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侠路相逢>第207章 吴文彬

  时辰越晚, 冬风也就越加凛冽,

  那一枚飞刀似是被这阵寒风送了进来,速度比风更快, 刹那间割断了捆绑小屋中那名青年男子双手的绳索。

  “砰”的一声,那男子便摔下地来, 四周的数名飞廉堂弟子还未反应过来,方灵轻已直接破窗而入,除却脸上戴了一层面纱, 她身上的衣着服饰没有任何改变, 众人自然立刻认出了她,然而还未来得及说一句话, 方灵轻在眨眼间竟已出了七招, 招招诡异奇绝,众人被逼得无暇开口, 只能打起所有精神, 专心致志接招。

  一时间, 小屋里唯有掌风飒飒,剑风萧萧。

  但这间小屋并不够宽敞,数招过后, 双方均觉施展不开拳脚,方灵轻双掌翻动之间,竟是不知不觉引着众人到了小屋外的院子里。

  而屋里此刻只余下一名虬髯汉子还在守在那名青年男子。

  郁筝便是在这个时候跳入屋内,趁那虬髯汉子不注意,以迅雷之势一招封住了他的穴道, 继而再拉起那名青年男子, 见他眼中露出诧异之色, 食指贴唇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低声道:“你要是不想再在这里受苦,就先跟我离开。”

  旋即她偏过头,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屋外的打斗,院里的飞廉堂的弟子越来越多,方灵轻被围在了中间,虽然暂时看来仍然游刃有余,脸色却似乎白了几分。

  郁筝犹豫片刻,扒下那虬髯汉子的褐色外袍,给那青年男子披上,遮住了他身上的伤痕,便带着他迅速离开此处,施展轻功往大街上走去。

  此际已到黄昏时分,天地间铺满淡金色的落日光芒,无论长街抑或小巷皆有正在归家的行人,郁筝一旦到了人群之中,便放下心来——扬州毕竟是如玉山庄的地盘,想来飞廉堂的人还不敢大摇大摆出现在扬州城里人潮拥挤的街头,引来侠道盟对他们的围剿。

  是以,她也不再着急,在那名男子向她道谢之时,问道:“你是千里帮的弟子吗?那我们都算是侠道盟的人。”

  那男子似是骤然间震了一下,沉默少顷,才道:“是,在下千里帮吴文彬,敢问姑娘是如何得知在下身份的?”

  明明是江湖中人,却取了一个如此文雅的名字,但观他相貌举止,倒也确实文质彬彬。

  郁筝一边打量他,一边问道:“刚刚你和飞廉堂那几个人的对话,我都听见了,既然霍子衿是你的同伴,我猜你应该是千里帮的人。”

  吴文彬道:“原来姑娘和我师妹认识,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郁筝道:“不认识,只是和她有过几面之缘。”随即报了自己的名字,不待对方答话,立刻话锋一转,又问道:“飞廉堂为什么要抓你?”

  吴文彬低下头回忆了一会儿先前他和飞廉堂弟子们都说了些什么,一瞬间全身冒起了冷汗,清清嗓子道:“是、是这样……我师妹前些日子离了家,说是想要一个人到江湖上闯闯,可也没个消息传回来,师父不放心,派我去寻她,我一路打听她的消息,发现她似乎有可能落在了飞廉堂的手里,便想方设法打探秋眠花的行踪,途中巧遇一位姑娘,那姑娘说她是秋眠花的仇人,和我一样想要找到秋眠花,我们一来二去混得熟了,直到后来我晓得了我师妹早就逃离了飞廉堂的魔掌,我和那位姑娘还在联系。”

  他说到这儿,神情渐渐不再慌乱,继续道:“哪里晓得,我竟然被此人给骗了,她说她是什么秋眠花的仇人,其实她乃是秋眠花的一名手下,飞廉堂的魔女陆思静。她接近我,是想跟我打听关于侠道盟的一些事儿。”

  “哎,就是因为如此,我对不起挽澜帮。昨儿我师妹跟我说挽澜帮的聂仲飞小公子被飞廉堂的人抓走了,我便把这件事告诉给了陆思静。没想到抓走聂仲飞的另有其人,与飞廉堂无关,但飞廉堂知道了这件事,便趁鹬蚌相争之际,来了一个渔翁得利,真的掳走了聂仲飞。”

  “我终于发现了陆思静的真实身份,欲要和她理论,反而被她们擒住……”

  有关霍子衿的事,郁筝知之甚少,听罢吴文彬的叙述,不置可否,走到前方一家医馆,道:“你还是先进去治伤吧,我们等等云姑娘。”

  吴文彬道:“云姑娘?哪个云姑娘?”

