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叶云疏正挨个在铺子上查看,发觉这些年铺子掌事的人已经换成了安平侯府或者更确切的说是赵月娇的人。自己虽拿着地契却也奈何不了他们。

  但好在江晏送来的消息及时,知道母亲手下的那些老人虽被打压,但都还在,这也让叶云疏松了口气。

  “公子,我们现在就去请他们吗?”

  “嗯。”叶云疏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他们都是母亲一手带起来的人,比这些人可靠多了。”

  “大公子,大公子。”就在叶云疏要走的时候一个小厮从远处跑过来,“宫里来人了。”

  这个时候宫里来的人是为何不言而喻,叶云疏只好将手中的事先放下,先回安平侯府。

  安平侯府。

  花厅首座上坐着一个身穿暗紫蟒袍,一头白发用鎏金龙纹发冠束起的老人。

  “云疏这孩子,一大早就出去了,我这当爹的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安平侯恭敬地道。

  老人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道:“无碍,年轻人是该到处走走的。”

  “是。”安平侯的腰弯了弯。

  候在门口的小厮看见叶云疏的身影,连忙往里跑,“侯爷,大公子回来了。”

  安平侯暗自吐出一口气,朝上座的老人行了个礼:“王爷…”

  “本王听见了。”老人站起来,身边的老仆欲上前搀扶被拦住,“本王身体好得很,不用扶。”说罢步子生风往外走去,完全看不出其是白发暮霭的老人。

  “这就是云疏小子吧。”目光落在往里走的叶云疏身上,点点头,是个端正的孩子,难得晏儿喜欢。

  “云疏。”安平侯虽不喜叶云疏不识时务,可表面功夫他还是要做的,至少表面他要叫人抓不到错,且还要叫世人知道自己才是叶云疏的父亲。

  若是有朝一日叶云疏敢和自己划清界限定要他受世人戳脊梁骨,“这是先皇亲封的异姓王,平西王,也是当今陛下的外祖父。”

  平西王,叶云疏听到村里来说书的说书先生说过,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大将军。也是那时起便一直想亲眼看看,没有想到有一天真的见到了,上前一步:“拜见王爷。”

  “快请起。”平西王上前扶起叶云疏,“今日我来是为公事也是为私事。”

  听到这话,在场人也大概猜到了是什么。

  果然就听平西王说:“我是替我那外孙,也是当今陛下提亲的。”说完,候在旁边的榆公公手捧着一个紫檀木做的盒子过来。

  打开里面放着一支金镶白玉绞丝云纹手镯,看着这个玉镯平西王眼底划过一丝怀念:“这是先皇后给未来儿媳打的玉镯,本来是该她亲手给你的,如今由我这个父亲交给你。”

  叶云疏伸手接过,道了声谢。

  按照西晋习俗,提亲的人携男方的信物到女家提亲,若是女方家里收下信物则表示这亲事女方家里同意了。与此同时也应回一样信物表示对男方家的看重。

  收下信物,叶云疏不禁头疼,这习俗他也见过。只是他想着自己同江晏事情特殊,没想到…

  思索了半天,好像身上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刚想着要不要学文人雅士那般剪下一截青丝聊表心意,安平侯就站了出来。

  安平侯虽然很肉疼叶云疏将林夕儿带来的东西全部搬走,可眼下也由不得继续肉疼,这可是他扳回一局的好时候。

  向平西王道了一声稍等就回了主院,没一会拿着一个盒子回来:“这是我与云疏母亲定情的信物,如今云疏定亲我便将我这一份转交给陛下,另外一块玉佩想必在云疏那里。”

  说罢,打开盒子,叶云疏一看眼睛微微睁大,这?

  梧桐也瞪圆了眼睛,这不是?

  平西王点点头,伸手接过,想到自家外孙来寻自己的架势,遂道:“既然如此,我便去向陛下交差了。”

  “臣送王爷。”

  “侯爷客气了。对了云疏,下月是我家老婆子的生辰,你无事也过来坐坐。”

  “是。”叶云疏回礼道。

  回到院子,梧桐再也忍不住:“公子,那不是我们当掉的那块玉佩吗?”

  叶云疏点点头,难道当初买走玉佩的人是安平侯,可也不对,他明明说是和母亲的定情信物而且还有一块玉佩在自己这里?皱起眉,难道是自己忘了什么?

