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区的风景很好。
初秋季节, 稻田金黄，树木的部分叶子也金黄。风一吹，就是层层叠叠的浪。
池然拍了照片又拍视频, 微信发给球球看。
球球回：这是哪里？好像C台这一季《秋即是旅行》的拍摄地！
池然：Y县，我老家。
球球：我去搜了，还真是在Y县！他们节目正拍着呢, 邀请了好多附近村民和中小学的学生做观众，XX乐队好像还去了！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球球：去吧去吧！拍点现场照片给我看啊！
池然有些意外，完全没想到C台这档播了好几季的人气综艺还能来到她家乡, 退出微信搜了下, 发现还真是。
节目是直播的形式，每周一期，她点开上一期看了看，环境果然极为眼熟。再看地址，就在不远处的江心小洲。
和农家小院的屋主阿姨问了下，阿姨也知道，说嘉宾们还来这边赶过集。
池然当晚就补了几期以往节目, 日常生活的部分很放松舒服，经常在黄昏和夜晚举办的小小音乐会也很好看。
她带了奶白色小电视造型的蓝牙音响，放在天蓝色的床头柜上，开着床边的落地灯，靠在床上用平板看的。
仇宁心洗澡出来, 看着她好惬意的样子，坐去她床边和和她一起看。
“你喜欢这种音乐节目吗？”
很休闲的，一群人在江边, 专业的打光照亮地上的青草和石头。
没有什么评委和评分，只有放松的歌手和享受的观众。
“喜欢。”池然把平板面向她一些, “在黄昏唱《黄昏》，好有感觉。”
她把进度条拉回到歌曲开始前，在仇宁心听着的时候，状若不经意地说：“这是最近的节目，在附近拍的。”
闻言，仇宁心看向节目角落写着的这一季拍摄地，再看池然的眼神，有些了悟地笑道：“你想去看？”
“你想吗？你想我们就去看。”
池然有些不好意思，这些天都是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仇宁心眉目含笑，“你想我就想。”
“……”
池然避开她的目光继续看看平板上的节目。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仇宁心最近看她的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再多对视下去，她怕自己又要失眠。
过了两天，正是节目新一期直播的时候，两人坐船去了江心小洲。
仇宁心知道池然喜欢她穿裙子，后来又买了一身新衣服，白衬衫灰色针织背心和灰色百褶裙，这时候正穿着。
她原本气质就在人群中很出挑，用心搭配过后，再加上新剪过的刘海长发，被工作人员误认成了新来的嘉宾。
于是，池然问能不能她们能不能做现场观众的时候，工作人员就很高兴的答应了，还跑去和执行导演不知道说了什么。
黄昏音乐会要开始了，池然坐在观众席的简易椅子上，看了看前方的摄影师，和身边的仇宁心说：“他们待会儿肯定会拍到你，C台总是这样……你介意吗？要不要戴口罩？ʟᴇxɪ”
“不用。”仇宁心失笑摇头，“不过我觉得，也会拍到你。”
结果，岂止是拍到。
在一个男歌手唱歌的时候，主持人说要找一位观众和他一起唱，慈祥带笑的目光扫过观众席，定在了仇宁心身上。
身旁年长的叔叔阿姨们兴奋不已，直接将她推了出去。
手里被塞了话筒，仇宁心站在男歌手身边，眼神有些无措地看向池然。
池然有些心急地想要救她，又没有办法。
然后音乐响了起来，仇宁心听见前奏，目光放空了一下，慢慢的拿起了话筒，在男歌手伸手示意的时候开了口。
全场安静了。
池然身边原本正笑着聊天的叔叔阿姨同时停住了话头，微张着嘴看着台上。
斜后方有几个女中学生似乎是男歌手的粉丝，本来在抱怨，这时也噤了声。
执行导演和主持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首歌是《鱼》。
在几个月前，仇宁心还在做外卖员的时候，曾有一次路过商场，女同事想让她去唱的，就是这一首《鱼》。
当时的她没有去唱，回宿舍后却回忆起了在高中校园里戴着耳机听这首歌的时光。
