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君奕没管这位大小姐是不是真的偷跑出来的,她只是有些担心:“白日里,去竹林的那条石子路上会有很多小道静坐,你……”
傅锦玉没料到会这样,愣了愣,问:“就只有那一条路?没有其他的路?远一点也是可以的。”
祁君奕想了一下,迟疑道:“倒是有别的,可那条路很远,而且地上长满了荒草,还有毒蛇虫蚁。”
祁君奕还想说“你个大小姐娇气,走不了的”,但这么说肯定会把她惹生气,所以她没说,只是委婉地道:“我们不能走那里。”
谁知傅锦玉面色不变,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不是会轻功吗?你背我过那条道呗。”
祁君奕神色微变,惊愕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傅锦玉被她突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她的嘴,可已经迟了,一个小道朝她们躲着的大水缸走来。
“你做什么?”苍老却有力的声音传来,是观主。
那小道立马停住脚步,恭敬道:“我好像听见水缸后有人。”
观主道:“水缸后怎么会有人?那里脏得很,谁会去?你今日的经书背了吗?”
那小道支支吾吾道:“还、还未。”
观主眉头一皱:“那你还愣着作甚?今夜我考察课业,你若是过不了,就得在墙角站两个时辰。”
“弟子知错了,弟子马上就去背书。”那小道一溜烟地跑了。
观主轻甩拂尘,路过水缸时,咳嗽了一声,随后走了。
傅锦玉的手还捂在祁君奕嘴上,桃红色的衣角滑落,露出一节纤细的皓腕,祁君奕闻到了她手上淡淡的桃花香。
耳尖不知怎的,红了起来。
傅锦玉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看了看,见四周没人后才收回手,不禁嗔怪祁君奕一句:“殿下,你差点就害死我了。”
“抱歉。”祁君奕由衷道。
鼻尖的女儿香已经远去了,可祁君奕的耳朵依旧是红的,她偏了偏头,不想让傅锦玉发现。
经过刚刚那件事,她心里的震惊和质疑都消散了许多,只余下一些疑惑:“傅小姐怎么知道我会轻功的?”
祁君奕的轻功是楚归舟教的,自从十四岁回皇宫后,她就再也没有在外人面前用过。
在外人眼里,她是一个废物皇子,娇气到连重一点的弓都拉不动。跟着清风书院的夫子学了几年,也就学了个花架子,在比试的时候,半柱香不到就被大臣的公子踹下了擂台。
最好笑的还是比赛射箭,她好不容易拉动了弓,准头却很差,险些射中了教她的那位夫子。
当时祁朔也在场,气的他直接甩袖离去。
所以目前为止,别说轻功了,就连基本的三脚猫功夫,都没什么人觉得她能学会。
傅锦玉是怎么知道她会轻功的?
傅锦玉定定地看着她,眼里似乎闪过了一丝失落和不满,她小声嘀咕一句:“你果然忘了。”
“什么?”祁君奕没听清楚。
傅锦玉抿抿唇,却不打算重复,而是冲她眨了眨眼,俏皮道:“我不告诉你,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用轻功背我去竹林。”
祁君奕犹豫了一下,最后破罐子破摔地想:反正她都知道了,我用轻功也没什么。
于是她点头:“好。”
两人“鬼鬼祟祟”地从长明观后门出来,走到一个没人的分叉口后,祁君奕把背上的包袱递给她,随后半蹲下来,淡声道:“傅小姐上来吧。”
傅锦玉接过包袱背上,本想直接上去,却忽而想到几日前的场景,于是忍不住想逗她,便故意装出一副羞涩的样子,矜持道:“啊?这、这不好吧?男女授受不亲,若是殿下背我被别人看见了,有损殿下清誉啊。”
祁君奕扭头看过去,随后又马上移开眼,似乎是不忍直视,沉默了一下才问:“傅小姐可是身体不适?”
言下之意,有病?
傅锦玉自然是听出来了,颇为不满地轻哼一声:“这不是殿下一贯的说辞吗?怎么,如今换我就说不得了?”
祁君奕淡道:“傅小姐去不去?”
她作势要站直身体。
“去!”傅锦玉吓得连忙跳上她的背,双手紧紧环住她的脖子,“殿下休想跑,我认定你了。”
这话该是有深意的,可祁君奕没听出来,她只是搂住傅锦玉,足下一点,跃上树枝,进了那条比较荒芜的小道。
祁君奕轻功极好,虽然速度快,但傅锦玉在她背上并不觉得颠簸,她甚至还有闲心去逗祁君奕。
“殿下,我重不重?”
祁君奕如实道:“不重。”
的确,傅锦玉虽然高挑,但并不算重,祁君奕背着并不算很吃力。
傅锦玉笑了,似有几分羞意:“真的吗?殿下可不要骗我啊,你放心,你就算说实话我也不会生气的。”
祁君奕觉得她有些啰嗦。
她说这么多,是对她的回答不满意吗?