  “而且既然是夫人当初的定情信物怎么会跑他身上去?”梧桐说完立马捂住嘴巴,“这…”

  “你想多了。”叶云疏瞪他一眼,敛眉沉思片刻,“直接问他。”

  紫极宫。

  平西王后脚还未跨进门槛,江晏就放下笔迎了上来,“祖父,辛苦了,快请喝茶。”

  “你这小子,你的意思我还不懂。”说完就拿出木盒子,“这是安平侯准备的,说是当年他们的定情信物,转给你们。”说着,平西王啐了一声,“就安平侯那摊子事,这东西也着实寓意差了些。”

  “祖父怎么也信这个?”

  “哼,你打开瞧瞧吧。水色看起来还不错。”

  江晏打开,愣住,然后问道:“祖父,这真是安平侯?”不是叶云疏哪里找人仿的。心里怀疑。

  “是啊。”平西王横了一眼江晏,“你外祖父还不至于老糊涂,安平侯说了这个是他的那块,还有一块应该是亲家母给云疏了吧。”

  “当年那个人是他。”江晏低语,嘴角咧出笑意,“祖父,失陪一下,我去寻他。”

  “诶,你去哪?不陪我练练?”

  “回头再陪祖父。”

  忘掉一段记忆叶云疏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定了主意后就立马决定进宫去问问江晏,谁知道刚刚踏出安平侯府大门,一匹枣红色的马就停在面前。

  抬头,是江晏带着笑意伸出的手,“带你去个地方。”

  叶云疏心里疑惑,但还是依言伸出手,下一瞬就被拉上马,坐在江晏身前。

  “公子。”

  “你先回去,我等会回来。”

  这会正是大中午,街道上人清净,江晏便一路未歇的带着叶云疏出了城。

  “你要带我去哪?”

  “很快,你坐稳了。”

  就在叶云疏觉得全身骨头都要颠碎的时候,江晏终于停下,“到了。”

  “这里是?”

  “护国寺,当年就是在这里你把玉佩给我的。”

  “我给你?”叶云疏脑海里乱成一团,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带你去那里看看,说不定你就想起来了。”江晏抱着叶云疏下了马,“这时候护国寺风景正好,刚好我们就走着上去。”

  “咕……”一串声音响起。

  叶云疏摸摸肚子,江晏一阵懊恼,又想到什么,笑着说:“护国寺斋饭不错,你还能坚持住吗?”

  叶云疏点点头,往日饱一顿饿一顿的日子又不是没有,他早就习惯了。

  “那行,我们先去护国寺再去我们要去的地方。”

  江晏登基的时候护国寺自然派了人去观礼,听到寺里小僧说皇帝来了,护国寺的主持连忙放下手中的事物赶来,“陛下。”

  “打扰皇叔了。”江晏行了个佛礼。

  主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老衲早就是出家人,前尘往事早就化为飞灰。”

  “是,今日冒昧过来,不知道寺里还有没有斋饭?”

  主持颔首:“有的,陛下请。”

  “主持给我们指个方向就好,我们自己去,不用惊动他人。”

  主持明了江晏这是微服出宫,余光看了一眼叶云疏,心里有了猜测:“往前直走便到了。”

  “多谢”

  ……

  ……

  用过饭,江晏没有多留就带着叶云疏往后山走去。

  “就在前面。”

  江晏伸手挡开碍事的树枝,叶云疏跟在后面看着他,这里如此偏僻,自己怎么会来这里?

  “到了。”江晏指着一个山石夹缝道,“小心些,下去的路不好走。”伸手扶住叶云疏,“我无事的时候就经常来这里。”

  来到夹缝前,叶云疏抬头看着周围树木和天上的云光,脑海中依稀想起一些画面,只是时间太过久远,回忆起来依旧是一片模糊。

  “你想不起来也正常,那会你才四岁。”江晏握着叶云疏的手不松,“我母亲出生将门,我外祖父手掌五十万大军,我父皇因此就下旨要我母亲入宫为后,表面上看起来是恩宠,实际上都知道是牵制我外祖父的一个手段罢了。”

  “后来我母亲有了我,后宫对于我母后来说无异于是牢笼,所以经常借口来护国寺为国祈福,实为散心。”

  “那次我跟着母后一道来了护国寺,我母亲去了后山打猎,将我安置在主持那里。我一觉睡醒没看到母后就偷偷溜了出去,先前听母后说要到后山给我打好吃的,我就摸索着来了后山,然后遇到了你。”

  “我?”

  “嗯。”江晏回忆起便想笑,那个时候的他早就被封为太子,每日学的都是如何为君,加上父皇对于外祖父的忌惮更是转为一种对自己的严厉,所以对于他来说能跟着母后出来实在是一种释放自己的机会。

  叶云疏幼时玉雪可爱,小江晏一看就生了逗弄的心思,谁知道一个尺度没拿稳就把人惹哭了。这惹哭了小江晏就想着怎么把人哄笑,遂提议带小叶云疏去摘花花。

  “那我就跟着你去了?”叶云疏有些质疑,他小时候那么容易被骗?