到这一次，熟悉的前奏响起时，她就想到了当时的自己，然后，看着观众席里的池然，开了口。
台上，贝斯手和吉他手交换了一个惊喜的眼神，弹琴时身体的摇摆幅度更大了。
另一边的钢琴老师看了眼鼓手，也想交换眼神，鼓手却没看他，兀自敲得更起劲。
而男歌手，在仇宁心唱过一段后，接上去的声音都有点飘，等她唱完下台了，整个人看起来都还有些懵懵的。
节目会录制到很晚，大部分观众都是小洲上的居民，包括周末有空过来的学生。
池然和仇宁心还要坐船回去，中途就离开了，在节目还在直播时就回了农家小院。
屋主阿姨正在一楼客厅里看电视，见到她们进院子，兴奋得不行，拉着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观后感慨，还硬送了两碗刚煲好的黑枸杞乌鸡汤，说是自家养的乌鸡。
回到房间，仇宁心先去洗澡了。
池然在小沙发上坐下，为前两天还在院外绣球旁边见过的乌鸡哀悼了一秒后，开始边喝乌鸡汤边看手机。
点开微博热搜，就看见前排有#秋即是旅行#。不意外，节目每周直播时都会上。
意外的是，点进去话题广场，看到的全是仇宁心的照片和封面图是她的视频。
有IP就在本省的男歌手粉丝写了repo，说一开始节目组找女观众上去合唱时，看见女观众那么漂亮，还以为是节目组看中了人家的颜值临时整活，根本没考虑到漂亮的女观众会不会唱歌，让她郁闷得不行，这下没有那首歌的男歌手纯享live了。
结果女观众一开口……
反正到最后，她遗憾的成了没有女观众的纯享了。
在repo的最后，这个粉丝写道：
我感觉我已经爱上这个小姐姐了，这么漂亮唱歌这么好肯定不是素人，万能的因特网网友们，一分钟内请给我她的全部资料好吗！！！
池然看完，眉眼弯弯嘴角上翘，美滋滋地将陶瓷炖盅里的最后一点乌鸡汤喝光。
洗干净炖盅后再继续看手机，笑容却在点开评论的那一刻瞬间消失。
热评第一是个网页链接——
仇宁心竟然上秋旅了，还那么多人在夸，不是吧，她当年的黑历史还有人不知道吗？？？
楼中楼点赞高的前排回复，也全是一些以知情者口吻发的各种恶意的话。
再退回到关键词广场，竟有好多营销号在发着通稿一样的抹黑仇宁心的博文。
还有很多网友也在黑，点进主页，有的是真实的用户，有的是很像水军的小号。
手机屏幕前，池然生气的神情里渐渐染上了一丝疑惑。
池然有些不明白。
即使她不混粉圈不了解微博生态，也本能的感觉这很像是有组织的黑，那些在各个有流量的微博底下不厌其烦地发着相同的造谣式黑料的用户，是谁在给他们钱？
池然蹙紧了眉头。
她完全没办法得知，只觉得这样的广场碍眼，出现在热搜后排的#仇宁心#词条点进去看见的那些内容更是碍眼。
凝眉思索半晌，她打开b站，在这个她用得比较多也有一些互粉网友的平台发了一条动态：
有人知道怎么找公关公司洗微博广场吗？
没过几分钟就有了回复。
面包师小姜：有，我私信你了。
池然惊呆，退出去点开自己的粉丝列表，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关注了很久的面包师小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关注她了。
再去看私信，小姜果然给她发来了消息，给了她一家公关公司联系人的名字和微信。
小姜：这家公司效率很高，是我女朋友的朋友家里开的，你放心去找。
池然又惊又喜，又有些疑惑，回了谢谢后，忍不住问了小姜怎么会关注自己。
小姜说是因为她经常会在她视频评论区交作业，每次做的面包都很成功很漂亮。
池然点开自己动态，看了看自己以前发过的作业图片，开心了一下后立即去微信加了小姜介绍的公关公司联系人。
不愧是粉丝很多的up推荐的公司，效率真的高，池然付了一笔比她预期要少的费用后，仇宁心的广场就是一片的彩虹屁夸夸了。
睡前，仇宁心收到栀子的微信。
栀子：你上热搜啦！
栀子：全都是夸你的，难道你签了新公司？去综艺是新公司安排的？这你都不提前告诉我？
仇宁心点开许久不看的微博，渐渐的神色变得有点疑惑，看了看隔壁床睡梦中还带着笑容的池然，回复道：
没有，只是观众，我也不知道。
次日无事，她和池然哪里都没去，就呆在农家小院里看花草，撸猫狗，晒太阳。
