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原路返回。
这一回, 并没有刻意避开沈沛娘亲。
王妃的本体察觉到动静,立刻皱起了眉。
悬崖下怎么会突然传来响动?难道那邪魔又醒了吗?
她匆匆从石台上起身,但一转眼, 见到的确实自家女儿的身影。
“沛儿?”王妃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定睛一看, 不仅沈沛,就连卫景珂也在, “珂儿, 你们怎么在这?”
她的第一反应是两人会不会是邪魔所化, 可这禁地里全部的灵气都若有似无地在朝沈沛的方向涌,唯独这天眷者引灵体的身份,邪魔无法作假。
“沛儿,你们怎么来这里了?”随即, 王妃紧皱眉头, “快离开禁地。”
两人是怎么瞒着她进来的?王妃暗恼自己太疏忽。
“娘亲, 这崖下并没有邪魔。”沈沛撩起衣摆, 抬手往那崖下一指,“娘亲所看见的, 只是邪魔分身构造出的幻影。”
王妃一怔,急忙朝两人走来。
她神识不在身边,只凭肉眼去看, 但此时, 崖下的确也是空无一物。
“我们已经下去看过了,邪魔早就挣脱了封印。”
王妃这才恍惚回神,“沛儿你们……”
她们, 不是低阶修士吗?
两人的修为, 以她化神来看, 沛儿刚结丹不久,卫景珂甚至还是筑基期。
沈沛轻轻笑道:“我们是来带娘亲回家的。”
这句话轻而易举地就戳破了王妃所有的心理防线。
她们并非她所看见的低阶修士。
就算体质非凡,也不需要长生岛的保护。
女儿已然长大了。
王妃别开头,轻轻擦了擦眼角,才又转回来,道:“沛儿长大了,娘很高兴……只是这邪魔,不容易对付。”
王妃仔细回忆起来,“二十年前,我从下界回到长生岛,便是因为这邪魔想要挣脱封印,那时我只是元婴期修为,勉强才将它重新镇压。这二十年来,我已化神,却不知它竟早已挣脱了封印,我却未能察觉。这邪魔成长的速度,快得让人意想不到。”
这也意味着……
宿命,也落到了她的头上。
想着,王妃反而坦然笑了,只要这宿命不是落在沛儿头上便好。
“娘在想什么?”沈沛敏锐地察觉到什么。
王妃轻轻摇了摇头,“沛儿,留在长生岛,是我自己的抉择。这些话我与你爹爹也说过。我生下朔儿后离开你们,也是我自己的决定,尽管……对你们来说并不公平。”
她不是个好娘亲。
王妃轻轻叹气,“这长生岛禁地里的邪魔,是飞升者留下来的心魔。我是这长生岛的圣女,镇压这邪魔是我的使命。娘……不能跟你们回去。”
“杀了那邪魔,娘就能和我们回去。”沈沛执拗道。
“可那魔,杀不死的。心魔除非飞升者自己来斩,否则无人能杀。”王妃轻轻摇头,“长生岛每一任的圣女使命,就是将那魔打回原形,镇在这禁地悬崖之下……”
每一任的圣女,都死于这心魔手下,无一例外。
因为她们的任务,就是保证他不会强到能够祸害苍生,永远也不能从这长生岛出去。
直到……飞升者重新入世,斩心魔为止。
而那,是一段很漫长的等待。
每一位飞升者,在飞升之际,都免不了要斩心魔这一关。
长生岛的存在意义,就是镇压这些心魔,直到每一位飞升者归来,斩去自己的心魔。
长生岛人避世,轻易不外出的原因,也是生怕自己身上染了心魔,会将它带出去。
曾经的长生岛很强,可渐渐的,经年久远,避世不出,长生岛几乎没有什么新鲜血脉融入,随着长辈们的离世,青黄不接的长生岛,实力也逐渐变弱。
到了现在,几乎每一任的圣女都只能以死相拼,才能堪堪将那心魔打回原形,重新封印。
王妃将这些话一一说给两人听,“年轻时,我并不知道这一切。我贪玩,出了岛,认识了你爹爹,甚至怀上了沛儿。我得知这一切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沛儿在我肚子里时,便已经能够引动天地灵气,这让我很害怕,所以我与你爹爹去了下界。”
“天眷者并不是什么天道赐福。”王妃惨笑,“长生岛曾经也出过一个天眷者。那一次的心魔,也是历来最强的。”
“有多大的能力,便要对付多强的敌人。天道从不会无故赐福。”
她那时害怕极了。
所以将沛儿偷偷生在了下界,对于孩子是引灵体的事,不敢透露半分。
索性,长生岛里知道这一切的人很少。岛主殿与祭司殿早成了两路人,她也成功将女儿可能是天眷者的事瞒天过海了。
努力修炼,成就化神,也是为了让沛儿远离这长生岛的宿命。
“哪知你这孩子……竟自己跑来了上界。”王妃摇头叹息,“瞧见那众星连珠的天象时,娘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若是你爹爹在,我定要狠狠骂他。怎么就敢让你和弟弟来上界的?”
