁双转述,单悟似乎查到了权九寒的消息——这件事当然不方便在这儿问。

  是以她略一犹豫,道:“好吧,我先下山,再等你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