但从中午开始，她的手机就不停的有电话和短信进来，除了小鱼公司的人的问询以外，其他的都是陌生人。
一个个的开场白高度相似，说是某某娱乐公司的某某某，问她现在有没有签公司，愿不愿意签他们公司，他们会好好包装她帮她重新出道。
其中还有C台的导演，说台里还有别的综艺节目希望她也能参加。
除了对C台的导演礼貌地多解释了一下以外，其他所有人都被她直接简短地拒绝了。
屋主阿姨正在一旁剥玉米，被这阵势惊得拿着剥了一半的玉米半晌没继续。
池然正拿着手机拍脚边翻肚皮的三花小猫，也惊得半天没理猫猫，先是感叹她是不是红了，接着不平道：
“他们怎么知道你号码的？现在人的隐私都这么没有保障的吗！”
仇宁心想回话，手机又响了，打算直接挂掉，却不小心点了接听。
电话接通后，对面迅速开口：
“宁心，我是陈霖。”
仇宁心走到外廊檐柱旁，看着开得热烈的三角梅，“我不是回复过你没有兴趣吗？”
“但你现在能登台了不是吗？我这边有一档蒙面歌手的节目，全程都不用露脸，你也没有兴趣？”
“没有兴趣。”
她没有调小手机音量，也没有压低自己的声音，在一旁揉着猫猫肚皮的池然听了个清清楚楚。
回到房间后。
池然和仇宁心在各自的小床上躺下。
池然一会儿平躺，一会儿侧躺，最后还是忍不住面向仇宁心，问：“你真的不想再做歌手了吗？”
“不想了。”仇宁心用手臂枕着头，也侧躺着看着她，笑了下说，“……我现在只想躺平，像这样，和你一起睡午觉，睡醒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或者漫无目的。”
她停顿了一下，微笑着看了眼窗外，“附近那条街的桂花好多好香，等会儿我们再去看看好不好？”
“……好。”
傍晚时分。
天边有水彩画般的晚霞。
在两边都是桂花的幽静小路上，池然和仇宁心慢慢地散着步。
怕因为前一天的节目被认出来，仇宁心换回了来时的灰色卫衣和黑色运动裤，头发也随意扎起来了，出门时在镜子前问池然：“我这样会不会不好看？”
池然看向她：“你在说什么？你就是披一块窗帘都好看啊！”
仇宁心笑，没再说什么，走出去的时候是真的放了些心。
想起不久前还在送外卖时比现在不修边幅得多的自己，心中有些复杂的感慨。
两人并肩走在落满桂花的路上，有时说话，有时不说话。
晚霞在天空变幻，路边驶过的车子里有柯基趴在窗口，风很暖很轻柔。
不说话的ʟᴇxɪ时候，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或者心事。
后来又看了好几次仇宁心的广场，确定黑都被压下去了，池然彻底放下心，平静下来回想起和小姜的聊天，这会儿随意地和仇宁心说了起来。
没说她们聊天的缘由，只说了小姜夸她的面包做得好，还和她互粉了。
开心地说着，池然忽然反应过来一个问题，顿住脚步，后知后觉道：“小姜竟然有女朋友……”
“……”仇宁心也顿住了。
看到仇宁心的反应，池然立即就想解释一下，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好。
才刚说过卓青柠，现在又……
她怕仇宁心都要以为她说故意的了，但真的只是凑巧……
最后，池然强行转移话题，“啊，前面有卖糖炒栗子，我们去买一点吧！”
……
夜晚睡觉时，卧室里还残留着糖炒栗子的香味。
仇宁心侧躺在床上，看着旁边床上背对着她、好像已经睡着的池然，看了很久很久。
她最近一直在想，她这样喜欢池然，想一直和池然在一起，甚至还有了不想她和别人在一起的占有欲，到底是女生之间的友情，还是真的超出了友情。
她查了网页，网上说，有一个办法可以分辨。就是扪心自问，你是只想和她仅限于牵手挽手的亲亲密密，还是想要更多一些，甚至于发生关系。
仇宁心想了很久，在池然忘记拿衣服只裹着浴巾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终于无比确定，是后者。
她已经知道女生之间要怎么做了。
想和池然做吗？
她想。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