  郁筝道:“就是如今江湖上正出名的那位——云青女侠。”

  吴文彬又是一个愕然,缓慢地点点头。

  两人步入医馆,馆中大夫看见吴文彬身上的一道道伤痕,颇为惊讶,但医者仁心,他还是立刻取了药,尽心尽力为吴文彬治疗;郁筝则在门口来回踱步,焦急都写在了脸上。

  ——这家医馆乃是先前她和云青约定的见面之地。

  ——可是时间过去这么久,云青为何还没有出现?

  此次跟随秋眠花前来扬州的飞廉堂弟子,大都是好手,若是单打独斗,他们没一个是方灵轻的对手,但若是一拥而上,方灵轻虽仍不会输,却也要费不少功夫才能将他们制服。

  何况,如今的方灵轻,在两天前与袁绝麟生死交战的之中才受了内伤,还在一天前为给郁笙治疗旧疾,而消耗了自己的内力。

  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允许她与这些人过多纠缠。

  偏偏这些人将她围在了中间,她想要脱身,绝不是那么轻松的事儿。

  郁筝一直等到暮色渐深,那一轮金乌彻底从人们的视野消失,天穹转为一片乌蓝色,这才在前方人群之中看到了踽踽而行的青衣女郎,与之前相比,方灵轻的脸色变得惨白,不见血色,哪怕是不会武艺也不通医理的普通百姓也能一眼看得出她此时必定身体不适。

  郁筝当即走上前去,道:“你……”

  方灵轻摆摆手,打断她的话,道:“那个人呢?”说完见医馆里一名小药童先走到她面前,她又笑道:“我有个朋友受了点伤,在你们这儿医治,我只是来看看,你不必理会我。”

  那药童年纪甚小,倒还有些医术,看着方灵轻的脸道:“可是姑娘,你的伤好像比你朋友的伤还……”

  方灵轻继续冲他笑笑,答非所问:“我在你们这儿待一会儿,你不会把客人赶走吧?”言罢直接走到另一边角落,靠上墙面,听郁筝说话。

  郁筝指了指被布帘遮挡的内堂,道:“他在里面治伤。”

  方灵轻道:“你应该已经和他谈过了吧?”

  郁筝点点头,低声将适才吴文彬所说之言复述了一遍。

  方灵轻抚着自己的心口,听她说完,咳嗽了两声,沉吟道:“霍子衿之前是跟我和兰姐姐说过,她曾被飞廉堂的人抓过,后来一个人逃了出来,因此她才知道秋眠花藏匿在扬州之事,并把这件事告诉给了危怀安。”

  郁筝奇道:“她落到了飞廉堂的手里,能一个人轻易逃出来?”

  方灵轻仰起头,没有解答郁筝的质疑,反而轻叹一口气。”

  郁筝道:“怎么了?”

  方灵轻道:“我才想到,刚刚我急着甩开他们,没能有机会再留下暗号。等兰姐姐到了那儿,既看不到我,也看不到我的暗号,一定会担心的,我得回去找她。”

  郁筝凝视她一阵,道:“你武功是很高,可你现在这个样子,倘若再遇上他们,你以为还能有侥幸吗?”

  方灵轻毫不在意地笑道:“那也是我们造极峰的人自相残杀,你不必插手。”

  郁筝道:“危堂主说你已经离开了造极峰。”

  方灵轻眉峰微微挑了挑,淡淡一笑,却又牵动了复发的内伤,心口疼痛的感觉更添了几分,不由咳嗽了两声,道:“我从出生起就是造极峰的人,在哀牢山上生活了那么多年,是说离开就能离开得了的吗?”

  郁筝本来一直相信危兰的话,此时耳闻方灵轻此言,实在不明白她说何意,懵了一会儿,只当她是在开玩笑,道:“还是你留在这儿,我去给危堂主留暗号吧。飞廉堂的人刚才没见到我的面,即使我和他们遇上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

  方灵轻笑道:“好吧,那多谢你了。”

  这是一家很小的医馆,馆内只有一名大夫与他的小徒弟,郁筝走后不久,那大夫终于出了内堂,见适才那位姑娘不在,面露疑惑,那小药童解释了几句,大夫点点头,遂向方灵轻说明了吴文彬的伤情。

  正巧这时,有百姓前来买药,方灵轻道了一句:“我进去瞧瞧他,你继续做生意吧。”便独自走进了内堂。

  吴文彬身上的伤痕已全都上了药包扎,此时正坐在一张椅子上,低头不知想着什么,察觉出有人来到自己面前,这才抬首瞧了一眼,脑子飞速转了转,道:“你是……云姑娘吧?”

  方灵轻道:“你知道我?”

  吴文彬道:“郁姑娘刚刚跟我说,救我的人也有你。老天有眼,云姑娘你终于平安回来了。咦,郁姑娘人呢?”