祁君奕于是改口:“重。”
“殿下!”傅锦玉生气了,“你怎么能当着一个女子的面说她重呢?”
祁君奕心说:说不重,你不满意,说重,你也不满意,那你要干什么?
她于是没吭声了。
傅锦玉凑到她耳边,呵气如兰:“殿下真笨。”
温热的呼吸落在祁君奕耳朵上,如同羽毛轻轻划过,带着一丝痒意,让她不由僵了一下。
脚下一顿,祁君奕踩空了。
“啊!”傅锦玉吓了一跳。
不过好在祁君奕连忙稳住身形,重新跳上了另一棵树。
傅锦玉吓得死死搂住她的脖子。
“殿下,你小心一些。”
温软紧紧贴在祁君奕背后,鼻尖是一抹挥之不散的桃花香,祁君奕藏在墨发里的耳尖渐渐变红。
“你、你松点,别、别搂我那么紧。”
傅锦玉松了松手上的力道:“勒着殿下了吗?抱歉。”
其实并不是勒着了,而是……
祁君奕自己也说不上来,她只是在傅锦玉紧紧贴着她的那一刻,觉得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背上也不由自主热了起来,就像盖了一层毯子一样。
傅锦玉顾忌自己在她背上,怕把她逗狠了站不稳,连累自己也摔下去,于是她几乎没怎么说话了。
傅锦玉因为昨夜没休息好,上午又没睡够,所以渐渐在祁君奕的背上睡着了。
祁君奕到竹林便停下了,扭头就看见某位大小姐把脑袋放在自己肩上睡得正香,呼出的热气有一下没一下落在她颈脖处。
该不该庆幸她没流口水?
祁君奕突然想到这点,唇角无意识扬了起来。
祁君奕本来是不忍心叫醒她的,但傅锦玉自己醒来了,睁眼就看见那素来无甚表情的六殿下弯着唇角,笑意吟吟。
她还有些迷糊,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声音微微沙哑:“殿下,你病了吗?”
祁君奕:“……”
她抿了下唇,冷漠道:“既然傅小姐醒了,那就下来吧。”
傅锦玉直到踩在地上才反应过来,眉眼一弯,欣喜道:“殿下刚刚……是笑了吗?”
祁君奕面无表情地道:“不行吗?”
“当然可以,”她笑得开怀,“殿下笑起来很好看。”
祁君奕扭过头去,淡声道:“竹林到了。”
傅锦玉眼尖,看见了她耳朵上泛起的绯色。
傅锦玉无声地笑了笑,却也不点破,而是把背上的包袱还给她,随后打量起这片竹林。
这是一片楠竹林,淡青色的竹子挺拔笔直,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竹叶香,风吹过,翠竹轻晃,沙沙作响。
祁闵昭没骗她,的确是好看。
“这片竹林有名字吗?”
傅锦玉摸了摸身旁的竹子,指尖沾染上了灰白色的粉末,她也不在乎,玩心大起的用食指涂抹着竹子上的白灰。
祁君奕沉吟片刻,道:“烟竹林。”
傅锦玉随口道:“取自‘桤林碍日呤风叶,笼竹和烟滴露梢’吗?”
祁君奕摇头,如实道:“我现编的。”
傅锦玉:“……”
傅锦玉诧异地看着祁君奕,实在没想到这位冷面“公子”会这般言语,可她面不改色的,仿佛只是倚窗念诗般淡然——真是够恶劣的。
傅锦玉愤然地在竹子上画了几笔,随后拿出手帕擦了擦指尖,踩过满地干枯的竹叶,朝竹林深处走去。
祁君奕跟在她后面,路过她涂抹过的竹子时,瞟了一眼,随后便哑言失笑。
傅锦玉最开始是画了祁君奕的图像,她该是极擅长丹青的,寥寥几笔就勾勒出祁君奕面无表情的样子。但随后她得知自己被骗了,觉得生气,于是又在祁君奕头上画了两个猪耳朵,下面还配了四个字——衣冠禽兽。
傅锦玉见祁君奕没跟上,于是停下回头看去,见她盯着自己的画作看,不仅不心虚,反而得意洋洋地挑了眉:“殿下觉得怎么样?我画的传神吗?”
祁君奕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这是气急败坏了,要动手?
傅锦玉知道祁君奕不是那种人,于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又重复一遍:“殿下觉得怎么样?”
祁君奕站在她面前,抬起了手。
傅锦玉虽然知道她不会动手,但还是有些心虚地挪开了眼,不敢和她对视。
“殿下,你要……”
手朝着她的头落下……拾起她头上的那片桃花。
祁君奕松开手,桃花慢悠悠地飘落。
她无声地扬了唇角,似有些无奈。
“傅小姐画技精湛,着实令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