卫景珂轻轻皱了皱眉。
她原本以为,天眷者就是天道的亲闺女,不曾想,这里头居然还有这么一道。
听完王妃所说,沈沛对事情也终于有了大致的了解。
娘亲与爹爹为她考虑颇多,甚至为此分离二十年之久。
只可惜……
上辈子,她阴差阳错,却还是与心魔有了一战。也承接了长生岛圣女的宿命,以身死为代价,将心魔打回了原形。
沈沛摸摸娘亲愤怒的脸,笑说:“那娘怎么就没想过,爹爹为何会同意我和弟弟来上界?”
王妃摇头,“你爹总是这么混不吝的,我也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其实王妃也不明白。
沈星远不是傻子,甚至于,在她心里,自己的道侣从来都是稳重且值得依靠的。就像他当初得知长生岛的事,也并没有选择逃避,而是与她一起去了下界保护女儿。
但现在……却又让沛儿回到上界。
“自然是因为,爹爹相信,我们有足够对付这心魔的能力了。”沈沛莞尔。
王妃一怔,“你们找到了飞升者?”不应该啊,这是长生岛的秘密,沛儿不可能知道的才是。
沈沛摇头,“天知道那飞升者几时才能想起她这未斩的心魔?但即便不能彻底杀死那心魔,也有足够的实力能够镇压它。”
“足够的实力……?”王妃有些不敢相信。
她如今化神,亦不敢说绝对。
虽说,两人方才下去了悬崖,她也确实没有发现。
“是卫姐姐。”沈沛献宝似将卫景珂往娘亲面前推了推,“卫姐姐,天下无敌。”
王妃:?
卫景珂还是头一回见沈沛这样夸自己,那神态,又可爱得很。愣了愣后,望向呆滞的师娘:“……嗯。”
王妃:“天下无敌?”
卫景珂想了想,“尚未飞升,应当是渡劫巅峰修为。”
“……”半晌,王妃才从渡劫巅峰几个字中缓过神来,“珂儿今年……二十有五?”
卫景珂:“……千岁有余。”
王妃愣住。
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就千岁有余了?
“娘,此时说来话长。”沈沛摆了摆手,“总而言之,这心魔便交给我们,娘就准备回去与爹爹团聚。”
王妃还是迟疑,“沛儿……”
“师娘,且放心吧。”卫景珂道。
王妃垂了垂眸,又揉了揉头,“你们且让我先缓缓。”
她都做好赴死的准备了,却天降惊喜,告诉她说,女儿的道侣是渡劫巅峰修士?
沈沛弯唇,“那娘亲慢慢缓。等缓好了,我们一起去岛主殿瞧瞧。”
“岛主殿?”
“若不出所料,那心魔,此刻就在那岛主殿里呢。”沈沛眯起眼,说是猜测,实际上她几乎已经能确定了。
长生岛的人心性单纯,又避世不出。
心魔就是想出去,也没人能带他出去。
那崖底的传送阵不知是哪一任的心魔蛊惑了人为它设立的。
好不容易得了出长生岛的机会。
哪知却遇上了魔宗那位不知多少任的宗主,非但不受蛊惑,还将它又封在了魔宗禁地。
而魔宗禁地就更不必说了。
那可是比起长生岛禁地来说……那可是更无人烟的地方。
魔宗严令禁止任何人前往禁地。
魔修们都惜命得很,不敢靠近,久而久之,禁地里的邪魔便被传得神乎其神,除了每一届对自己的实力格外自信的宗主,几乎没人敢去魔宗禁地周围转转。
而心魔以人的欲念为食,想出去也只能附身于某人身上……
魔宗禁地,对它来说,只怕是比长生岛禁地更可怕的地方。
所以,心魔即便知道了一条能够从长生岛中离开的路,也离开不了。
倒不如说,就留在长生岛里,借着这岛主殿和祭司殿的冲突,也许还能苟活一下,壮大自己。
祭司殿中没有心魔的身影,那问题就只会出在岛主殿那边了。
尤其……
对方还很想杀了她这个天眷者。
沈沛看了眼自己腰间的乾坤袋,想起黎川在通讯符里说的话,她缓缓笑了起来。
瓮中捉鳖,的确很有意思。
看见沈沛如此意味深长的笑容,卫景珂不禁想起了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与沛儿下棋时,她便常有这种笑容。
小狐狸,得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