  方灵轻道:“她有事,得离开一会儿。”旋即再次咳了好几声,坐到了对面的椅上,才接着问道:“郁筝跟你说起过我?那在这之前……霍子衿有没有跟你说起过我呢?”

  吴文彬一怔,晓得自己与飞廉堂弟子的对话也被云青听去,赶紧将之前解释给郁筝的那番话,又给方灵轻解释了一遍。

  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破绽。

  方灵轻沉思道:“那么刚才我听你们对话,飞廉堂的人说‘若不是你,思静也不会……’陆思静出什么事了?”

  吴文彬道:“哦,我知道真相以后,与陆思静打了一场,她受了重伤,也不知现在还有没有性命。”

  方灵轻道:“是吗?可是我擒住了飞廉堂的两个人,他们却不是这样和我说的。”她偏偏头,仿佛很疑惑的样子,道:“你们究竟谁说的是真的呢?”

  吴文彬诧异道:“云姑娘你……你抓到了飞廉堂的人?他们怎么说?”

  方灵轻慢悠悠地道:“他们说,昨晚霍子衿飞鸽传书给你,为的就是让你将这件事告诉给陆思静,再让陆思静把这件事告诉给秋眠花。不然,霍子衿为什么要撒谎说自己打听到了马车的行踪,带着挽澜帮的人去相反的方向呢?”

  吴文彬道:“这……这都是什么胡言乱语?我们跟聂公子无冤无仇,为何要这般害他?云姑娘,你怎么能相信飞廉堂魔头的话?”

  最后一个“话”字落下,他的眼神却蓦地凌厉,握指成拳,猛然向着方灵轻打去!

  关于“云青”在江湖上的传闻,吴文彬也听过不少,晓得对方的武功绝对不低,应该胜过自己,但方才他已从她的咳嗽声中听出她必定受了内伤——尽管吴文彬而今也是伤者,然而对于习武之人而言,内伤可要比外伤严重得多,他不禁赌了一把:若是出其不意,或许能够制住对方。

  哪料到方灵轻早有防备,当即一个侧身,手掌便宛若海波般拍了出去,双方拳掌相击,短短几个眨眼的时间遂过了五六招,最终还是方灵轻双指按住了吴文彬的咽喉。

  吴文彬喉咙一痛,登时不敢再动。

  与此同时,方灵轻却觉体内五脏六腑都在瞬息间移了一下位,痛感比之前更为剧烈,她深呼吸一口气,才冷冷地盯住吴文彬,冷笑道:“怎么?想要恩将仇报,杀自己的救命恩人?”

  吴文彬默不作声,脸色神色复杂。

  方灵轻见状倏地又笑了一笑,道:“其实你刚才有句话说得不错,你们和聂仲飞无冤无仇,我相信你们并非有意要害聂仲飞。所以依我看来……霍子衿这么做,只是因为她猜测出了危怀安的计划,不想让危怀安的苦肉计得逞而已,对不起?”她慢慢收回手,再问道:“你们是和危怀安有仇?也不应该……那你们是和危门有仇?跟我说说吧,如果你们真有苦衷,有人会替你们做主。”

  目前,方灵轻已经可以确定一件事,虽说危怀安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但当初霍子衿应是为了某种目的而有意接近他,并非是被他强迫。

  然则就冲着之前吴文彬在飞廉堂身受酷刑、也咬牙不吐露一字的表现,方灵轻倒敬他是个汉子,因此她这番言语,也颇为真诚。

  吴文彬闻言皱皱眉,望向她的眼神晦涩难明,还没来得及回答,忽听一旁响起轻微脚步声,原来是这家医馆的大夫恰在此时又走进内堂,方灵轻转头朝那大夫看去,吴文彬忽地心中一动,往自己的腰后一摸。

  他的腰后藏着一把小刀。

  本是大夫放在医馆后堂桌上,用来切割药材的小刀,适才在他独处之际,他将此刀藏在了身上,并未想好能用它做些什么,只是求个安心,而就在此时此刻他脑海中某个念头骤然生起,一咬牙,右手握刀一掷,泠泠寒光顿时射向那大夫的身体!

  那大夫年约五十,只是一名普通百姓,如何反应得过来?却是方灵轻见状一惊,足尖轻点地面,身如离弦之箭,急急追上那柄小刀,半空中握住刀柄,才松了一口气,竟忽觉身后有汹涌拳风向自己袭来。

  若在以往,她要避过这股拳风是轻而易举,偏偏刚刚一瞬间她运气施展轻功而导致胸口又是猛然一疼,侧身动作稍慢,那一拳已打在了她的背上!

  ——还是大意了。

  一丝鲜血从方灵轻的嘴角渗出,她在心底叹口气,今天这关大概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