  “是啊!你小时候可好骗了。我说去摘花你就老老实实的跟着我去摘花,我们越走越远,摘的花越来越多,你拿不下了就催促我赶紧回去。那会我刚好看到一朵白色半开的花,我觉得那花和你一样可爱,所以就去摘了,谁知道脚下的石头松软,我一个没站稳就摔了下去,好在及时抓住旁边的树根没摔下来,结果

  你看我有危险竟然要过来救我,我让你去找人,你没去,你拖着一根树藤过来要拉我起来,只是那树藤受不住不仅没把我拉起来还连带着把你拉了下去。”

  叶云疏闭上眼,他好像有了些记忆:“我们就摔这里来了吗?”

  “嗯。”江晏走近叶云疏,抬手轻轻理了一下叶云疏的头发,看见叶云疏头上被发际遮掩的一道伤痕,心头一片柔软:“我们摔下来,好在那会这里有不少杂草接住了我们,我们都没事。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叶云疏歪了歪头。

  “没想到我们刚刚站起来,上面就落下一块石头,你推了我一下,那石头就落在你头上。”

  “啊。”叶云疏下意识摸了摸脑袋,他发际那里确实有个伤痕。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弄的,阿娘说是自己磕的,原来是这样吗?

  “云疏,原来你很早以前就救了我。”

  叶云疏弯了弯嘴角:“那你打算怎么还?”

  江晏如蜻蜓点水一般亲了一下叶云疏额头,“救命之恩,自然要涌泉相报,云疏你说说想我怎么还?”

  “我没有想好。”先是爬了长长的山路到护国寺,后又走到这里,叶云疏坐下捶捶腿,“不过说起来我救了你那么多次,我可不可以提个要求?”

  “你说。”

  “你能不能老是欺负我。”

  江晏好似受了天大的冤枉:“我何时欺负过你?”

  “你经常骂我,吓我,还有就是…”抿了抿嘴,吐出几个另人难为情的字眼,“亲我。”

  “好啊。”

  “不是!”叶云疏捂住嘴,“不是让你亲我,是让你别亲我。”

  江晏抱起手:“你是我未婚妻,我如何不能亲你?”

  “我何时是你未婚妻了?”

  江晏轻笑,手里拿出一块玉佩:“我们交换了信物,回头我把另一块玉佩给你,那玉镯你也戴上。”

  “玉佩?”叶云疏抓住字眼,“是你?”

  遭了,江晏暗道不好,连忙解释道,“当初我也不知道,那玉佩对我很重要所以我就让未玄去买了,而且那会也想逗逗你,就没说。”

  叶云疏一想到自己为了赎回那玉佩,还有被眼前这人威胁就气不打一处来。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就扔过去,江晏也不躲,额头生生被砸了个红印出来。

  “你。”眼见那红印鼓起,叶云疏慌了神,“你怎么不躲?”

  “我躲怕你会更生气。”

  “可也不能硬扛着。”叶云疏上前,踮起脚仔细看了下那红印,“疼不疼?”

  “你若心疼,我便不疼。”

  叶云疏白了他一眼,“那你就疼着吧。”

  “云疏。”江晏一把抓住叶云疏的手强行按在自己额上的红印处,“原来我们那么早就见过。”

  叶云疏心头突然奇怪的跳动起来,忙的收回手藏在身后,“你,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怎么不来找我?”

  是啊。若是自己早早来找云疏,是不是云疏就不会吃那么多年的苦?

  “抱歉,当时你受了伤,我着急就让你留在原地我去找救兵,等回来的时候你已经不见了。本来我要寻母后帮忙找的时候,边关传来消息,外祖父身边出了奸细,被匈奴人破了城。也因此母后被父皇打入冷宫,我本也要被废除太子之位,是皇叔出面保下我。后来我就被软禁在东宫,等东宫宫门打开的时候又发生了许多事情。

  等到我在有时间去找你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云疏,抱歉,我不是故意不来找你的。”

  叶云疏别过头,到京城这些日子他也听了些传言,知道江晏那时候也过的不易:“你道歉做什么?我又不曾怪过你。”

  江晏弯了弯眉:“不怪我就好。云疏。”

  “嗯。”

  “原来我们的缘分那么早就开始了,而且那么早你就给了我信物。”

  叶云疏脸一烫:“你在胡说什么?好了,该回去了。”

  “不走。”江晏拉住叶云疏的衣袖,“那会我要给你摘一朵白色的花,没摘给你,今天给你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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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还?当然是→_→