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沛仰头, 与她对视,目光里写满了贪恋,仿佛少看一眼, 眼前的人就会立刻消失一样,嘴里却含糊地问:“夫人?什么夫人?”
卫景珂皱眉,她确信, 眼前这位魔宗宗主根本没听她在说什么。
“哦……他们叫你夫人?”沈沛终于反应过来。
她太久没有见过这个人了,已经不太记得当初是如何相处的了。
于是,在魔宗人人闻风丧胆的魔宗宗主, 放弃了挣扎, 任由卫景珂将她的手腕握在手里,甚至有些别扭地软着语气说道:“不可以吗?”
由她来当她的夫人, 不可以吗?
“……”卫景珂似是被烫到了似的松开了手。
沈沛不解抬眸,“?”
这时, 她才看清卫景珂眼里的那股陌生。情绪由心而生, 眼前的人是真的,可那眼神里的陌生,也不是作假。
“你不认识我。”沈沛的脸色冷了下来, 这一点也不好笑。
她不知梦了几回相见的情景。
从未想过, 相遇成了真,却会是这样的结果。
沈沛不知道卫景珂是怎么死而复生又到了上界的,可她现在活着站在自己面前……
卫景珂闻言, 往那张倾城的皮相上多看了两眼。
卫景珂:“……沈沛?”
沈沛的神情一松, 原来, 还是认得出来的。
随后, 又垂下眉眼。
只是……她喊她……沈沛?
何其陌生啊。
“殿下,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沈沛笑了起来, 只是眼里那股依恋淡了许多,连笑容,也不达眼底。
卫景珂不语。殿下,倒是新奇的称呼。至于忘事?她倒当真失过忆。
但这事,不提也罢。
对沈沛,她是有责任的。两人年幼定亲,却最终‘死别’,虽说定亲并非自愿,但到底是名义上的未婚妻。
所以……当沈沛眼里那光瞬间淡下去的时候,她才会有点说不上来的复杂吧。
“你的模样,变了很多。一时没有认出来。”卫景珂解释道。
沈沛摸了摸脸,敷衍地嗯了一声。
常年的独处与修炼,让卫景珂不知该如何起话头。
在过去的时候,她与沈沛是如何相处的?年月太久,她竟也想不起来了。
正当卫景珂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沈沛又笑了起来,她的指尖绕着自己的一丝长发,问她道:“我变好看了吗?”
“好看许多。”
沈沛:“比殿下的道侣也好看吗?”
“……我并无道侣。”卫景珂平静地说,说完,她又一顿,“只与你定过亲。”
沈沛呼吸轻轻变缓,“你还记得那门亲事啊。”
“……嗯。”
“那……还作数吗?”沈沛抬眸,问道。
被她那双眼睛望着,卫景珂有瞬间的失语。
“作数。”她很奇怪,自己竟……无法拒绝。
她已是大乘修士,化神期的魅惑对她无用才是。
沈沛的欢喜几乎快从眼底溢出来,不过她及时收住,说道:“这么看来,你得收回那句话了。”
卫景珂:?
“本尊不是你的夫人。”沈沛笑着,一字一句地念到。
卫景珂:……
“即便现在还不是,但凡界那门亲事作数的话,你以后还会是我魔宗的夫人。”沈沛歪头道。
她这位未婚妻,似乎是一只记仇的狐狸。卫景珂淡定道:“收回可以,你要随我去一趟天机宗。”
沈沛眯起眼:“你要抓我回去复命?”
不说她都忘了,这人是来找她讨天机宗的债的。
“你抓走了天机宗弟子,还带走了天机镜。”
“我没有抓苏仙儿,是她自己赖着不肯走,天机镜我也可以还回去。”是苏仙儿告诉她,天机镜有一面能看见过去的镜子,所以她才去了一趟天机宗。
原本……是借来怀念故人,不过现在用不上了,还回去便是。
卫景珂补充道:“你还打伤了天机老人。”
沈沛也没有否认,只说:“我留了手。”
与卫景珂对视,沈沛却突然笑了起来,“殿下现在是剑宗的人?我是魔宗宗主。道侣契约有八个字,志同道合,生死与共,好像都不适合我与你。”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七个字,仿佛才更适合这场意外的重逢。
卫景珂:“你想解除婚约吗?”
沈沛抿唇反问:“你想吗?”
她大胆猜测,卫景珂在剑宗的地位绝不会低。与她这个魔宗宗主有婚约,可不见得是件好事。
卫景珂:“我没想过。”
这是实话。
她没想过沈沛还活着。所以没有这些假设。但若是沈沛活着,那她们的亲事就还存在。
“去天机宗,还天机镜。”卫景珂对她说道。
沈沛:“可我们立场不同。”
卫景珂:“那不重要。”
这怎么能不重要?
沈沛想了想说,“我是魔宗宗主,是个坏人。”
卫景珂瞥了她一眼,道:“你身上并无业障之力。”
虽然她也很意外,但这就是事实。沈沛身上,比寻常的魔修还要干净。
沈沛:……
“走了。我同你去天机宗,还镜子。”卫景珂说。
沈沛匆匆跟上,笑着问她:“天机宗的人可视我为仇敌。若是去挨骂挨打了,卫姐姐会护着我?”
这声‘卫姐姐’让卫景珂一怔,随后她点头:“会。”
一个‘会’字就能让沈沛听见自己那砰砰的心跳声。
果然,真正的卫景珂和千面变出来的卫景珂,是完全不同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魔宗。
躲在山前的黎川见此欣慰,果然,他没抱错大腿。
黎川一旁的魔修呆呆地望着那一幕,道:“黎川,我好像看见咱们宗主笑了。”
“我也看见了。”
黎川与魔修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彼此眼里的震惊。
宗主居然会笑。
笑就罢了,这笑容明媚起来……虽然不知道这上界第一美人是谁,但见了宗主,都得惭愧地退位让贤吧。
……
以两人的修为,连半个时辰都没用到,就到了天机宗山门前。
天机宗弟子瞧见卫景珂不认识,但瞧见了沈沛却如临大敌!
整个上界也找不出同一张魅惑众生的面孔!
“魔宗的人又来了!魔宗宗主她又来了!”天机宗弟子神色难看地捏碎通讯符。
“回山,所有弟子都先回山!”
“开启传送大阵!”
这慌乱一幕,落在卫景珂眼里,她低头,看向沈沛。
发现狐狸宗主抿着唇,脸上写满了无辜。
“我没有在天机宗杀人。”沈沛睁着漂亮的大眼睛,小声地说。
她只是来抢了个天机镜而已。
“敢来天机宗闹事的,也只你一个。”卫景珂竟觉得有几分好笑。
天机宗弟子深谙玄术,放眼整个上界,也没有谁想与天机宗敌对。
沈沛伸出手,放到她面前。
卫景珂:?
“卫姐姐牵我进去,”沈沛笑说,“证明我这一趟来,无害。”
卫景珂淡淡:“那不如锁了你进去。”
沈沛:……
卫景珂指尖一划,灵力凝聚出一条金色锁链,认真问她:“要锁吗?”
沈沛微笑,“……不用。”
很气,但还是要笑。
“记仇了?”
沈沛蓦地抬头,见卫景珂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随后点头:“对,我记仇了。”
“那就记着。”
沈沛:!?
卫景珂负手往前走,心情莫名有些好。
……
两人一路来到天机宗宗殿前。
天机宗的弟子原本就不爱出门,所以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人。即便遇到了,见到沈沛也是匆匆往回跑。
就这样,两人无什么阻挡地来到了殿前。
天机宗掌门已经带着好些弟子在等着她们,严阵以待。
可没想到,率先看见的是走在前头的卫景珂。
天机宗掌门微愣。
他识得卫景珂。但那已是许久之前的事了,那时卫景珂还是个金丹期修士,曾来过天机宗借过去镜。
得老祖指令,便将过去镜借给了卫景珂。
可今非昔比,如今的卫景珂已经是大乘期的修士,剑宗那边传来的大乘期雷劫他们也瞧见了。
再看此时卫景珂身后跟着的沈沛,天机宗掌门大概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
天机宗掌门放下戒备,拱手行礼:“见过卫前辈。”
天机宗弟子不明所以,但也跟着行礼。
卫景珂稍稍点头,“天机老人何在?”
掌门闻言又悲又恼:“老祖受了伤,正在洞府中修养。此番多谢卫前辈出手捉住魔宗宗主,替老祖报仇。”
话是说着,可掌门不明白,卫景珂又把这魔头带来天机宗干什么?
卫景珂:“天机镜。”
沈沛依言从乾坤袋中摸出天机镜,递给眼前的天机宗掌门。
掌门见她如此乖觉,很是警惕,可又见卫景珂就站在身边,便安心地抬手接了过来。
“吾妻顽劣,伤了天机宗门人与天机老人,此物便作为歉意和补偿。”卫景珂也从自己乾坤袋中摸出一张阵法图。
天机掌门:……什么顽劣?
反应过来的天机掌门脸色大变,“卫前辈……您怎么会与魔宗宗主……”
卫景珂眼神一暗。
天机掌门立刻收声,吞了吞口水道:“是在下失言。”
言罢,接过那阵法图,只看了一眼,便连眼睛都直了。这……
“多谢前辈。”
沈沛不禁传音问她,“那是什么?”
卫景珂:“藏品。”
沈沛:“很贵重?”
卫景珂:“天机宗的人喜欢罢了。”
沈沛拿手指轻轻碰了碰卫景珂的手背,“那……吾妻?”
卫景珂瞥她一眼,“在你魔宗本尊是夫人。在这外头,你是夫人。”
沈沛听完笑了,“好。”
她根本不在意谁才是夫人。
她在意的是,‘吾妻’两字,是从卫景珂嘴里说出来的。
沈沛心里也知道,这只是婚约带来的‘名分’。但无所谓,有了名分,日子长了,自会坐实这身份。
既然重新相遇了,那她就一定会让这人也喜欢她。
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